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雖然不問事，也從兒子、孫子口中得知胤礽很會“敗家”。他倒是想找胤礽聊一聊，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從弘晅口中得知皇后被他大侄子保泰氣得好幾天沒歇好，連帶著他也不敢去景仁宮蹭飯。

    康熙最喜歡弘晏和弘曜，并不表示他不喜歡自己選的太子。明知道弘晅故意說給他聽，裝可憐，依然沒忍住問，保泰都不在京師怎么能氣著皇后。

    弘晅就說保泰把他皇額娘的庶妹當成佛爺供起來，每逢初一十五去拜一次，導致他小姨嫁給保泰大半年了，肚子沒一點動靜。

    康熙緊接著便問弘晅聽誰說的。

    弘晅也沒亂說，就把謝嬤嬤當日說的話大致說一遍。

    那時保泰還在南海沒回來，康熙心里還氣著胤礽把裕親王支那么遠。再聽到繼福晉為討好裕親王而節食，康熙對胤礽的不滿消失殆盡。

    康熙是知道兒媳婦的手段，擔心石舜華幫她meimei整保泰，便問弘晅有沒有聽到皇后打算怎么做。

    弘晅當然不能說他娘建議他小姨和離，就說不知道。

    保泰回京后，康熙一直擔心石舜華出手，便從暢春園搬回慈寧宮，第二天就宣保泰。

    保泰被康熙指著鼻子訓一頓，誤認為他的宗令被弄掉是繼福晉找皇后哭訴，皇后又找的皇帝?；氐郊抑蟹堑珱]按照康熙說的做——對繼福晉好一點，保泰還沖他的福晉發一通火。

    和平二年，六月十四日上午，康熙領著小太子出京，敬事房收到裕親王福晉遞來的牌子。

    晉江送到胤礽跟前：“皇上，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胤礽瞥一眼，“裕親王福晉又不是朕的meimei，去問皇后?！?/br>
    石舜華就一個字——宣！

    六月十五日上午，長城外，古道邊，野草碧連天的荒地上傳來一陣陣炮火聲。京郊百姓隱隱聽到聲音，躲在家中不敢出來。直到下午，炮火聲結束才敢去走親串友，去集市上買東西。

    酉時兩刻，夕陽還沒落下去，穿著甲胄的士兵又推著火器回來了。

    有那大膽的百姓問：“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演練結束了就回來了?！币娮R到火器的威力更勝去年，士兵心情不錯，也樂意跟百姓說幾句。

    京郊百姓恍然大悟：“不是打仗，又是火器演練？”

    “打仗得糧草先行，你們見著糧草了？”士兵反問。

    京郊百姓連連搖頭，緊接著就問：“什么時候打仗？朝廷要不要征兵？”

    “不知道?！背嘶实?，誰都不知道。不過，豐臺大營的將士們隱隱聽到風聲，朝廷打算往蒙古那邊派兵。

    關內的兵丁調往蒙古，朝廷肯定會征兵。只是這事還未確定，將士們都不敢到處亂說。

    胤礽如今是皇帝，康熙回來的時候他就沒出去迎接，只是在乾清門等著康熙。

    遠遠看到康熙，胤礽迎上去便問：“汗阿瑪，火器威力如何？”

    “比去年又好一點?！笨滴跽娌幌氤姓J，“戴梓是個有本事的?！?/br>
    胤礽低頭看兒子一眼，小太子咧嘴笑了笑。胤礽頓時知道他汗阿瑪的心情不錯，便說：“兒子還有一件事找您商議?！?/br>
    康熙乍一聽到胤礽要命節婦改嫁，整個人像見鬼了一樣，回過神來就命跑腿太監去請太醫。

    “汗阿瑪，夸張了?！必返i哭笑不得，“兒子沒跟你開玩笑。您先聽兒子把話說完?！毕日f獎賞節婦是朱元璋定下的，然后說明朝已經亡了，最后才說大清公主的事。

    康熙住在朱棣建的紫禁城里，制度也效仿明朝，可他心里其實并不想事事都效仿明朝。隨明朝制度，最初也不過是為了籠絡漢人。

    隨后又聽胤礽提到，命節婦改嫁還能增加人口?？滴躅D時猶豫了。

    胤礽見狀也沒繼續說，轉而跟他說保泰的事。

    康熙一聽到保泰兩個字，心里就堵得慌，頗為小心地問：“保泰又犯了什么事？”

    “兒子聽皇后說，他從南?；貋?，您把他宣進宮數落他一頓，打那日起他就沒去過正院?！必返i道，“皇后向來通情達理，嫁給兒子十八年從未跟兒子頂過嘴，可是就因為這事，她已經好些日子沒給兒子好臉了?！?/br>
    康熙頭痛：“皇后怎么說？”

