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 未進登科苑,我便瞧見門口站著一抹熟悉的背影,心下一喜,可算是見著了。三步并兩步地跳過去,我直接伸爪拍上了他的肩頭:“萬華!” 后者甚是遲鈍地轉過來,看清了我的臉,卻是語氣淡淡:“玫姐——” …… 我放在他肩上的手一僵,這神情,這語氣,這個人,許久不見怎么似是變了,變得有點讓人生疏。 別是言大夫的藥起作用了,讓這小子的心智恢復了吧。 就在我不知如何開口時,王萬華竟又突地變了臉色,亦如往常的小孩兒脾氣,抓著我的手搖啊搖:“你來看我了啊,玫姐~” 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王萬華啊。 我感慨地撇開他的手:“是是是,我來看你了?!彪S即便是一副我不遠千里專門來看你,你可要好好招待我的傲嬌表情。 結果。 王萬華板著臉,跟我抱怨:“言悔和你都來王城好久了,你怎么現在才來看我?” 他居然知道。 “呵呵,你怎么知道我們來了王城?!本瓦@么被戳破了,多少還是有點尷尬,我不禁干笑著問他。 他在衣兜里一摸,掏出封信來,在我眼前一晃,又珍惜非常地揣回去。 好吧,叛徒是葉鶯。 不過一封信都隨身攜帶,這小子也是夠深情的。 我攤著手道:“怪我怪我,我請你吃飯就是了?!?/br> 于是,本想敲詐王萬華一頓的我,反要掏出腰包請飯了。這附近我也不太熟,便由他帶路,這小子也是不客氣,領著我就去了王城中赫赫有名的仙客居。 既然是赫赫有名,自然是便宜不到哪兒去。 要不是知道這小子耍不了什么心思,不然,我一定會以為他是在故意報復我不早點來看他,嘖,虧得慌。 可誰讓我理虧。 再轉念一想,這小子連復試都考過了,我請頓好的以資鼓勵也沒什么嘛,沒準兒一鼓作氣連殿試也過了呢。 沒準兒,我以后就多個狀元小弟了呢。 多有意思。 點了幾道特色菜,瞥了一眼酒水單子,我頓時饞得不行,萬華瞧我這樣子,支著頭開口:“玫姐,我家酒莊在王城也有分店的?!?/br> 然后他便摸了一枚系著紅繩的銅錢給我,說是拿著這個就能在所有的王記酒家隨便撈酒,仙客居雖是好地方,但這酒卻是比不上王記酒家的。 我接過那枚銅錢,放在眼前看了看,邊兒上居然鑲了一圈的金,且錢面上刻著王萬華的名字,還落著一個特殊的章印。 看來是他那爹給他專做的身份證明。 既然有免費的好酒,我自是不會推拒的,讓他在這兒等著小廝上菜,自個兒便麻溜兒地跑出仙客居,按著萬華給的方向,去尋王記酒家撈酒去。 不想我這離開沒多久,萬華就遇上了麻煩。 葉溪大搖大擺地踏進仙客居,身后跟著三四個跟班,卻不是那日里的熟臉。 之前那幾個他用著甚是憋氣,明明自己才是頭兒,可那幾個護衛都是安王身邊的人,打心底就瞧不起他,反倒是處處壓著他,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看著窩囊得很。 索性鼓起膽子,稟了安王,將他的人還回去,自己再從外前兒挑些個人,留為己用,做個稱心如意的老大。 好在安王沒有責難他什么,說教了一番那幾個護衛,便由著自己的性子去了。 要說自己這個面子還真是不小。 時來運轉啊。 念起某件事來,葉溪的心里頓時美滋滋的,若是成了這樁事,功名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攀上安王這棵大樹,一切都好說。 小廝領著人往二樓的雅間去,葉溪踩著樓梯,嘚瑟地朝樓下俯視一圈,在心里傲嬌地哼了一聲。 轉過一個拐角,他不經意地一看,不禁變了臉色,隨即涌出幾分興味。 這大概是他來王城后,第一次撞見王家那傻小子吧。 【作者題外話】:看讀者評論,很開心。 ☆、第六十八章 傻子發脾氣嘍 葉溪打初考時便沒碰見過王萬華,可這人的消息,自己卻一直留意著。當自己被趕出考場的時候,這人過了初考,當自己欠下賭債差點被大老爺斬手的時候,這人又過了復試,再然后,自己進了安王府,他則入了登科院。 兩相對比,葉溪的心里委實平衡不了。憑什么他一個傻子就能順風順水,眼瞧著就要上殿試見國主了,而自己雖是攀附上了安王,卻要看人眼色。 這時候,他哪還會計較自己之前的不對。 什么舞弊。 什么賭博。 不過都是過活的手段。 被攆出考場之后,他也自知沒臉回家,一度的渾渾噩噩,很快就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淪落街頭。