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起進屋，看到柳老頭穿著打補丁的衣裳打掃，灰頭土臉的抬起頭看過來，饒是柳爻卿也覺得柳老頭有些可憐，柳全錦更是當場跪下，眼淚都流了出來。

    第270章

    從上谷村搬走的時候, 柳老頭雇了人，自己也穿的體面，是很有面子的離開的。

    此時柳老頭穿著破衣裳，手里拿著笤帚，還是在上谷村時用的那個，不知道多少年了，看著快要散架似的。

    屋里什么都沒添置, 還是在村里時的那些東西, 看上去很是破敗, 柳爻卿估摸著也就小寶屋里能好一點。

    李氏穿的衣裳也打著補丁，以前三房沒分出去的時候，李氏何曾穿過這樣的衣裳？

    小寶的孩子躺在炕上，穿的衣裳料子倒是很好，可看樣子水洗過多少回了。都這么大了還不會控制大小便, 想拉了就隨便拉，想尿了就隨便尿。

    柳爻卿想起自家孩子剛會說話的時候就知道要拉了尿了, 總要弄出動靜叫厲氏知道，像小寶的孩子這么大, 已經用不著怎么cao心了。

    “爹啊?！绷\跪在地上，心里難受的厲害。

    他穿的就是在大棚干活的衣裳，嶄新嶄新的, 料子也好, 再看看柳老頭，柳全錦心里實在是難受, 眼淚嘩嘩的流，別的話倒是沒說出來。

    “阿爺?！绷城鋰@氣，竟是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好。

    看看柳老頭把最后的家底都折騰沒了，就這還要給小寶的孩子扯心布料做衣裳。孩子長得快，家里要是有舊衣裳，改改也能穿，只要外面一層是新的就很體面，哪用得著里里外外都穿新的，實在是窮講究。

    柳老頭臉色灰敗，看了眼柳全錦，沉默了一會兒道：“這兩天又要搬家?！?/br>
    回上谷村是肯定回不去，柳老頭也實在是丟不起那個臉面，倒是別的村子應當能去，總比住在鎮上花費少。

    都到了這個程度了，也沒聽到柳老頭說柳全福、說小寶的一句不好。

    “搬去啥地方，阿爺回頭給個信?！敝腋缟锨耙徊降?，卻也沒說要自己幫忙。

    雖然斷了關系，但柳全福還是血脈上的親爹，忠哥可以不管他，等著以后柳全福百年了，他還是得過去看看，盡最后一點為人子的本分也就是了。

    柳金梅和張大山呆呆的沒說話，倆人現在知道顏哥兒和知哥兒沒錯，自己不會說話做事，那就聽自家哥兒的，那樣總沒錯。

    “成?！绷项^點頭。

    眼瞅著柳老頭今天沒打算搬家，柳爻卿便做主道，“我們湊了些大錢，阿爺拿著吧?！?/br>
    柳全錦趕忙把自己拿來的東西送過去，柳老頭看了眼沒說什么，算是默認收下了。

    現在家中沒有進賬，柳爻卿做主送來的東西，柳老頭想不收都不成，實在是家中已經快要揭不開鍋了。

    屋里冷清清，也沒燒炕，沒燒熱水，幾個人站著干巴巴的，眼瞅著柳老頭也沒有叫小寶出來幫著招待的意思。

    柳爻卿估摸著時候，覺得差不多了，領著人往外走。

    厲氏走在最后，看著柳全錦還沒有起來的意思，便站在門口等。

    “老三?！绷项^端著架子，看了眼門口的厲氏道，“你留下來幫忙吧?！?/br>
    “叫他留下來可以，反正家里也不是他當家，少一個不少，多一個不多?！眳柺系?，“不過往后可就別回來了?！?/br>
    山上本來就不姓柳，真正做主的是柳爻卿，他若是真的發話不讓柳全錦回去，哪怕是親爹也不行。

    “老三媳婦，你這是想和離？”柳老頭頓時板著臉道，“平白無故的怎么能和離？”

    他擺出難看的臉色，若是換成以前，厲氏保準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叫公公不高興了，自己這肯定是不孝，得想法子改錯才行。

    現在厲氏卻根本沒放在心上，頭頭是道的說：“當初三房幾乎凈身出戶，那些薄田就是柳家的田產。山上的所有東西可都不是他柳全錦的，而是我兒子卿哥兒的，跟三房沒得關系。我沒說要和離，只是今兒個想要說明白?！?/br>
    別說當初分家了，就是現在三房跟柳老頭的關系早就斷了，柳爻卿帶人來看看他，那是出于心善，可不是糊涂了。

