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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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薔薇,讓微臣代勞吧?!?/br> 蔣紹廷聞聲而來,抽出腰間長劍,陳韞玉連忙躲至旁邊,只見那劍匹練般上下揮動,竟是帶出一陣風來,四周花瓣隨風起舞,他手腕一抖,最后將十數枝薔薇挑在劍尖上,送于面前。 寒光逼人,陳韞玉往后一退。 嚇到了罷,蔣紹廷挑唇笑,伸手將花取下:“這些夠了嗎?” 剛才他劍法精妙,陳韞玉看得吃驚,尚未回過神,喃喃道:“夠了……多謝表哥?!?/br> “為娘娘做事,實乃臣榮幸?!?/br> 他也不過二十出頭,正當輕狂浪漫的年紀,若陳韞玉不曾為后,他原是有許多的法子去討她歡心,奈何被太后搶先,他心里也曾憋悶,見到她胸口發堵,誰想祁徽竟不能碰她,那心中的火便是越燒越熱了。 到底男女有別,陳韞玉沒有伸手去取,讓云梅代勞。 獻花不成,蔣紹廷有些失望,心里貓兒一般的抓,眼見她嬌美的臉近在咫尺,恨不得伸手摟住了在懷里疼,奈何還不到這時機,他轉身行至遠處,靜一下沸騰的心。 御花園花團錦簇,要一樣樣找出來,并不容易,等到要得花兒尋齊全了,竟是已過得大半個時辰。 云梅笑道:“娘娘,要用晚膳了呢?!?/br> “是該回去了?!标愴y玉點點頭,看著滿籃子的花頗是滿意。 一行人往回折返。 見她們要走了,蔣紹廷又過來護在身邊,陳韞玉奇怪道:“我是回延福宮?!?/br> 該是不同路吧? “微臣也是去附近,娘娘不用理會?!?/br> 這禁軍分好幾類,有金吾前衛,羽林左衛,府軍衛,府軍前衛等等,陳韞玉也分不清蔣紹廷作為統領,到底負責什么,只上回來宮里也是他親自接送,便也不管了,緩緩行之。 春日風大,裙衫往后拂去,將她細細的腰肢顯露無疑,好似河邊楊柳婀娜,蔣紹廷目光停留片刻,又往上移去,看到她修長潔白的脖頸,小巧的耳垂,上面戴著珍珠耳墜,晃啊晃的,像他搖擺的心臟。 他喉頭滾動,勉強轉過頭。 從御花園出來,行得一會兒,便是要到延福宮了,這皇后的居所,閑雜人等一概禁入的,蔣紹廷只得停下。 陳韞玉走到庭中,心里想著晚膳該吃什么,穿過儀門時,只聽后面有腳步聲,回過頭,竟是看到長青。他撐著把明黃色的油傘,遮住春日燦爛的陽光,而傘下赫然站著祁徽,陰影里,蒼白的臉仿若美玉,帶著一種冰冷的美感。 陳韞玉上前行禮:“妾身見過皇上?!?/br> 祁徽是來延福宮用膳的,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陳韞玉,她應該從御花園而來,身后的云竹提著竹籃,籃內放滿了花,姹紫嫣紅。他瞧得一眼,目光落在陳韞玉的裙衫上,那料子是淡淡的月白色,輕薄柔軟,穿在身上飄逸若仙,只右手的袖子不知何故,絲線凌亂,還破了口子。 這么好的裙子壞了,陳韞玉也有點可惜,忙解釋:“都是那薔薇的刺劃的,差點把妾身的手也傷到了呢,幸好表哥替妾身……” “表哥?”祁徽挑眉。 皇宮里竟然還有陳韞玉的表哥嗎?念頭一動,他想到了剛剛在殿門口見到的人,仿佛是已經站了會兒了,英挺的背影,威風凜凜,是在宮里,仗著手下有上千禁軍,橫行無忌的那個人。 “蔣紹廷?”他語氣一冷。 “是啊,就是他?!标愴y玉笑道,“沒想到他劍法那么好,竟是用劍給妾身摘花?!?/br> 虎父無犬子,但事實上,自古以來,虎父犬子多,但蔣紹廷卻是青出于藍,武藝出眾,這樣的人,會閑得去幫她摘花?無事獻殷勤……祁徽想起來了,那日陳韞玉入宮,便是蔣紹廷親自護送的,難道他們在宮外早已熟識,才會親熱的叫他表哥?祁徽淡淡道:“這算哪門子的表哥,他蔣家與你陳家八竿子都打不到,也就因母后,才扯上一點關系?!?/br> 聽得出來,他不悅,陳韞玉心想,叫表哥也是因為宋嬤嬤教導,說蔣紹廷是禁軍統領,往后入了宮,望能得到他幫助,便是聽從了,她原本也隨意,叫什么都行。 “那妾身以后不叫他表哥了?!庇植皇鞘裁炊啻蟮氖聝?,陳韞玉道,“反正宋嬤嬤不在宮里,也管不到我?!?/br> 祁徽道:“是因為宋嬤嬤,你才叫他表哥?朕還以為,”他眸光閃動,“聽聞蔣紹廷乃京都眾夫人口中的乘龍快婿,生得又儀表堂堂……” “那也沒有皇上好看啊?!标愴y玉道,真心實意。 祁徽一怔,原本是為試探她到底對蔣紹廷有何看法,結果她竟說出這么一句話來。 笑容在他唇瓣,在他眉眼微微的綻放,仿若冬雪融化,湖面破冰,陳韞玉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笑容,他總是冷笑,嘲笑,哂笑,似乎世上沒有值得歡喜的事情,但這一刻,他的笑意卻像夜晚流淌的月光。 淡淡的,卻溫和極了。 她一時看呆了,心想要是皇上的病能好,肯定是大梁第一美男子呢。 第9章 009 不喜歡何必勉強? 曇花一現,男人很快就板起了臉,由長青撐著傘,行往正殿。 陳韞玉走在后面,進去時,他已經歪在了榻上。 經常都是這么慵懶的姿勢,好像坐不穩一樣,她轉過頭,吩咐云竹去傳晚膳,趁著這段空閑,又叫云梅將花拿過來,準備插花。 殿內花瓶皆為瓷器,有細如鵝頸的,有圓圓的素瓶,也有膽瓶,一枝瓶,云梅在案桌上點了油燈,又在屋檐下掛上兩盞羊角燈,這樣哪怕太陽漸漸落下了,殿內也非常的明亮。 女人的手靈巧修長,影子顯在墻上,好似在翩翩起舞。 祁徽看了一會兒,眼見她在膽瓶里插了扶桑,又插了夜合,到底沒能忍住,哂笑道:“誰讓你插花專挑了這四品六命的?” 陳韞玉訝然:“皇上也知道《花經》嗎?” 聽這語氣,在她心里,他該是個酒囊飯袋,什么書都不曾念過,祁徽心想,可憑他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本事,文淵閣的書都已經看得七七八八了,淡淡道:“《花經》那九品九命不過是無稽之談,官員分品級,各就其責,乃朝堂所需,花分九品,便與那人分三六九等一般……”說到這里忽地頓住,竟忘了自己而今是昏君。 說來也可笑,都說人有貴賤之分,但這貴賤,卻是此一時彼一時。 他身為天子,血脈高貴,在這宮里,卻連黃門都敢偷偷恥笑,這貴又從何談起,不過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陳韞玉聽得云里霧里,但祁徽對《花經》的鄙夷她是聽出來了,問道:“皇上是覺妾身拘泥于九品九命,摘少了嗎?其實插花,妾身也不過與父親學得一些皮毛?!?/br> 確實是皮毛,他站起來,行到她面前,將夜合拔出來,挑了一支分叉的杏花。 細細的枝條,有些嫩綠的葉子,祁徽翻來覆去,忽然伸手摘了上面的杏花,一朵朵的扔掉。 “皇上……”陳韞玉看得心疼。 祁徽沒理她,只剩下四五朵時,將它插入丹瓶。 玫瑰紅色的,手掌般大的扶?;?,靠著細長的瓶口,在它后面,細細的枝條好似倒立的“入”字,顫顫巍巍,露出幾許綠葉,幾朵淡粉嬌弱的杏花,正合了“附仰高下,疏密斜正”之趣。 比起她之前所插的要優美的多,陳韞玉瞪圓了眼睛,沒想到祁徽是個中高手,叫道:“皇上,您真厲害??!” 知道他的本事了罷,祁徽莞爾一笑,燦若星光。 她眼睛發亮,遇到名師般,捧著夜合給他看:“那這個該如何插呢?” “這個,”祁徽淡淡道,“你自己看著辦?!?/br> 呵,難道還想他每一樣都插過去嗎,把他當什么了?他拂袖要回去榻上,陳韞玉道:“妾身想用這夜合與薔薇配,皇上您看,這支薔薇好不好……??!”她一著急,都忘了薔薇的刺了,瞬時將手指刺破。 血珠不停的往外冒,陳韞玉一時發慌。 云竹云梅忙圍上來,卻見祁徽從袖中抽出一條帕子裹上去,又吩咐長青去取藥。 她手掌軟軟的,也溫溫的,不像他,總是發冷,他想要多抓一會兒,但到底拋開了去,說道:“按住帕子,止會兒血?!闭f罷,回到榻上躺下來,他有點累了。 男人半閉起眼睛,鼻子高高的,薄薄的唇抿起來,好似剛才那支薔薇,好看,卻帶著刺。 陳韞玉捏住帕子,咬了咬唇。 長青很快取了藥來。 其實這種小傷也用不著,不過皇家謹慎,太醫聽說娘娘被花枝的刺弄破手,還是配了名貴的藥膏。 