這期間他不是沒有厚著臉皮去找王萬華過,畢竟在這陌生的王城里,也就王家的小子勉強算得上熟人。 本以為這傻子因著自己親姐的關系會出手相助,可是到了他的落榻處,卻是直接被門口的小廝毫不客氣地攆走了。 莫說借錢了,連王萬華的一面都沒見上,鬧了一番還落了一頓揍。 這件事王萬華壓根兒就不知情,可他卻記恨在心。 后來,若不是巧合下當掉了親姐給他的東西,又怎能混到千金坊,繼而交上自己這輩子最好的運氣。 王萬華,就算你不幫我,我葉溪還是在王城混下來了。 葉溪抽著嘴角,鼻孔朝天地走向王萬華,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無理得很。 領路的小廝有點發懵,這是個什么情況,好在葉溪身后的跟班看出些什么,揮著手讓小廝退下了。 獨自坐著的王萬華正默背著親策論呢,面前就多了一個不速之客來。 是葉溪。 他下意識地坐直了腰身,眉頭也不自覺地蹙了起來,若說之前,他見著葉溪可能還會不安,可現下,卻是有些不一樣了。 或許真是言大夫給的藥起作用了。 又或許是背的那些個文章,給了他不少的啟發。 這段時間,他隱約覺得自己改變了,很少再亂發脾氣胡攪蠻纏,說起話來也有條有理,雖然還是一副小孩子的心性,相較以前,似乎又不那么稚嫩了。 他看著葉溪,心里難得的波動卻來自鶯兒。她寄來的信中,只有三四句是問候自己,其余的便都是為著這個小弟。 甚至在有一封信里,她還問自己,是不是因為討厭葉溪,才不愿幫她搜尋自己弟弟的下落??善鋵?,他被父親安排的人嚴苛地護在住所,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自得。 人,他盡力地找過了,可是一無所獲。 誰能想到父親的人已先一步將葉溪趕出了自己的視線范圍呢。 所以,對于葉溪,他私心里是不滿的。 像是小孩子的嫉妒。 又似大男人的吃醋。 即便鶯兒的責怪讓他十分委屈,可見葉溪現在這樣子,好像過得并不糟糕,便不免替鶯兒松了一口氣。王萬華拋去心里的小心思,禮貌地笑著:“好久不見?!?/br> 說到底,也是鶯兒的家人。 他想要好好對待。 當葉溪對上此般的王萬華的時候,眼神不禁一滯,一句傻子尚未罵出口,就哽回了喉間。 王萬華好像變了,變得——正常了? 怎么可能,這才幾個月,一個十多年都沒治好的傻子,怎會說變好就變好。 說實在的,他根本就不希望王萬華恢復正常,這出于一種扭曲的心態,既無理又癲狂。 見葉溪張著嘴,陷入沉默,王萬華想了想,還是道:“你姐沒有你的消息,很擔心?!?/br> 他的確是很久沒有給家里去過信了,可自己也不過是想等混好點,再聯系親姐,誰想這一等,就過了這么久。 不過最近,他不僅要寫家書,還要想辦法將親姐騙到王城來。 “關你屁事?!比~溪回了神并不領情,嗤鼻一句,仰在椅子上就做出副紈绔公子的模樣,“不就過了個復試,很了不起嗎,說到底,你還是個傻子?!?/br> 這侮辱人的話,葉溪是隨口拈來,他就是要看著眼前人氣得跳腳,卻又拿他沒法的樣子。 果不其然。 當王萬華聽到那一聲傻子時,心里仍是狠狠地一顫,這折磨了他多年的魔咒,始終都能讓他疼痛。放在膝上的手,不動聲色地攥緊,連著衣擺也被抓皺了。 葉溪瞧在眼里,心里痛快的不得了,這哪里算是變正常了,富家公子算什么,還不是傻傻地任自己揉捏。 于是,這說上了還帶起了癮,扭過頭去,便和自己新收的跟班講著王萬華過往的糊涂事,跟班們自是附和著一陣嘲笑,看向王萬華的目光也變了味。 穿的倒是衣冠楚楚一本正經的樣子,居然是個傻子。 可他們就沒有想過,一個傻子,能闖過初考,又挺過復試嗎? 王萬華穩穩地坐在位置上,背脊依舊直挺。他的眼眶在對面的諷刺聲中變得愈發的紅,可他并不是想哭,而是氣紅的。 他也不是任葉溪揉捏,而是看在鶯兒的面子上,站在兄長的立場對他忍讓。 也是近來,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個二十幾歲的大人了,不能和小孩子搶玩具,不能和小孩子搶吃的,更不能像小孩子一樣的不懂事。 葉溪比他小好幾歲,言語莽撞了些,自己要理解。 要理解。 …… 對不起,鶯兒。 我理解不下去了。 畢竟不夠成熟,王萬華終是在葉溪的一句“癩蛤蟆想吃天鵝rou”下爆發了,他丟了大半的鎮靜,猛地站起抓著桌邊,便將整張桌面掀翻到了一邊,飯菜杯盤稀里嘩啦地砸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