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第14章 這理由算合情合理吧,所幸那雙劍靈一雌復一雄,執劍的手勢也左右相反,否則真不好搪塞。 大司命頓時一驚,很快掣回手,意外且尷尬。崖兒卻很喜歡他這樣的反應,修行者又如何,不過是遠離凡塵的男人,七情六欲不滅,僅僅是隱藏得更好罷了。 她婉轉而起,回身望山崖外渺茫的天地,懼怕地退開了兩步,頗有些哀怨:“司命殿為什么要建成這樣呢,裝個后門多好!” 大司命漠然道:“這是通往府君道場的捷徑,你一身凡骨,重逾百斤,所以對你來說僅僅是一道山崖?!?/br> 崖兒眨了眨眼,不太贊同:“大司命別開玩笑了,我這身凡骨再怎么也沒有百斤重,否則連皮帶rou豈不嚇煞人?” 大司命又不說話了,他并不是個健談的人,有時候甚至簡略到希望一個眼神眾人就能領會。崖兒認真看了又看,道行不夠,解不出來。 不奢望能和他正常交談,只關心自己感興趣的。她含笑道:“我也想舍棄這一身凡骨,請問大司命,紫府還收弟子嗎?我想拜師學藝,可否拜你為師?” 大司命哂笑,“這才是你上方丈洲真正的目的吧?” 多稀奇,所有的揣測和試探,居然在他的自問自答中自行消化了。拜師的初衷總比盜圖強,崖兒赧然不語,只是希冀地望著他。 大司命調開了視線,“你根骨不錯,但不適合修行。六根不凈,心術不正,這是其一?!?/br> 這位說話比明王還直接,六根不凈說對了,她還惦記著滾滾紅塵三千男鮮呢??墒切男g不正……是看穿了她此行的目的,還是單指她用計入山門? 她忍氣吞聲:“那第二呢?” 第二點就簡單多了,“紫府只收年輕弟子自小培養,你年紀太大,靈識靈根都已經定型,來不及了?!?/br> 崖兒只覺一口氣憋在嗓子里,堵得反酸。歲月不饒人啊,她在江湖上蠻橫來去這些年,一個疏忽,郁郁蔥蔥的青春竟離她那么遠了。 但青澀散盡,年華卻正好。她很快放棄了,“我不過做做白日夢而已,仙君別當真?!边呎f邊拾起巾櫛,裊裊卻行,“殿門還沒擦呢,大司命容我先告退?!?/br> 所以現在知道了,司命殿只是個門臉,山水屏風后藏有玄機。大司命聽令于紫府君,隨傳必須隨到。那條捷徑對修行者來說,也許跺跺腳的工夫就走完,但對于rou體凡胎,可說是玄之妙之了。 夜里吹滅了蠟燭,推窗眺望,天氣極好,一輪巨大的圓月正吊在瑯嬛背后。九州的星辰比任何地方都多,然而高,就顯得碎,只有十四主星出奇的大,能與月亮交映成暉。 入蓬山這么久,聽說過紫府君的名號,但從來沒有見過其人。無名小卒入不了府君道場,司命殿后的捷徑她也走不成。紫府等級森嚴,想接近瑯嬛,就必須同執掌它的人發生一點聯系,否則永遠不可能成功。 扭頭看桌上的更漏,時候差不多了。終于一聲清嘯從天幕的這頭劃將過去,伴隨撲簌簌的翅膀拍打的聲音,猛地一個俯沖掠過碧梅。庭院里兩丈高的紫荊大搖其身,抖落了一地花瓣。圓月的邊緣準時出現了兩個影子,拖著長而絢麗的尾羽纏綿飛過,那是紫府君養的一雙比翼鳳,據說雄的叫君野,雌的叫觀諱。 她仰首看著那雙鳳凰在瑯嬛上空盤旋,既然她進不了禁地,那只有讓紫府君出來了。 *** 碧梅有數不盡的紫荊,紫荊花羸弱,像昨晚上有鳳飛過,翅膀帶起的氣流也會刮落大片。 晨曦里崖兒同青娘子一道清掃落英,青娘子對勞煩她做額外的工作感到很過意不去。 “最近人手不太夠,不知怎么一個接一個都回鄉了,可能因為春天到了?!?/br> 春天萬物復蘇,過完冬的身體也復蘇了。