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舜華揉揉額角：“阿笙，你過去，就說我剛從家里回來，太累了，不見?！?/br>
    “表小姐找你干嘛？”阿笙把毛巾遞給她，好奇地問。

    石舜華擦了擦手，事不關己道：“想知道就去問她。不過，我覺得你被她套話的可能性比較大?！?/br>
    “您也太看不起奴婢了?！卑Ⅲ习阉柽f給粗使宮女，閑庭信步般往前院去。到門口看到劉嬤嬤抱著大阿哥打圈轉悠，阿笙給大阿哥行了禮，就說：“天快黑了，嬤嬤，進屋吧?！?/br>
    劉嬤嬤想說還沒到酉時，見阿笙身邊站著一個身著綠色衣衫，梳著辮子的女子，和謝嬤嬤使個眼色，抱著大阿哥到后院就忍不住問：“你認識嗎？”

    “永和宮的宮女?！敝x嬤嬤道，“領月錢的時候碰到過幾次，她來咱們這里干什么？”

    阿笙同樣好奇：“表小姐找奴婢何事？”

    女主楞了一下：“我不找你，我找你主子，我表姐?！?/br>
    “福晉歇下了?！卑Ⅲ系?，“表小姐有事跟奴婢說就成了?！?/br>
    郭布羅·秀逸見狀，就說：“其實也不是我找表姐。德妃娘娘聽說四阿哥這幾日早上都在東宮用飯，就著奴婢過來替她謝謝表姐?！?/br>
    “表小姐真會開玩笑?！卑Ⅲ弦娀袅峙苓^來，側開身讓他進去，繼續說：“奴婢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下午登門道謝。表小姐，您又讓奴婢長見識了?！?/br>
    “阿笙！”秀逸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冷聲道，“別以為你是表姐的丫鬟，我就怕你！”

    阿笙笑吟吟道：“表小姐又開玩笑了。奴婢雖然是主子的陪嫁丫鬟，但也是一等宮女。奴婢記得您好像是二等宮女。哎，瞧我這張嘴，和你說話就不該自稱奴婢。表小姐，還有事嗎？沒事我就回了。我們家小姐規矩嚴，看到我不干活在這兒跟你七扯八扯，下一個孫嬤嬤就是我?！?/br>
    “你——”

    “表小姐，別這樣，難看?！卑Ⅲ习聪滤氖?，“叫我們家小姐看見，會覺得你以下犯上，把你交給皇上處置，奴婢會良心不安的?！?/br>
    “你，你給我等著！”郭布羅·秀逸頓時氣得臉通紅，指著阿笙咬牙切齒道，“有你后悔的時候?！?/br>
    “切！”阿笙沖著郭布羅·秀逸的背影呸一聲，“叫你表小姐，還真把自己當石家的小姐了?！?/br>
    “阿笙jiejie，那人誰??？”看門的小太監晉江勾頭問。

    阿笙道：“主子額娘的庶姐的閨女，以后再看到是她敲門，裝作沒聽見?！?/br>
    “那她怎么是宮女？”晉江很好奇。

    阿笙道：“他們家雖然是旗人，但也是平頭百姓，她阿瑪如今在禮部當差，還是大少爺心慈幫他走的門路?！?/br>
    “我知道了?！毙√O晉江一聽說說小官之女，又見她的資質在后宮只能算平平，身材還沒石舜華好，即便他日被皇上看中，頂了天也是庶妃，瞬間知道該怎么做。

    六點一刻，阿笛擺飯，石舜華見太子不在，就問：“是不是還在前院書房里？”

    “是的?！迸芡忍O小順子道，“福晉，奴才去找爺？”

    “不用，我過去?！笔慈A把太子拉出來，太子手里還拿著一本厚厚的書，走個路一搖一晃。

    李佳氏趴在窗戶縫里看到石舜華拽住太子的胳膊，嗤之以鼻。再仔細一看，太子盯著手里的書？李佳氏不敢置信瞪大眼，太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用功？

    阿笙等人也好奇，無聲地問石舜華，殿下怎么回事？

    石舜華抬頭一看太子一手夾菜一手翻書，筷子差點戳到鼻孔，連忙把書抽走：“飯后再看?！?/br>
    “還有一點就看完了?！碧犹謯Z回來，“你不知道，你說的那個東西根本不叫阿芙蓉，萬歷皇帝給那東西起名叫福壽膏?！?/br>
    “福壽膏？”守在門口的張起麟突然開口，“這個名字奴才好像在哪兒聽說過?！?/br>
    太子一凜：“你知道？在哪兒聽說的？”

    “奴才打小被賣進宮，肯定是在宮里?！睆埰瘅胱屑毾肓讼?，“不是在這里，好像也不是在，對了，奴才想起來了，奴才早年在御茶房，奴才是在那兒聽說的?！?/br>
    “御茶房里全是太監，他們如何知道？”石舜華納悶，“何況那東西又那么貴?！?/br>
    張起麟眼中一亮：“福晉這么一說，奴才確定是在御茶房聽到的，幾個老人說福壽膏價比黃金?！?/br>
    “那幾個人多大年紀？”太子問。