清清涼涼抹在手指上,很舒服,不過破了,就不好插花了。陳韞玉讓云竹收拾了桌案,坐下來稍些歇息,卻看到放在那里的香囊,之前正猶豫繡什么花樣呢……她回頭看一眼祁徽,男人好像睡著了,一動不動。 也不知幾年之后,他還在不在?想起外面的傳言,她心里突然酸酸的。 過得幾日,便到端午了。 陳韞玉入宮之后,未曾在外露面,太后主張趁著節日,帝后駕臨白河,與百姓們同樂,祁徽沒有拒絕,至于陳韞玉,則期盼這趟出門,能見一見家人,自是滿懷期待,前晚上甚至都沒睡好。不過她與祁徽分被而眠,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無事。 早上二人起來之后,就去了慈安殿向吳太后請安。 沒料曹國公一家竟也在。 見到祁徽,紛紛行禮,唯獨曹國公似乎是因脖子僵硬,為了舒服點,略微往下低了底,陳韞玉心想,就算祁徽不理政事,到底也是大梁真龍天子呢,這曹國公未免太過托大了。但祁徽早已習慣,懶洋洋坐于太后身側,像沒有看見一般。 環顧四周,再也沒有別的親戚了,陳韞玉暗嘆口氣,看來吳太后并沒有請陳家來呢。 “這白河我去了也不下幾十回了,”吳太后與曹國公道,“你來接我作甚?便自己去罷?!?/br> 曹國公笑笑:“jiejie,那邊甚是熱鬧,您真不去?今兒,皇上與皇后都出游了,您這也太掃興了?!泵橐谎燮罨?,“不過微臣也不強人所難,便護送皇上去白河罷?!?/br> 他站起來,高大的身影好像山岳,穿著太后特賜的蟒袍,胸前猛獸張牙舞爪,眼似銅鈴,氣勢洶洶。陳韞玉發現,這蟒袍的樣子竟是有點像龍袍了,只不過顏色不是明黃色,緋紅色的底,青白色的蛇。她對曹國公素來印象不好,在蘇州時,誰提起此人,都會變色,聽聞善是恃強凌弱的,而今站在眼前,也是一副吃人的模樣。 反觀有昏君之名的祁徽,除了這坐姿慵懶些,倒比他討喜多了。 吳太后擺擺手:“不必,有禁軍護送,你不用管?!?/br> 曹國公臉色有點難看。 曹國公夫人蔣氏卻很有分寸,忙推一推曹國公,領著兒子,女兒行禮告退。 見曹國公大搖大擺而去,祁徽目光微微閃了閃,而今影子殺手愿意效忠,要除去曹國公也不難,憑他向來的野心,用自己去誘,倒也可殺之,但只怕曹國公死后,手下兵馬借機造反,好比那蔣復與蔣紹廷……正想著,耳邊聽得太后聲音:“阿玉,你沒有做香囊嗎?” “做了?!标愴y玉忙道。 吳太后笑起來,既然做了,怎么都不拿出來,但也沒有叫她當面送,道:“時辰不早,快些去吧?!?/br> 祁徽聞言站起。 兩人告退,走去門口。 行到屋檐下,陳韞玉從袖中拿出香囊,遞給祁徽:“妾身送與皇上的?!?/br> 不知里面放了什么藥材,有種淡淡的香,聞之腦中清醒,他接過來看了看,只見這花紋有些奇怪,四周繡了蝙蝠,桃子,中間卻是個小娃娃,他道:“這是什么花紋?” “叫福壽娃娃,妾身年幼時,母親會做這種香囊予妾身,這福壽娃娃,戴了會多福多壽的。就是妾身的女紅不太好,娃娃繡得不是那么好看?!?/br> 多福多壽,祁徽嘴角翹了翹,像是在笑,眸色卻是涼涼的,于他來說,這怕是自欺欺人吧?在手里把玩了兩下:“你這繡香囊的手藝,與你做鞋子的手藝一模一樣?!?/br> 陳韞玉臉一紅,是說差罷,所以她做得鞋子,他穿了一天就再也不穿了,可這香囊她是認認真真做的,不比那鞋子。雖說剛才謙虛了下,心里也想討個好,結果他就往壞里說,陳韞玉惱道:“既然皇上覺得難看,還給妾身罷?!?/br> 他垂眸,看見她微微嘟起了嘴。 也不知抹了什么口脂,今日特別的粉亮,好像薔薇花,他抬起頭道:“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來的道理?朕勉強戴一下罷,”遞給陳韞玉,“你給朕戴上?!?/br> 陳韞玉不滿:“皇上一國之君,不喜歡何必勉強?” 他心里咚得一聲,好似琴弦被撥動,樂聲悶悶,挑眉道:“叫你戴就戴,哪來這么多的話?” 她輕輕哼了聲,將香囊系在他玉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