第200節
這話是不能讓言大夫聽見的。 安撫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我方才詢了一句:“到底怎么回事兒???”咋就被家里人給禁足了。 今海擤了擤鼻子,很是委屈地跟我解釋。 都是他娘,不知打哪兒曉得了他混進幫派,又拜師學起了武藝的事兒。于是某一次回家,還沒吃上口熱飯呢,就直接讓五花大綁的給丟進了家中祠堂,一頓的棍棒伺候。 要說挨上頓打,都是不足為道的。 可他真是不懂了。 這進個幫派怎么就是學壞了,那幫里的人怎么就不三不四了,還有師父之前給的基礎功法書,更是叫娘親搜羅了出來,且當著他面兒給扔進火盆里,飛著火星兒地,化成了灰燼。 那一刻。 莫名像是被戳了心。 忿忿不平之下,他咬牙忍痛,頭一回頂撞了親娘,卻是,被更加厲聲地斥責了一番,落了個被徹底看守起來的下場。 出不了門。 翻不了墻。 后頭好不容易鉆了個狗洞溜出家,往杜師傅那兒領了新的書冊,又留下訊息,唉,自個兒偏是還不敢逗留太久,是特慫地,又原道鉆了回去。 然后這白日里,便裝作乖巧的樣子。 夜里,則爬起來偷偷地練功。 所幸是沒有荒廢,還小有所成,也算是稍稍撫慰了一下被禁足的苦澀。而他之所以現在又出現在了幫里,并非是溜出來的,而是被解禁了。 聽到這兒,我隨口問道:“喔,你娘想通啦?”雖然不解他娘的態度何以會如此強硬,但畢竟是為娘之人,所思所念,都是為著自己孩兒好。 就憑這一點。 便容不得我置喙。 “沒?!苯窈]p搖頭,一頓后,揚著笑說,“我爹回來了?!?/br> …… 我猜,今海的爹一定比他親娘想得開明些。 事實上,也確是如此。 聽今海講,他爹是個有些名氣的手藝人,常年出游在外,甚少留家,這次,也是因著王城有事兒,才回來的。 而落家不一會兒,母子間的矛盾便被他爹三言兩語地解決了。 也是沒辦法。 誰讓娘親愛爹勝過于愛他,自然前者說什么,就是什么了。但今海慶幸得很,還好他爹不是跟娘親一個陣營的。 不然,那真是叫天不靈叫地不應了。 左右是將大概的緣由說了個清楚,人家家事兒,我也不能好奇得太過。 這茬兒至此,也算是結了。 卻不想話題一轉,今海陡地亮著眼問我:“師父,師公已經過門了是吧?” “咳——是?!北具€困惑了一下這小子咋知道的,但再一剎,我就恍然了,人知道我家那位是當今的仁王來著,那這樁眾人皆知的婚事,自然也聽過了。 所以突然提起這么一句,是要送個遲來的恭喜么。 游著神。 只見今海從袖兜里掏出個紅木方盒,鎖扣朝著我,指尖稍稍一動,蓋子便翻了開。 【作者題外話】:突然想起,今海很久都沒有上線了 ☆、第242章 給小jiejie買的 只見盒子的里頭,墊著一層光滑的紅緞子。 初看便明了,在入眼的亮色中央,嵌著的乃是一塊剔透的圓玉吊墜。這瑩潤的玉面上,半邊兒,雕著大張四爪的騰龍,半邊兒,則琢著揮動長羽的飛鳳。 其首尾相逐。 生動不已,似是嬉戲。 而無論是龍的鱗片須發,還是鳳的豐滿羽翼,細瞧之下,皆清晰可數,令人稱奇,也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微微俯身,我光顧著欣賞今海掏出來的東西,一時竟忘了說話,直到面前人幾分不好意思地告訴我,這塊精致的玉,其實是他做的。 ! 刷地抬頭看人,我瞬間瞪大了眼。 若說以往,今海的巧手我倒也領教過,猶記得飄在千金坊里的那面玫瑰旗幡,抑或是某人靜心凝神時筆筆刻下的木雕,都比尋常的工匠要做得漂亮些。 但從那些成品中,仍是可以看出稍許的生疏來。 而眼下這個物件兒,可就厲害了,一分一毫,渾然如老手。硬要我夸上一夸的話,趙國不是有個首屈一指的工匠叫顧往安么,依我所見,落到趙小六手頭的那只燕生,都不如今海做的這個呢。 “雖然遲了點,但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吧?!苯窈:┖竦匦χ?,手且又朝前遞了遞。 額。 后知后覺,這東西原是小小徒兒做來送給我的,還真是個用心又費神的成親之賀。 順手接過盒子,我一邊勾著笑,真誠地道了句謝,一邊,則是糾結著,這么精致的禮,我是自個兒留著呢,還是割愛給言大夫呢。 