    張起麟仔細想了想，“如果現在還活著，得七十歲了。奴才來毓慶宮都七八年了呢?！?/br>
    太子道，“在前朝皇帝身邊伺候的太監都知道那東西，按照年齡推算，他們十有八九是前朝的太監?！?/br>
    “除了說價錢以外，還說些什么？”石舜華問。

    張起麟下意識看向太子。

    太子笑道：“回答福晉的話，看孤做什么?！?/br>
    “用在床上?！睆埰瘅胝f完，臉色爆紅。

    “咳咳咳咳……”石舜華連忙捂住嘴巴。

    “喝點水?！碧舆B忙把他面前的湯遞過去，“退下！”

    張起麟下意識退出去，到門口猛然想到，“奴才還沒說完?！笨聪蛱尤跞醯卣f。

    太子眉頭一挑。石舜華按住他的手：“張起麟，你繼續。剛才是我沒有防備，說吧?！?/br>
    “那幾位老人還說那個東西用的時候人像喝高了?！睆埰瘅氲?，“之后人又像被抽干了一樣。不過，奴才不知道真假。以前還聽他們說，萬歷皇帝死的時候瘦的跟鬼一樣。以前奴才覺得他們夸大，當他們講故事，就沒擱在心上。爺，您突然提起，不會是真的？”

    “那幾個老太監可能并沒有夸大其詞?！笔慈A道，“至于具體如何，我和爺暫時也不知道?！?/br>
    太子指著書上記載：“福晉，看這里，前明皇帝還曾派太監到處尋覓采購。孤以前在別處也看過，看到上面寫‘烏香’一直認為是一種香料。以前也想過派人去買，但那時國庫空虛，汗阿瑪經常節衣縮食，孤就沒好意思跟汗阿瑪提?！?/br>
    “你幸虧沒提?！笔慈A道，“否則，你現在也該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爺，你還打算告訴汗阿瑪？”

    太子點頭：“孤是儲君，于情于理都應該向汗阿瑪稟告?！?/br>
    石舜華見他執意如此，飯后聽到太子要去乾清宮，也就沒攔著他。

    十點兩刻，石舜華聽到水聲，睜開眼看看枕邊的懷表，困惑道：“爺怎么這么晚還沒歇息？”

    “吵醒你了？”太子穿著白色里衣走進來，擦擦臉上的水，就說：“被你說中了，汗阿瑪覺得孤危言聳聽，不以為意?！?/br>
    “你有沒有跟汗阿瑪講道理？”

    太子道：“孤本來想說，可汗阿瑪當時的表情，活脫脫像一個裝睡的人，任憑孤喊破喉嚨也叫不醒，孤就沒說?！?/br>
    “那按我說的做？”石舜華揉揉眼，勉強打起精神問。

    太子掀開被子：“聽你的。但你一定要告訴那個崔掌柜，密切關注買福壽膏的官吏和鹽商?！?/br>
    “他們都是石家家奴，一個個忠心著呢?！笔慈A道，“京城的雜貨店才開三年，崔掌柜一家就在城外置辦一處兩進大院，在府里當差的奴才別提多羨慕，整天詛咒崔管事犯事，他們好頂上去?！?/br>
    “這事你也知道？”太子好奇道。

    石舜華心想，我能聽到他們的心里話，有時候不想知道，一不小心就聽到了，“阿笙說的?！?/br>
    “說起你的丫頭，真是牙尖嘴利?！碧訃@氣道，“孤聽霍林說，他把永和宮的一個宮女氣得臉通紅。阿笙跟她有仇？”

    太子不說，石舜華還真忘了：“永和宮的一個二等宮女是我額娘庶姐的閨女?！?/br>
    “庶姐？不對吧?！碧优ゎ^看向她，“我聽叔公說，你額娘那邊姑娘少，怎么又冒出個庶姐？”

    “額娘的確沒有堂姐妹?！笔慈A道，“外祖母坐月子時，她的丫鬟趁機爬上外祖父的床。手段跟永和宮那位差不多。等外祖母知道，那個女人已經有一個多月身孕。再后來那個女人的孩子出生，外祖父一見是個閨女，就特別高興。

    “外祖母為了籠絡外祖父的心，也想拼個閨女，就在那個女人坐月子的時候懷上我額娘。我額娘出生后，在嫡女和庶女之間，外祖父毫無意外地選擇嫡女。后來那個女人得傷寒死了，她閨女又被她教的覺得外祖母會害她，就自己給自己找個婆家，隨夫去了關外。