    柳全錦認親爹，卻也應該清楚，現在是誰養著他。

    “三房的財產就那些薄田，現在分給興哥和輝哥，孩子爹名下是半點沒有的?！眳柺侠^續說。

    李氏抬頭看了眼厲氏，覺得兒媳跟以前判若兩人，若是分家前，厲氏從不敢這樣直接頂撞，說話都不敢大聲。

    “你們防著老三？”柳老頭臉色難看道。

    柳爻卿回頭見厲氏在門口，柳全錦還在屋里，便跟哲子哥又折了回來，正好聽到這句話，便上前道，“對啊，就是防著我爹。我天天惦記，生怕我爹把山上給賣了，到時候我還有孩子，那么一山的人，吃什么、喝什么去……”

    這是明目張膽的懷疑柳老頭會叫柳全錦做什么，可把他氣得臉色鐵青。

    張了張嘴想要說話，結果讓柳爻卿氣得血氣上涌，一句話沒說出來，直接暈了過去。

    柳爻卿也沒慌張，讓等在門口的忠哥幫著叫鎮上的大夫 ，自己利落的拿出銀子。

    柳全錦忙前忙后的伺候，還燒了熱水，見著灶房就剩下一點柴火，又想著幫忙打點柴送來，看到柳老頭身上的衣裳破，又想著脫了自己身上的給他。

    “話還是那些，爹你自己選擇吧?！绷城涞?，“別叫我娘難做。你就是霍出命伺候我阿爺、阿奶，還有我大伯，他們就能高興了？我看不見的。方才我大伯跟你偷摸著說話，是不是讓你留下來，好吊著我？你畢竟是我親爹啊?！?/br>
    這話就當著大家的臉面說，柳全福心里頭那點小心思直接被柳爻卿撕扯出來，明晃晃的擺在地上，叫大家看清楚。

    “怎么這么沒大沒??！”柳老頭喝道。

    “爹你要是留下來呢，我這就去衙門改戶口。說你寧愿跟著阿爺、阿奶過日子，柳家三房是容不下你了，從此以后咱們就井水不犯河水?！绷城涞?，“很早很早以前，爹你差點把我腿打斷的時候，我就當沒有爹了?！?/br>
    “卿哥兒！”柳全錦有點慌張的跑過來，“我、我……”

    柳爻卿的表情沒啥變化，他跟柳全錦沒什么感情，最開始的時候要不是因為孝道壓在身上，用給柳全福的大辣子草，柳爻卿也會用在柳全錦身上。

    這么多年都是厲氏壓著柳全錦，柳爻卿基本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去折騰這些事兒。

    柳全錦未必不明白，只可惜他腦子里根深蒂固的孝順，根深蒂固的一家人，嫁過來的媳婦那就是外人，生出來的孩子若是柳老頭不喜歡，那他也跟著不喜歡。

    他這么個人就是附庸，半點自己的想法都沒有。

    如今兩條路擺在前面，怎么走都是柳全錦自己的選擇。

    他扭頭去看厲氏，發現剛成親時跟他關系還不錯的媳婦不見了，此時的厲氏目光平淡，仿佛他怎么選擇都能接受。

    “老三，你回去吧?！绷项^道，“回頭我跟老婆子去村里開荒種地，自己吃食是夠的。我們還能動彈，能干幾年是幾年?！?/br>
    “阿爺、阿奶還要養著我大伯、大伯娘，小寶和孩子呢?！绷城湫Φ?，“不過如今莊稼產量高，若是肯吃玉米、土豆，口糧反正是夠了的?！?/br>
    若是想攢下一份家業，像柳老頭年輕時那樣從頭來，無異于天方夜譚，就是柳全錦也過去，白天黑夜的干活，只要有柳全福在，就不可能攢下家業。

    “看著沒，爹，我阿爺說了，他們老兩口要干活干到死了，這不明擺著叫你去干活么？”柳爻卿嗤笑一聲，“還記得前些年我爹下山，阿爺叫他干活，累死累活一整天，一口水都沒給喝，回來差點累死。叫我說，當親爹的可沒這樣的，哪個爹娘不疼自己的孩子。爹啊，你莫不是撿來的，不是親生的吧？”

    “卿哥兒，咱們走吧?！眳柺蠂@了口氣，決定不等了。

    眼瞅著柳爻卿越說越多，再說下去，指不定就要直接逼死柳老頭。

    “成?！绷城涓纱嚅]嘴，干凈利落的扭頭就走。

    后面柳全錦抬頭看了看柳老頭，見他目光沉沉的看著自己，竟是對剛才柳爻卿說的話一句反駁都沒有，他心中絕望，沖著柳老頭磕了三個響頭，站起來走了。

    眼睜睜看著柳全錦跟著柳爻卿那些人出了大門，柳老頭這才露出失望的神情。

    “也不知道給他吃了什么藥，竟是跟我們離心了?！绷项^低聲道，“老三向來孝順，只要見到我，都是說一不二?！?/br>
    這回見著柳全錦，柳老頭就沒打算叫他回去。