碧梅半數的雜役由各類妖魅充當,雖說方丈洲四季如春,但身體還是要遵循天道,應時而動的。青娘子說得不那么直白,但字里行間有隱喻,人手大量流失,想必是因為忙于繁育后代去了。 崖兒說不要緊:“司命殿里活兒不多,做完了也是閑坐,哪里用得上我,娘子盡管吩咐?!毖粤T調轉視線看向蓬山外的海域——那里蟄伏著樅言,一個習慣費盡心機的人,怎么能按兵不動! “這兩天夜里看見比翼鳳頻繁來去,是否也因為立春的緣故?”她狀似無意地問,“它們不能化形么?” 青娘子搖搖頭,“說實在話,鳳凰是瑞獸,哪有瑞獸化不了形的。它們是府君愛寵,就算資質再差,只要府君替它們開了靈識,化形不過眨眼的工夫??筛褪遣唤o它們灌頂,寧愿它們像雞一樣每年春天下蛋孵蛋,實在太糟蹋了?!?/br> 崖兒不太明白,“這是為什么?” 青娘子兩手抓著掃帚,揮不了手臂只能聳肩,“仙家講究一切順其自然,府君要它們自己修成正果?!?/br> 崖兒悵然:“這么說來府君是個不徇私情的人啊?!?/br> 青娘子尷尬地笑了笑,心道看《黃帝內經》都能看出性感的人,和不徇私情挨不上邊。人家的飄然出塵只是因為怕麻煩,隨緣隨緣……這兩個字有時真如萬金油般好用。 崖兒有她的打算,“鳳凰不能化形,鳳凰臺也需要人打掃吧!負責那里的雜役還在么?”青娘子說不在了,她臉上浮起了淺笑,“那怎么辦?娘子親自去嗎?” 青娘子又是一頓搖頭,面子使然不好坦誠自己的原形,只得含糊告訴她:“那對鳳凰腦子不大好使,我和它們有點小隔閡,恐怕不方便前往……” 到底是怕被吃了,崖兒很體諒她,“那還是我去吧?!?/br> 青娘子向她拱起了手:“有勞有勞。碧梅能用的人不多,你是中流砥柱。找機會我替你在大司命跟前美言幾句,把你的名籍遷進蓬山,這樣你就可以永遠留在紫府了?!?/br> 留在這里,天大的恩惠。但山里生活如同清粥小菜,偶然開胃還可以,她堅持不了一輩子,更喜歡熱辣嗆口的人間煙火。 蓬山的高深,在此間廝混了幾個月照舊難以參透。它不是獨座的山,更像山脈,奇峰險峻,連綿不絕。紫府的宮闕覆蓋了大半,剩下的便是遠山遠水,無窮無盡。 崖兒出碧梅西行,徒步走了兩個時辰,越走越偏僻,漸漸人跡罕至了,才敢施展身形踏葉疾馳。 鳳凰臺在檀芽峰,她順著曲折的小徑攀登,原來的路幾乎被野草覆蓋,頗花費了一番力氣,才順利抵達峰頂。登頂之后豁然開朗,只看見巨大寬坦的平臺,仿佛山體被橫切,這鳳凰臺果然地如其名。 崖兒本以為所有禽類都差不多,必定是滿地糞便,露天一個窩??傻巧线@里才發現不同,地上除了零星散落的枯葉,沒有別的穢物。不過窩倒的確是露天的,搭建得奇大,并且結構復雜。常聽說鳳凰極愛美,那枝枝蔓蔓交錯生長的嫩綠間,不時點綴一些鮮煥耀眼的東西,在黃昏的陽光下發出灼灼的光來。 是什么?確定那對鳳凰不在,她才慢慢靠近。細看之下大為驚嘆,那么多的簪環寶石,甚至還有銅鈴、拂塵、佛珠……但凡有光澤的那對鳥兒都愛,日久年深密密鑲嵌,巖壁上順勢攀爬的青藤一圈圈纏裹,那些葉子仿佛無根而生,鳳凰的窩,從外部看來就是個百寶窩。 她有些想笑,這對鳳凰的性情其實和她很像,既然活著,就要活得漂亮一點??v身一躍跳進內部,撥開枯草找到了它們掩藏的蛋。叉腰看,這蛋不小,總有廚司擺宴的盤兒那么大。如果暫時把蛋藏起來,那對鳳凰找不見孩子必定徘徊。愛寵不回去,紫府君還坐得住么?大概會找來吧! 打定了主意,探手去抱那蛋,誰知勁風忽然狂卷而至,吹得她睜不開眼。