    “保泰是裕親王，她什么都不好說?！必返i道，“弘晏、弘曜和弘晅很孝順，弘晉和弘皙對皇后也很尊敬，您如果繼續護著保泰，皇后不出手，那幾個孩子也不會輕饒保泰?！?/br>
    康熙的腦門更痛了：“這個保泰，比十五大十幾歲，怎么還沒十五省心呢?！?/br>
    “大概因為十五弟是您的兒子，保泰是二伯的庶子?！必返i道，“保泰的福晉來見過皇后，朕聽說保泰的福晉從景仁宮出來的時候眼眶通紅?！?/br>
    康熙嘆氣：“皇后到底怎么想的，你直接跟朕說?！?/br>
    “和離！”胤礽吐出兩個字。

    康熙猛地睜大眼：“和離？！”

    “您沒聽錯，皇后是這么想的?！必返i道，“朕聽她說的時候也驚訝的不得了?！?/br>
    康熙揉揉額角：“看來皇后是真生氣了，居然說出和離的話。她，她就不怕天下百姓議論？”

    “她大概習慣了?！必返i道，“她直言不喜歡纏足的女子，為此劉不語還曾參過她。再說了，如今和離的又不是她?！?/br>
    康熙猛然想到：“對，保泰的福晉怎么說？”

    “石夫人把兩個庶女當成嫡女教養，朕雖然沒見過，也能猜出不是唯唯諾諾之人?！必返i道，“還有一點，石老夫人雖然走的早，在她走之前就給兩個庶女準備好妝奩。他日保泰的福晉回到石家單過，她的妝奩也足夠讓她一輩子衣食無憂?！?/br>
    康熙：“連以后的路都想好了，保泰的福晉決定和離？”

    “是的?！必返i道，“您老也知道，咱們滿族姑奶奶不在乎漢人的那些規矩。如今又有皇后給她撐腰，她若是一直忍著，朕都會懷疑她不是皇后的親妹子?！?/br>
    康熙突然想到：“你打算頒發節婦另嫁的詔令，是不是為了保泰的這個福晉日后好嫁？”

    第210章 散布流言

    胤礽啞然失笑：“汗阿瑪怎么會這樣想？節婦另嫁的詔令一出, 勢必會惹來天下酸儒非議, 禮部和監察御史的奏章更是會像柳絮似的飄進乾清宮。一個親王福晉, 不至于讓兒子這么做?！?/br>
    “但是那個親王福晉是皇后的meimei?！笨滴跄抗庾谱?，不錯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朕知道你很喜歡皇后, 可以說是愛。雖然朕不想相信?！?/br>
    胤礽搖頭：“皇后恪守本分, 從不干政。汗阿瑪, 您認為皇后吹枕頭風，太小看她，也太小看朕。朕承認守寡婦人另嫁是皇后提出, 但她的目的和不喜纏足宮女一樣。

    “皇后從未說過, 朕知道無論是‘裹足’還是‘寡婦改嫁’, 她都希望天下女子少一些束縛, 將來能多一些選擇。您覺得她為了她meimei，倒不如說她為了暖暖和晗晗?！?/br>
    “暖暖和晗晗怎么了？”康熙忙問。

    胤礽：“假如額駙遇到天災人禍，英年早逝，大清的公主也不用守一輩子寡?；蛘吣肟吹侥拈|女、孫女年紀輕輕就守寡, 一輩子孤苦無依？”

    康熙張了張嘴, 想說公主府奴仆成群，話到嘴邊意識到, 成千上萬個奴仆也不如一個知心人：“你真了解皇后?！?/br>
    “她是朕的妻?！必返i道，“兒子和她做十八年夫妻, 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十八年吶。即便不刻意去了解她, 這么多年下來也該對她有所了解?！?/br>
    康熙無法反駁：“和離的女子比守節的女子難嫁?！?/br>
    “京城人多, 不缺勇士?！必返i道，“關內的男人不敢娶，關外的男人不在乎。蒙古大草原多得是想跟皇家攀上關系的男子?！?/br>
    康熙輕笑：“保成，跟朕說實話，保泰的福晉要和離的事有段日子了吧?！?/br>
    “沒多久?！必返i道，“四月份才打算和離?！?/br>
    康熙瞥了他一眼：“才過去兩個月，朕怎么就不信呢?！?/br>
    “事實確實如此?！必返i道，“她若是早就打算和離，兒子也不會拖到現在才告訴您。汗阿瑪，您同意了？”