    搬家都是力氣活，上回從上谷村出來，柳老頭手頭有銀錢，可以雇人，這回不行了，都得自己忙活。要是去了別的村里，開荒種地，更累，柳老頭自覺老了，一個人干活不行，得有個幫手，柳全錦就挺好 。

    這些年柳全錦吃得好穿得好，沒有風吹日曬的，看著挺年輕，力氣也大，干活肯定是一把好手。

    至于柳全福的那些心思，柳老頭也都知道，他覺得都是兄弟，說點話根本沒什么。

    心里的打算很好，柳老頭甚至忍了柳爻卿和厲氏的那些話，但就是沒想到柳全錦會走。

    “就是條狗，天天挨打不給吃的，也能記著疼啊?！绷城淇吹搅\跟出來，低聲道，“我看爹還不如狗聰慧?！?/br>
    第271章

    這么些年了, 一回一回教訓還沒受夠，柳爻卿自是不能理解。

    回去的路上，柳爻卿在馬車里說道：“家就是這樣的地方，做長輩的一定要拎的清。要是一碗水不能端平，一天傾斜一點一天傾斜一點，守在碗兩邊的孩子就有可能一個撐死，一個餓死?！?/br>
    柳全錦和厲氏都沒說話, 柳全錦心中或許明白, 可他這輩子就是這么過來的, 要是說改就能改，又怎么會有后來的那些事兒。

    回到山上，忠哥也跟著上山找寧哥兒。

    “卿哥兒，也不知道阿爺會搬去什么地方?！敝腋缬行牡卣f，“就怕他們什么時候出事了咱們還都不知道?！?/br>
    “我會叫人盯著?！绷城涞? “除非阿爺突然發達，不然他會一輩子記著山上, 再怎么說，我若是過去看看他, 怎么也得幫把手不是？”

    這回送去的東西按理說柳老頭就不能要，去的人嚴格來說跟柳老頭啥關系沒有，他但凡有點骨氣, 就不應該拿東西。

    若是柳五叔代表上谷村去送點東西, 那柳老頭倒是可以留下。

    “我看這三五天的搬不了?！眳柺系?，“去別的村里哪有那么容易, 要是無名無姓的逃荒的好容易一些，你阿爺有名有姓的，人家村子不傻，總得弄清楚?！?/br>
    “是這么回事?！绷城潼c頭。

    回來沒過幾天，柳爻卿剛選出合適的人去鎮上盯著點，結果人去了，卻發現柳老頭等人已經不見了，向周圍的人一打聽，說是那天柳爻卿等人去，柳老頭當天晚上就搬走了，宅子里半點東西都沒剩下，此時宅子主人已經回來，準備繼續往外租了。

    “應當沒這么快才對啊?！眳柺喜幻靼?，“哪來的能耐？”

    “怕是只有一個可能了?！绷城漕D了頓，到底是沒當著厲氏的面說出來，他得確定確定才行。

    自從山上開始發展，柳爻卿倒是也得罪了人，后來到丹縣、臨海、仙島，眾口難調，他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滿意，自然也有得罪的。

    侯胖、史玉瓊，王良才，還有來陽那些人都算，原本島上的貴族定然也是痛恨柳爻卿的，可是他們若是要對柳老頭動手，完全用不著等到現在。

    恐怕要是有人肯給銀子，叫柳老頭帶著柳家去哪兒都成。

    叫孩子們自己去院子里玩，柳爻卿爬到炕上坐著，拿了瓜子剝著吃，一邊說道：“若是我猜的沒錯，怕是二伯出現了?！?/br>
    當時柳全運從鎮上消失，半點痕跡都沒留，再加上輝哥被柳全運和柳全福賣到島上，柳爻卿就有所懷疑，只是一直沒找到柳全運的蹤跡。

    柳爻卿不認為柳全運是容易死的那種，相反，他應當極為聰慧。

    “順著蛛絲馬跡找，總能找到?！边@些道，“咱們就在山上等等，我估摸著幾天功夫差不多?！?/br>
    這回性質不同，柳爻卿沒大張旗鼓的找人，叫哲子哥暗中派人尋找。

    一大家子搬家，還有個孩子，再怎么樣也不可能完全消失，除非全部走荒無人煙的山路?？勺詮那皟赡晁焉?，這些年山里每年都搜好幾回，想要藏身可沒那么容易。

    天漸漸的熱了，為了等消息，柳爻卿打定主意不離開上谷村，也讓憨大警醒點，要是有生人來，總得盯著點。

    直到不用大棚栽種的草莓開花了，才得到消息，叫柳爻卿目瞪口呆的。

    “哲子哥，你說這是真的？”柳爻卿不相信地問。

    “真的?，F在衙門也都知道了?！闭茏痈绲?，“卿哥兒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