她忘了,鳳鳥夫婦除了例行回瑯嬛,繁育時節總有一個會留下看守巢xue,即便一時不在,很快也會回轉。 她暗呼不妙,抬臂抵擋,這時廣袖下猛地探進個狂躁的鳳首,尖利的喙,血紅的眼,幾乎和她臉貼著臉厲聲咆哮。獸和人是一樣的,護犢起來不惜一切代價。單只的鳳,有極強的攻擊力,它揮動雙翅騰空而起,一雙利爪如鷹般降落下來,若不是她眼疾手快跳出巢xue,恐怕要被它刺穿臂膀了。 鳳的本意也是要將她驅逐出去,畢竟在窩里打斗,一不小心會傷著蛋。到了空曠地就不一樣了,她還沒站定,鳳口噴吐的烈焰便向她襲來。她阻擋不及揮動廣袖,火勢雖被阻斷,可素紗卻燒出了恁大的兩個窟窿。 鳳見一擊落空立刻重整旗鼓,錦羽覆蓋的龍骨突處鼓脹起來,撐開的皮rou下火焰翻滾如巖漿。 這是積蓄了多大的力量,空手白刃恐怕不行了。崖兒大喝一聲“君野”,那鳳分明頓了下,也許很少有人叫它的名字吧。等回過神來愈發惱羞成怒,較之先前威力更勝十倍的火焰,向這入侵者疾射而去。 好在它愣神的一瞬已經夠用了,崖兒以最快的速度召回劍靈,那兩柄劍穿云破霧飛至,震出兩道呼嘯的劍氣。烈焰襲來時,左右相交筑起氣墻,恰好化解了君野的攻勢。 莫名其妙的不速之客打破寧靜,而且又那么難對付,換了誰都會氣不可遏。君野晃動頭頂的羽冠,殘陽下迸發出無數碎芒擴散向天幕,眨眼山林間的飛鳥從四面八方匯聚到此,遮天蔽日地在檀芽峰上空盤旋。 撞羽和朝顏嗡聲震動起來,對手強大,才能激發戰斗的欲望。崖兒緊緊握著他們,渾身的血液開始浩蕩奔涌。兩年多了,除了虐殺蘭戰那晚曾有這樣的感受,后來就再沒體會過。她喜歡激戰,拼盡全力,大汗淋漓。對手是人,贏了也沒什么稀奇,但對戰神獸,生擒馴化,對她來說有極大的吸引力。 在碧梅掃了三個月的地,拳腳尚未生疏,她足尖一點,身形上拔,將撞羽拋向半空護法,手執朝顏全力向君野刺去。朝顏的戰斗力比起撞羽更為凌厲,破空時分裂成無數劍影,轉瞬又歸宗。那赤鳳畢竟是獸形,尾羽累贅,平衡力也不佳,待看清時,劍首已經近在眼前。 這一招應該可以定勝負了,崖兒沒想傷害它,中途便下意識收斂,可一道驚雷忽然從天而降,打在她身旁三尺遠的地方。仰首看,撞羽在她頭頂旋轉,鴻蒙色的劍身上方,是聞訊趕回來的凰。青藍的光球在它口中不斷吞吐,要不是有撞羽抵擋,先前那道雷應該劈在她身上。 百鳥終于齊聲鳴叫起來,或長或短,聲勢浩大。崖兒抬頭的剎那,頭鳥率眾向下俯沖,隔斷了她和撞羽的聯系。她舔舔唇,雙眸因興奮熠熠生輝,朝顏在她手里發光發燙,一人一劍陷入癲狂,誰也沒有要休戰的意思。 電光往來,火輪奔突,所幸檀芽峰和紫府相距甚遠,否則恐怕要驚動所有人了。這場以一敵百的戰斗,激發出了朝顏所有的潛力,打得痛快,當然也打得混亂。鳳凰終究是鳥類,有時候攻擊難免失了準頭,忙亂中的沖口而出,竟朝自己華麗的窩劈去。這么一來可就徹底覆巢了,崖兒要救急,發現鞭長莫及,只得擲出朝顏。脫手的劍靈,靈力會大打折扣,朝顏無法和撞羽匯合,擊破雌凰的雷電后,便跌落在了地上。 可惜他們沒法在蓬山現人形,這就是妖和靈的分別。妖有形質,靈是虛無縹緲的,只能寄身在煉化的武器上。 崖兒要去撿回她,匆匆之間落足沒有算計,結果被什么套住了腳脖子。等發現時已經晚了,人像彈弓上扣住的石子,錚然被彈射出去,一片天旋地轉后才意識到,自己被吊起來了,她上了那兩只鳳凰的當。 崖邊的那棵烏桕樹,不知生長了多少年,枝干粗壯,高有兩三丈。