    “她走后沒給娘家來過信，時間一長，富察氏一族就當沒她這個姑娘。索大人認為我額娘那邊沒個姐妹也正常，畢竟離今年已經有十八年了?！?/br>
    “那她是來找你的，找你何事？”太子忙問，不會想爬他的床吧？

    石舜華沒聽見他的心里話，否則真不介意把他踢下床：“我不知道她想干嘛。最近沒心情搭理她，改天我心情不好，她再找來，我問問她?！?/br>
    太子一聽這話不禁同情那個不長眼的小宮女，可一想到石舜華這幾天干的事，又忍不住同情自己。于是轉移話題，“你這幾天也沒去給太后請安？”

    石舜華不答反問：“汗阿瑪什么時候冊立我為太子妃？”

    “六月初七，等不及了？”太子笑問。

    石舜華搖頭：“我六月初十再去給太后請安。到那時我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碰到惠宜德榮四位，我想給她們見禮就給她們問聲好，不想就裝作沒看見，誰也不能說什么?！?/br>
    太子很不喜歡他爹的幾個妾，干脆道，“那就再過些日子?！?/br>
    翌日，多日不見的太陽冒出頭，石舜華見狀，一邊吩咐阿笙把被子拿出來晾曬，一邊吩咐謝嬤嬤等人把兩個小阿哥的東西拿出來。

    “主子，梁公公到了?！毙№樧优苓^來，“侍衛拉來五車東西，不好進后院，都在前院等著?！?/br>
    石舜華一邊往外走一邊問：“是孫嬤嬤偷走的那些東西？”

    “是的?！毙№樧拥?，“不過，張總管說后院放不下，叫奴才問您暫時先放在哪兒?！?/br>
    “主子，東西如果放在西廂房里，西廂房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卑⒑嵭÷曁嵝?。

    石舜華心下思量，到前院就說：“梁總管，先把東西放院里，屋里放不下，我們得先把房間整理出來才能搬屋里?！?/br>
    “放不下？”梁九功沒懂她什么意思。

    石舜華道：“后院全都滿了，這邊兩側偏殿里也有不少東西，不收拾一下也沒空地方?！?/br>
    “那，那就先卸擱院子里?！碧锰脰|宮連五車東西都沒地方放？梁九功頓時覺得他還沒睡醒，臉色更是異常復雜。

    石舜華佯裝沒看見，隨后又念叨幾句東西多，放不下之類的。

    梁九功聽到耳朵里，莫名覺得太子爺很是可憐。

    康熙看到梁九功回來就問：“太子有沒有說什么？”

    “太子去了武英殿?！绷壕殴Φ?，“奴才把東西交給太子妃的?！毕肓艘幌?，“卸在院里的?！?/br>
    離孫嬤嬤犯事過去好多天了，康熙前天才把沒追回來的東西補齊，今日派梁九功把東西送過去，康熙想知道太子有沒有生氣，才這么一問：“為什么不搬屋里？昨兒雨剛停，院里還沒干?！?/br>
    梁九功順勢道：“太子妃說屋里放不下，得把屋里的東西搬出來，把破舊的東西扔掉才能騰出空?！?/br>
    “這樣啊?！笨滴跷⑽櫭?，沒有再說什么。

    翌日，早朝過后，康熙叫太子留下陪他用早膳：“乾清宮有點漏水，朕打算過些日子去暢春園，內務府的工匠正好趁機修整修整，你那里要不要順便查查？”

    “兒臣那里挺好?！碧拥?，“沒聽說過有漏雨的地方，不用了?！?/br>
    康熙一見兒子這么誠實，欣慰又想嘆氣：“昨兒朕叫梁九功把從孫氏家里搜出來的東西給你送過去，你福晉說后院放不下，得放惇本殿偏殿里，偏殿漏雨嗎？”

    “偏殿放的都是些桌椅屏風，平時用不著也就沒打開看過，兒臣也不清楚?！碧诱f著，心中一動，“不過，兒臣記得偏殿沒多少地方。汗阿瑪，東西多嗎？”

    康熙一聽這話，就說：“朕覺得不多，但對你來說可能有點多。

    昨兒晚上康熙思前想后，始終決定不下來，這才把太子留下來打算親自問他：“你東面還有一片空地，叫內務府的工匠蓋幾間房子，留你專門放東西？”

    “不用了吧?！碧有闹幸幌?，面上不顯，一副怕麻煩的說，“再過兩年阿哥大了，叫他們去南三所，房間騰出來就寬敞了?！?/br>
    “殿下，十六阿哥快出生了?！绷壕殴π÷暤?，“南三所那邊沒空地方?！?/br>
    太子的眼皮猛一跳……居然被他膽大包天的福晉說中了？轉向康熙，故意說：“沒，沒地方？孤記得挺大一片呢?！?/br>
    康熙老臉一紅，也無心跟太子話家常：“回去跟你福晉說說，需要蓋幾間，怎么蓋，直接告訴海拉遜。改天朕去暢春園，你們跟朕一塊過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