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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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這么想,但嘴上不敢說,去年吳太后生辰,他獻了一副《裘后觀牡丹》,那裘后是歷史上唯一一位女帝,當時就是暗示吳太后,他jiejie,可以自己稱帝了,結果吳太后把他狠狠斥責了一頓不說,還把那幅圖給扔了。 后來曹國公就不敢再當面慫恿。 只吳太后對他那點心思甚是了解。 “皇上自幼體弱,宮中太醫都予他把過脈,你又不是不知?!眳翘笪⑽@了口氣,面上露出幾分悲傷,“將死之人,誰都該心存仁念,更何況是我撫養大的孩子?”她站起來,緩緩往前走了幾步,“他生得像他父親,我見著他,就總想起先帝?!?/br> 那個男人對她千般寵愛,世間少有,回想起來,也是她這生命里最為燦爛的記憶。 女人想起往事,眸中情意深深。 倒是曹國公忍不住冷笑,暗道真的那么寵愛她,當年就不會有英國公與陸錦麟的事情了,定是先帝吩咐這兩個人把吳太后斬殺的!只不過幸好他得了消息,才挽救了吳太后的命,可惜她偏偏不信,覺得是英國公自作主張。 女人有時候就是愚蠢,比起江山,感情算什么?祁衍再如何喜歡jiejie,再如何迷戀丹道,威脅到他們祁家江山的人,絕不容情,只不過命薄,說死就死,連遺詔都不曾留下。倒是死那日,宮里似乎出了一場風波,消失了許多人,jiejie也大病一場。 曹國公沉吟片刻,微微嘆口氣:“jiejie,既然皇上如此體弱,或許您該送他去江南靜養,那里更是宜人,指不定能多活幾年呢?!?/br> 吳太后聽了不悅:“他喜歡京都,自小在此長大的,去什么江南?”斜睨一眼曹國公,“你有這些心思,不如替我想想如何解決這四處的動亂罷,魏國公同世子疲于應付,也只守得住一兩處,你可還有推薦的將軍?要么,叫宗炎去試試,也好立下軍功?” 吳宗炎是他親生兒子,曹國公心疼,哪里肯:“他八月就要娶妻,這時候去什么?我看魏國公也是無能,予他那么多兵馬,竟然還不曾平定嗎?尸位素餐,還不如讓位于旁人!” 他不喜魏國公,因魏國公立場不明,卻又握有兵馬,保不定將來會是個阻礙,只可惜此人太過狡猾,抓不到把柄,今日借機就在此中傷魏國公。 吳太后卻不聽:“楊家歷經四朝,自太祖皇帝起兵時就追隨左右,立下的功勞無人能及,他讓位,誰能頂替?”她看向弟弟,“你到底可有人選?若沒有,我便去請教蔡大人?!?/br> “黃將軍罷?!辈車⒖膛e薦了一人,“擅水軍,可去兩浙剿滅匪徒?!?/br> 吳太后沉吟會兒,便宣黃言寧覲見,又與曹國公道:“我看今日這殺手與上回端午節刺殺你的應是一人,你傳令下去,便是將京都翻個遍,也得給我找出來?!倍谒?,“你近日出門都小心些,我就你一個弟弟?!?/br> 還是相信自己的,曹國公大搖大擺的出去下令。 吳太后瞧著他的背影,神色復雜。 手心手背都是rou,有時候很難有一個抉擇,正為難時,宮人來稟告,說祁徽的傷口好像加重了,吳太后擔心,忙坐鳳輦去延福宮。 張太醫已經給祁徽重新上了藥,見到吳太后行禮之后,細心叮囑:“還請皇上注意,再不要動這手臂,不然只怕十天半個月都好不了?!?/br> “怎么回事兒?”吳太后環視四周,“一個個怎么伺候的,皇上傷了,還讓他動手嗎?這次便罷了,再有下一次,叫皇上傷上加傷,看我要不要你們的腦袋!” 宮人黃門全都跪了下來。 唯有祁徽心里清楚,到底是怎么加重的。 “阿玉,皇上需要靜養,你記得好好照顧他?;諆骸@幾日就不要去丹房了,便待在延福宮,要什么,讓人送過來就是?!眳翘筮@時候也不想再縱容祁徽,總不至于為煉丹把命都弄沒了,“我已經叫人四處把守,再不會有刺客接近的,莫擔心?!?/br> 她叮囑之后,離開了延福宮。 陳韞玉剛才出了一身汗,清洗回來,發現祁徽還沒有睡著,奇怪的道:“皇上不累嗎?”要是她被刺傷,又流了這么多的血,怕這會兒早就睡著了。 