烏桕春秋的季節里葉是赤紅色的,比楓樹紅得更好看,如果忽略她是被倒吊的,在這敧生的枝椏上栓好秋千,“身輕裙薄易生力,回回若與高樹齊”,倒也是很美的畫面。 千年的老藤,拽也拽不斷。她嘗試去解開腳腕上的死扣,發現綁得那么緊,沒有利器很難脫身。再看那兩只鳳凰,暗忖這時候它們要是想泄憤,她無力招架,只有做烤rou的分了。 還好,仁獸終究是仁獸,它們除了交頸互問安好之外,至多昂著頭,在底下趾高氣揚地溜達,邊溜達,邊以嘲笑的眼神望她。崖兒從來不知道,鳥類的面部表情也能這么豐富。她在它們的注視下長嘆了口氣,沒想到行走多年的老江湖,最后居然敗在了兩只鳥手上。 又掙了掙,掙不開。半空中的撞羽躁怒,驟然發力,殺出一條血路沖向她??稍诩磳⒌诌_時,被一道虹擊中,重重跌落下來。 崖兒吃驚,這檀芽峰上除了她和那對比翼鳳,還有第三個人在場? 人被倒吊著隨意旋轉,她控制不了自己的面向。只是轉過一圈后,赫然發現鳳凰臺的邊緣站著個人,她每轉一圈他就走近一些,三圈過后,人已經到了她的正下方。 血都往腦子里流了,她艱難地求助:“救命……” 底下人微微仰起臉,與她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彼此翻眼互視。五官都是顛倒的,只看見那人高挺的鼻梁,和眸底的一線波光,然后扭頭問那雙鳳凰:“改吃人了?” 崖兒氣結,君野和觀諱卻很高興,拍動翅膀雀躍不止。她心里知道,這人應當就是紫府君,否則那對鳥兒不可能同他這么親近。然而他來得不是時候,劍靈沒能順利撤回,自己又是這樣一副狼狽模樣…… 有點兒冷,光致致的大腿暴露在山嵐漸起的黃昏,她才想起袍子底下只穿了條褻褲。奮力把袍裾壓回腿上,至多也只能壓住腿根,早知道今天會被倒吊起來,出門前就該加條長褲。 不過這紫府君不是修成正果了嗎,怎么還能見死不救?她忍不住搭訕:“仙君,鳳凰是仁獸,您不該教唆它們吃人。我是奉青娘子之命,上鳳凰臺灑掃的雜役,我還穿著紫府的衣裳呢,都是自己人,你看!” 底下的人再度抬起頭,隨意瞥了她一眼,“看不出來。雜役怎么會和鳳凰打起來?鳳凰臺上不能帶兵戈,你不知道嗎?” 話雖說得無情無緒,辦事倒還算講情面,抬指一揮,那藤蔓抽絲似的瞬間消失了。此刻還要裝柔弱,就得再使使司命殿里的那套。轉念一想他來了不知多久了,現在補救,恐怕為時已晚。 她調轉身姿平穩落在地上,收起雙劍后向他拱手:“多謝仙君?!?/br> 夕陽緩緩沉下去,最后的光芒,為他勾勒出了金色的輪廓。 本以為紫府君應當是個蓄著胡須,精神奕奕的中年人,沒想到全然錯了。他至多二十出頭,生得湖畔春波的清俊模樣。一身素色蟬衣立在晚風里,落發隨衣衫輕搖,有種難以描述的,如藥如酒的氣息。這樣的人,放進紅塵必定孤獨無匹,身處方外卻能與天道完美契合。崖兒沒見過比他更別致的男人,即便抿嘴沉默,也照樣占盡風流。 她忽然蹦出個奇怪的念頭,這念頭來得洶涌,十萬巨石也壓它不住,于是望住他,“仙君剛才看見我的腿了?” 他轉過眼,眼神清澈,如月落碧潭,“看見了。你穿成這樣闖入鳳凰臺,難道是對君野有想法?” 第15章 崖兒楞了一下,發現有點跟不上他的思維??赡茉谒劾锬侵恍埒P俊美無雙,但于她來說,不過是飛禽而已。 她怎么可能對一只鳥有想法,況且還是只有家室的鳥! “仙君說笑了,碧梅人手不夠,青娘子不便前來才托付我上鳳凰臺的。春天不是到了么,鳳凰窩里要孵蛋,總得保持潔凈……”她頗有些委屈,纏綿的語調和眼波幽幽回轉,“可是那對鳳凰好像誤會我了,看見我就大打出手。