    康熙也不覺得女子必須從一而終：“強扭的瓜不甜。朕若是阻止，皇后恨朕，連帶弘晏、弘曜和太子也會對朕有怨言，朕何苦呢?！?/br>
    “謝謝汗阿瑪體諒?！必返i道，“您何時去暢春園？”

    康熙：“你不去？”

    “今年就不去了?！?/br>
    康熙想到胤礽先前提到禮部和監察御史，頓時明白他留在紫禁城是為了應付接下來的事：“朕也不去了?！?/br>
    “謝謝汗阿瑪！”胤礽從慈寧宮出來就使人去宣翰林院庶吉士。

    片刻，今兒當值的庶吉士孫嘉淦到來。

    胤礽抬頭看他一眼，指著早已準備好的文房四寶和方幾，吩咐他起草一道女十六，男二十須議婚，和節婦另嫁的圣旨。

    孫嘉淦拿起筆正準備寫，聽清楚胤礽的話整個人愣?。骸懊潒D另嫁？”

    “不是命令?！必返i道，“任何人不得阻止節婦另嫁，膽敢有人阻止，節婦可上告官府，各地知府、縣令須以惡逆罪論處?！?/br>
    孫嘉淦張了張嘴：“圣旨一出，民間恐怕會怨聲載道?！?/br>
    “加上大清人少地多須增戶呢？”胤礽放下朱筆。

    孫嘉淦猛地想到同僚起草的另一道懿旨：“有宮女出宮自由成家在前，反對聲應該會少很多?！?/br>
    “朕不強迫節婦另嫁，這一點務必寫清楚?！必返i伸個懶腰，“來人，去把老九——不對，霍林，老九還沒回來？”

    霍林：“稟報皇上，九王爺、三阿哥和四阿哥在天津衛試船，這會兒應該還在海上?！?/br>
    “老八忙著兵部的事，老七不行，老十也不可，去把十一給朕找來?！必返i說著話看到孫嘉淦奮筆疾書，“孫愛卿，朕記得你好像還未成家，你年齡也不小了?！?/br>
    孫嘉淦放下筆，拱手道：“稟報皇上，微臣曾有一妻，只是康熙四十九年一病不起，撒手人寰?！?/br>
    “為何沒再娶？”胤礽道，“也有三年了。難不成還在為你妻守孝？不對，你是去年恩科進士，守孝可沒法參加科考?！?/br>
    孫嘉淦的耳朵微紅：“微臣早年家徒四壁，后來攢下一點家業，微臣的妻生病時，那點家業也跟著去了?！?/br>
    “那你如今住在何處？”胤礽挑了挑眉。

    孫嘉淦低下頭，很是赧然：“借住在城外仲兄家中。家兄也是進士，名叫孫鴻淦?！?/br>
    “朕沒印象?！必返i道，“你二哥考中進士那一年，朕還是太子？”

    孫嘉淦微微頷首：“是的?！?/br>
    “那就難怪了?！必返i道，“孫愛卿有沒有打算再娶，朕為你保個媒?！?/br>
    孫嘉淦苦笑：“微臣一貧如洗，如何贍養妻兒。要人家好好的姑娘跟著微臣受苦，微臣，微臣也不好意思。謝謝皇上?！?/br>
    胤礽頗為意外的挑了挑眉：“庶吉士的俸祿不高，雖說你如今住在你二哥家中，無需付房資，想在京郊買處小院，娶個妻子，節衣縮食的攢錢，起碼得攢五六年?！?/br>
    “微臣知道?！睂O嘉淦道。

    胤礽本來隨口一問，畢竟他小姨子如今還是裕親王福晉，也沒想把石家三姑娘許給他，只是孫嘉淦的反應讓胤礽來了興趣：“朕沒拿你尋開心。朕早前跟皇后一起出去，碰到個死了丈夫的女子，妝奩豐厚，你娶了她，不但有家，還有了妻兒。這么好的事錯過了可就永遠錯過了?！?/br>
    “節婦？”孫嘉淦問。

    胤礽：“是的?；屎髴z其日子清苦，后又想到天下孤苦無依的女子有千千萬，愁得茶飯不思，朕才想到這個主意。你是鰥夫，她是節婦，你是朝廷命官，她有豐厚嫁妝，朕瞧著你倆挺般配?！?/br>
    “皇上……”孫嘉淦苦笑，“微臣暫時沒有娶妻的打算?！?/br>
    胤礽嘖一聲：“不想娶嫁過人的女子直接說，不用因為保媒的人是朕而不好意思。行了，改天朕幫你瞅個云英未嫁的姑娘?！?/br>
    孫嘉淦頭痛：“皇上，微臣并不是瞧不上節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