這個問題,他也想問問自己,然而,陳韞玉一走近,一拉開薄被,一躺下來,輕輕柔柔得臥在身邊,他的困意竟像排山倒海般涌來,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便是陷入了沉睡。 祁徽:呵呵,別想太多。 第15章 015 不過是他自己對自己的禁錮?!?/br> 原本病弱的人,經過這一番折騰,到得第二日,便是顯出后果了。 祁徽一下床就頭暈目眩的,差點一頭栽倒,嚇得長青連聲叫道:“哎喲,皇上,您就躺著吧,千萬別動了,要是有個什么,奴婢們的腦袋要不保!” 驚動到陳韞玉,她放下書卷走過來,只見男人的臉色比起平日里的蒼白,多了些青色,那嘴唇也是一樣,看著嚇人,許是昨日血流多了,還走來走去的,到底吃不消。 “皇上?!彼先シ鏊?,一邊吩咐云竹,“你打水過來,讓皇上洗漱?!?/br> 腳底虛虛的,好像踩在棉花上,全身都沒有力氣,祁徽只好坐回去,洗漱過后,靠在床頭閉著眼睛。 “膳房已經備好早膳了,有清粥,芙蓉豆腐,魚rou圓子,太醫說,吃這些好,才睡起來容易克化,”陳韞玉目光落在他臉上,只覺他虛弱的可怕,便又想起那傳言,原本都說活不長,偏偏還受傷了,聲音越發溫柔,“等到中午,可以多吃些,不油膩的都行?!?/br> 這語氣里多了幾分憐憫,祁徽睜開眼看向她。 黯淡的人兒,這瞬間卻突然明亮起來,陳韞玉怔了一怔,發現祁徽的眼睛真是生得好,長長的,總含著水光,眼珠又烏黑,對上了,好似見著山間的溪流,是了,還有點冷。 “你是覺得朕要死了?”他突然問。 陳韞玉嚇一跳,這在心里想的,萬萬不敢說出來,垂著頭道:“皇上定會長命百歲的?!?/br> 呵,健康的人都不能長命百歲,何況是他?只不過他死了,她可曾想過,自己會是個什么結果?祁徽看著她,心想如此顏色也只能在宮中終老,或是憑著太后的作風,指不定還讓她殉葬呢,只這人肯定沒想過,還有空可憐他。他眼眸瞇了瞇,落于她唇上,低語:“過來?!?/br> 以為有什么要吩咐,陳韞玉坐下來,略微歪著頭。 “再過來些?!?/br> 難道是悄悄話,還不能讓人聽見?陳韞玉奇怪,便又近些,誰料男人竟也湊近了,眼見他一雙黑眸逼到眼前,陳韞玉驚得直往后退,他道:“別動?!?/br> 她僵了僵,在這瞬間便是叫他親在了唇上。 炎熱的夏天,他的唇頗是清涼,讓她想起那種叫薄荷的葉子,獨特的味道滿溢唇角,只待他撬開唇瓣,她又忍不住縮了縮。誰料后腦勺被按住,不好動彈,還是被吃了個遍。 好一會兒男人才放開,眸子更亮了,星星似的。 陳韞玉卻是滿臉通紅,不太適應這大早上的親密。 粉面含嬌,像向他盛放的花兒,祁徽嘴角微翹,果然一難受親親就好了,原先心煩意亂,不過是他自己對自己的禁錮,但陳韞玉是他妻子,只要愿意,隨時都可以親她,不過也僅止于此了,太后希冀抱得皇子的心愿,仍是要落空的。除非在那之前,他已經得償所愿,也許能留下自己的血脈,想著瞄了一眼陳韞玉…… 目光寸寸往下,帶著一種挑剔,陳韞玉心里咯噔聲,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臉不由繃緊。 祁徽道:“什么時辰了?” 原來是問時間,陳韞玉回答:“巳時了,怕影響皇上休息,沒有叫醒您?!?/br> 居然睡那么久,祁徽往窗口看去,果見陽光已經十分熾烈,如果沒有受傷,這會兒他該在丹房。想著,伸手碰一碰傷口,發現一點沒好,還牽扯得整個肩膀都疼,看來真要休息一陣子。 覺得麻煩,他眉心緊鎖。 早膳這時送了來,放在坑桌上,祁徽抬了抬手,又落下去。 看他是不能自己吃了,陳韞玉猶豫會兒道:“要不,妾身喂您吧?” 祁徽心頭咚的一跳,耳朵有點發紅,莫名其妙想到那條狗,內心是拒絕的,可他的手確實不能動,總不好讓長青來喂……想想更無法忍受,半響道:“你會嗎?” 陳韞玉笑道:“皇上,妾身有個弟弟呢,他小時候,妾身經常喂他,這有何難的?” 她端起白瓷碗,舀了一勺粥在嘴邊吹。 早前太后說予他擇妻,也是查過的,曉得她家世清白,別的他便沒有在意,問道:“你還有弟弟?” “是啊,妾身弟弟叫陳溶,今年十一歲?!彼阎噙f給他。 “今日不試毒了?”他想到昨日之事,挑眉道,“昨日這般兇險,你竟亂吃那魚湯?!?/br> “還不是皇上疑神疑鬼,妾身看著那魚湯熬出來的,豈會有毒?