我不敵它們,才被它們吊了起來?!?/br> 紫府等級最高的仙,有種可望不可即的氣度。即便是大司命,也難以和他相提并論。大司命其人,總有種殺氣騰騰的暴怒感,仿佛隨時可能將你手刃。而這位府君,更多的是俯瞰人間的平和澹寧。也許活得太通透,看破了一切,沒有什么能讓他焦躁,也沒有什么能令他不安。 他目光如水流淌過來,“能和鳳凰交手的凡人,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有這樣的身手,卻進紫府做雜役,大材小用了?!?/br> 她說不,“我是一介凡人,花拳繡腿哪里配入仙君的眼。不瞞您說,我進山是為拜師學藝,可昨日問過大司命,大司命嫌我年紀太大,不愿意收我。我不甘心就此下山,只好留下來繼續做雜役?!?/br> 紫府君似乎有些意外,“年紀太大……大司命是這么說的?” 難道還有轉機么?崖兒心下驀然一喜,“是,大司命確實是這樣告訴我的?!?/br> 她當時就懷疑大司命是有意推脫,看來果不其然。眼前這位大人物,終究已經大有所成,比起手下的仙官來,應當有更加廣博的胸懷,愿意幫助凡夫俗子超脫。 結果在她滿含期待的目光里,紫府君平靜地點了點頭,“他說得對?!?/br> 所以呢?神仙就是這么說話的?是不是因為山中時光難以消磨,喜歡把一句話拆成兩句來說?還好她這些年在波月閣受訓,已經歷練得水火不侵,否則大概要把一團怒氣頂在腦門上了。 這個話題談不下去,只好另辟蹊徑。她探首看了他身后的鳳凰一眼,“這對鳳鳥的脾氣真烈,剛才我還在想,要是沒人搭救,我得在這兒吊上多久,可巧仙君就來了。檀芽峰離紫府有段路呢,仙君是特意來看鳳凰蛋的?” 紫府君掖著兩袖,不置可否。鳳凰臺上火光沖天,別人看不見,他那里瞧得分明。本以為是鳳凰在捕獵邪祟,誰知一上鳳凰臺就看見這個挾裹了滿身野性的人,頭下腳上地吊在烏桕樹上。晚風搖曳,火紅的葉片嘩嘩顫動,她也隨之款擺。要不是他視力好,乍一見還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終究魚龍混雜,紫府雖然是福地洞天,但相對于正統的仙府,還是有區別的。既然立在紅塵中,就難以跳出三界外,來往都是血rou之軀,入門的弟子是這樣,自愿進碧梅的雜役也是這樣。只不過這次的雜役里,出現了個身手不凡的凡人,雖然有些稀奇,但還不足以令他詫異。 抬頭看看,日與月完成了交替,月華下的鳳凰臺籠罩在一片稀薄的藍里,他說:“時候太晚,不便打掃,你回去吧!” 他轉身要走,卻發現腰上的穗子被她牽住了,不得已站住腳,“做什么?” 崖兒揚眼微笑,“也沒什么,只是想討要個說法?!?/br> 難道是敗在鳳凰爪下不甘心?紫府君心平氣和告訴她:“要錢,去瓊山館找少司命。要下山,直接告知青娘子就可以。紫府百年內不收新門徒,這事大司命已經同你說了,求到我這里也沒用。碧梅的雜役每年能得一顆靈珠,靈珠只對修行的妖有用,人吃了會壞事,你想要,也絕不會給你?!闭f罷輕輕抬了抬手,“好了,請講?!?/br> 崖兒眨巴了兩下眼,生平頭一遭被人抄了后路,一時竟忘了自己要說什么了。只聽見和悅的嗓音在耳畔涓涓洄轉,他闡述自己的觀點,一字一句不驕不躁。那平穩的語調,平緩的吐納,即便是驚飆拂野的怒夜,也有令人鎮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