忍不住手癢地挑著繩結,勾起玉墜兒。 結果那塊完整的玉,被我一提溜起來,便啪的一聲輕響,分開,成了兩塊勾玉狀,還正好隔開了其上的騰龍飛鳳。 “喔?” 竟然是這樣玩兒的嗎? 今海緊跟著同我講,他一開始吧,本來只做了一塊完整的龍紋佩贈人,但做完后,總覺得若是只給師公送了,而沒有我的份兒,怕是很有可能會被收拾的,于是,就索性重做了一塊這樣的。 人手一個。 大家都開心。 …… 想得倒還挺周到的嘛。 嗯?不對—— 若是按他所說,那這小子,其實一開始,便沒念著我,而是只打算給言大夫送上獨一份兒嘍,是這樣理解沒錯吧。 誒喲。 這胳膊肘兒拐的。 抿著下唇橫過去一眼,后者縮著肩反射性地一抖,心里,壓根兒沒懂我為何是這么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放回東西,輕輕關上方盒的蓋兒,我不再急著離開,而是同人一齊呆在幫里的居所中,且憑著為師的回禮之名,狠練了今海整整一個下午。 后者久違地受上一番指教,反是樂在其中。 這般耗去了半天的功夫,臨走前,今海還纏著我問,他能不能學些基礎外的東西了。我想了想,這小子的基本功也不差了,便側頭回:“你想學什么?” 今海興奮著,脫口一句:“隨便,只要是師父會的,我都想學!” 這個—— 忽然的欲言又止,今海誤以為我是要回絕他,腦袋不禁緩緩地耷拉了下去,同時小聲念叨著:“果然,還不行嗎……” 雖然自個兒勤勤懇懇地練著根本,不曾發過半句牢sao,可饒是他,也不免會想要躥一回天。 “啊——行倒是行?!币庾R到小小徒兒的失落,我摸著鼻子道,“但甭管是這江湖上盛名的,還是無名的,為師差不多都會?!?/br> 要知道,姑奶奶我可是被花婆婆那一大屋子的功法秘籍給喂大的。 這世上不會的門路,倒是真沒幾個。 而今海在是我徒弟之前,還是我的小迷弟來著,故而聽我這么說道,一下子就想起了我那些光榮事跡,更是回過神,發現自己的那句隨便,或是都想學,可一點兒都不簡單。 那他到底先學個什么才好呢。 “師父,我是不是只能先從簡單的招式學起???”茫然的小徒兒問。 “也不一定,你這底子練得好,易學的,難修的,都成,但這無論選哪一條,只要上了道,便不可三心二意就是了?!?/br> 今海哦著聲,依舊苦惱。 唉,師父父是個行走的武林大百科,這擱面前的路多起來,他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走了。 說到底,我也并非什么名師,會什么因材施教之法,只覺得,人喜歡啥,我就來啥,而今海想學的是什么,自然只能他自己想了。 反正我是不會干涉的。 然而良久都沒能出個結果,我便建議著:“要不你先挑著?等挑好了告訴我,我再給你翻冊子出來,教著你練?!?/br> 今海不假思索地點頭。 心里,已然打算著回去翻一本手記。那上頭,有他在聽宮先生講書后,記下來的東西,少說,也有好幾十頁了。 應該能從那里頭尋個方向出來吧。 …… 別過小徒弟,看看那昏沉的天色,言大夫的濟世堂算是用不著去了。 而雖是知道人已回了府上,但莫名地,我還是特意繞著路,從濟世堂門前過了一遭。那明明是國主特設的益民處,卻并沒有什么氣派的門面,普通得亦如錦官城里的小醫館。 此時,還有一個捋著白胡子的老大夫留在堂里看診,另有幾個小廝忙著清藥材擦椅柜,這都是言大夫掏自個兒錢請來的人。 短暫頓足,我默默地腦補著,某人今日是如何地在此處診病忙碌。 真的好久都沒見過言大夫義診了呢。 心情陡地混沌,有時候吧,我覺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阿悔,可有時候,我其實又不太懂他。 未曾問過的一句話,不期然地激蕩在腦海里。 哪怕言大夫告訴過我,做個小城大夫便是他一生的志向,可時至今日,我仍是不解,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做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