偏偏皇上不吃……”不過她大人有大量,他既然知道錯了,便不追究了,將粥送過去,“這粥也早有人試過,瞧著應該很好吃,放了雞湯,里面還有石耳,rou糜呢?!?/br> 祁徽低下頭,含住勺子,有點別扭。 不過,吃第二口時好像好點了。 “夾個圓子?!彼?。 陳韞玉便是拿筷子夾起來,送到他嘴邊,怕碎屑落下來,她拿一個小碟在下面托著。 果然有經驗,祁徽嘴角一翹。 早膳吃完,陳韞玉覺得整條手臂都酸了,心想明明他平日吃得挺少的,這回竟吃那么久,許是昨日受傷,胃口變大了?倒也是好事,不過以后的一日三餐,都要她喂呢! 陳韞玉揉著手臂,想哭。 宮里最近戒備森嚴,到處都有護衛巡邏,蔣紹廷站在宮墻之下,瞧著遠處的延福宮,后悔得腸子都發青。他著實沒有想到平日里那抖抖索索的小黃門竟然會有一身好武功,還以為陸策不在,便有機會了,結果卻是打草驚蛇。不過那黃門是常炳送于祁徽的,他竟是一點沒有透漏底細,約是只有太后知曉,難怪曹國公一直不曾動手,倒是他初生牛犢不怕虎,偏偏要試。 蔣紹廷手握著劍柄,想到昨日被父親訓斥他輕率,狠狠咬了咬牙。 數日過去,祁徽傷勢稍許好了些,這日用完膳,與陳韞玉道:“實在百無聊賴,你去外面摘些花來,朕教你插花?!?/br> 這話撫慰了她發酸的手,陳韞玉驚喜道:“要摘什么花?” “什么花都摘些?!逼罨盏?,“你把宮人帶去,摘得越多越好?!?/br> 陳韞玉答應,便是招呼了云竹云梅離開延福宮。 他靠在床頭,瞧見屏風之后,那狗兒的窩,與長春道:“你身手好,帶只狗出去不難吧?!?/br> “什么狗?”長春一怔。 “娘娘的狗,你找個機會送出去,不要被任何人發現?!?/br> 長春目瞪口呆。 “怎么,做不到?” “倒不是,那狗兒送去何處?” “瞧著模樣不錯,想必多得是人收留,你看著辦罷?!彼D一頓,“莫弄死了?!?/br> 長春領命。 常炳就是這時候來的,帶著一筐新鮮的水果,同祁徽行禮道:“奴婢正好也想著皇上呢,這水果是地方上敬獻來的,清甜可口,娘娘說趕緊送與皇上嘗嘗鮮?;噬夏膫?,好些了罷?” “能稍許動彈了?!逼罨兆诖采?,穿著雪白的中衣,龍袍半披著,“多謝公公關心,這時節炎熱,你也要多注意身體,” 殿內并無旁人,常炳笑道:“倒也無事可做,不過與娘娘傳個話,奴婢還應付得來?!?/br> “辛苦你了,這一年三百多日,公公盡忠職守,朕銘記在心?!逼罨漳曋?,緩緩道,“還有公公對朕幼年的照顧,朕也不曾忘記,而今關鍵時刻,還望公公能一如往昔?!?/br> 年輕的帝王面色端凝,但常炳在他身上仍看到了那年輕女子,劉月的身影。 記得她初初入宮,忐忑不安,但眉眼與年輕時候的吳太后十分的相像,甚至于更是嬌麗,他驚為天人,也因此,先帝才會看得入眼吧,畢竟有吳太后珠玉在前,這也是吳太后的失策,沒料到劉月會是那么討人喜歡的一個女子,偏偏選了她,強行令她入宮。 那女子起先日日哭泣,并不愿聽從,后來也不知為何,仍是答應了。 懷上祁徽之后,她有日輕撫肚子,與他說,“假使皇子生下來,希望公公可以多加照拂,小女子一輩子都感激公公”。他發現,劉月是有些聰明的,在那時便已經料到,這兒子,作為親生母親,她是連一面都見不到的。 常炳垂首,好似還能感覺到那一串淚珠兒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感覺。 平生第一次,他憐惜一個人,那好像柳葉兒般,柔軟的女人。 在那之后,他對祁徽便是不同了,在這風雨飄搖里,他無子無女,暗地里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甚至當祁徽半個兒子,常炳頷首道:“此乃奴婢本份,皇上有什么事,盡管吩咐罷?!?/br> “是金陵織造局的事兒,有個名叫豐好古的,雖為男人,卻善刺繡?!逼罨盏?,“這消息朕昨日才收到,阮直曾去過金陵,與那豐好古有過一面之緣,無意中得知他曾做過一件龍袍?!?/br> 常炳心頭一驚。 “你十幾年前也在那里待過,許是還有幾個舊友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