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這一跑,就是幾十個來回,眼瞅著賀子博累的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卻依舊沒有停下腳步,更沒有要搭理人的意思。漸漸地,就有人琢磨出一股不一樣的味道來了。 “我怎么覺得有點不對勁呢?” “我也是……” “不知道為什么,我有一種他正被什么東西追著,忙著逃命的感覺?” “誰、誰追著他呢?” “……不會是有鬼吧?” “胡說什么呢,現在是新社會,提倡科學……” “要不,咱們把賀子博攔下來吧,他再這么跑下去,我擔心會出事?!?/br> “行,你去……” “我不去,你不是說提倡科學嗎,你去?!?/br> “我去就我去!” 說話間,一個廋高個擠出人群,就在他鼓足了勇氣,把迎面而來的賀子博攔下來的時候,對方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腦袋和他的鞋尖僅有兩公分之隔。 沒等廋高個回過神來,賀子博突然扭頭看向了水房,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揮舞著手腳沖著洗漱臺挪了過去。 然后就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之中,他抬起腦袋,扎進了水盆里。 水盆的主人直接就懵了,他不就是彎腰綁個鞋帶嗎……恍惚間,他的目光落在水盆里泡著的那幾雙臭襪子上,下意識地打了個激靈。 看著賀子博拼命掙扎的樣子,眾人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似的,齊齊向后退了一步。 “他、他他他,是不是想從水里邊出來?” “好像是的吧!” “沒人摁著他對吧?” “沒、沒人啊?!?/br> “我——能收回剛才提倡科學的話嗎?” “那現、現在怎、怎么辦?” “你問我我哪知道!” 話音剛落,只聽見嗚咽一聲,賀子博猛地從水里抬起頭來,四濺的水花灑了水盆主人一臉。 …… 就在賀子博以為自己就快要死了的時候,也不知道他從哪兒來的力氣,兩只手搭在洗漱臺上,猛地一用力,掙脫了中年男人的束縛。 逃—— 就在這時,賀子博眼角的余光突然落在不遠處的房門上,門外路燈下依稀可見三個保安正在聊著什么,指手畫腳,好不高興。 “救、救命——”拼著最后一份力氣,他嗚咽著,也顧不上再想其他,連滾帶爬,踩上臺階,一腳踏出房門。 …… 水盆主人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水花,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看見掌心處的水痕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念頭不是惡心,而是慶幸他洗的是襪子而不是內褲。 “賀子博,你要干什么?” 就在水盆主人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叫,他抬起頭,只看見賀子博像一陣風似的從他身旁跑了過去,利索的踩著洗漱臺跳上窗臺,而后縱身一躍—— 過了兩秒,還是三秒,只聽見砰的一聲,瞬間砸懵了圍觀的人群。 ——這兒,可是三樓??! “還愣著干什么,快,你們去找宿管,你們去找老師,我去找保安?!?/br> 自是一番鬧騰不必再言。 …… “吃飯了?!毙焓婧喸趶N房里喊道。 “嗯?!彼畏瓿綉艘宦?,而后拿起茶幾上的三個草人,擰巴擰巴,團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做完這些,他忍不住的吹了個口哨。 這可是賀子博自個兒跳下去的,和他無關。 第87章 九月十七號, 中秋節,宋逢辰想在這天邀請鄭德輝幾位老先生到家里吃螃蟹的想法沒能實現。 ——偉老先生的兩兒一女回國了, 他邀請宋逢辰他們去他家做客。 這位偉老先生正是年輕時做過大公報主筆, 后來因為言行過于激烈被當局者追殺,只能隱姓埋名躲在京城大學當了十幾年國學先生,現在在京城大學中文系做院長的那位。 他也是鄭德輝四人里, 唯一一個還有子嗣健在的。 這得益于他敏感的政治神經,嗅到風向不對,老早的就托人把家人全都送出了國,這才把人保了下來。 他這兩兒一女也都是有本事的,大兒子輾轉去了美國, 現在名下有兩個上萬畝的農場,一個五百多畝的葡萄酒莊園。 二兒子在南洋做錫礦生意, 年收入過百萬, 單位是英鎊,眼下人民幣對英鎊的匯率是三比一。 小女兒在港市大學做教授,手里捏著好幾項醫藥方面的專利,同樣日進斗金。 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虎父無犬子。 偉老先生現在就住在郭炳生送給他的那套獨棟三層小洋樓里, 那兒離著北門大街也就是幾分鐘的車程。 上午九點左右,壓著徐舒簡胡鬧到凌晨的宋逢辰掙扎著醒轉過來,瞪了天花板好一會兒,這才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他揉了揉手底下的軟rou:“該起了?!?/br> “嗯?!毙焓婧喭现d長的鼻音應了一聲, 伸手在宋逢辰的腹肌上摸了一把。 這叫禮尚往來。 起床,洗漱。 拉開窗簾, 宋逢辰踩著拖鞋,朝著廚房所在的方向走去,路過浴室的時候,他抬手敲了敲門:“早餐想吃什么?” 聽著里邊兒嘩啦啦的流水聲,宋逢辰心猿意馬,伸手擰開門把手,腦袋往縫隙里一探。 聽見聲響,徐舒簡擦頭發的動作一停,轉過頭和他四目相對。 宋逢辰掃了一眼徐舒簡身上筆挺的襯衣長褲,他眼底難掩失望之色,只好是故作正經,一臉純良:“沒事,就是想問問你早餐想吃什么?” 徐舒簡哪能不知道宋逢辰打的什么主意,他面上一熱,但不能否認的是,心頭的愉悅絕對是超過羞斂的,不管是為眼前這喜感的一幕還是其他。 他瞧了宋逢辰一眼,越發覺得老祖宗說的人不可貌相是對的。就好比眼前這人,起初他還以為對方是個正人君子,現在才發現,原來這家伙不止色膽包天,還恬不知恥。 徐舒簡心情很好,也樂得放過他一回。 他順著宋逢辰的話往下說:“你之前做的甜酒能吃了嗎?” “應該能了吧?!彼畏瓿綉?。 “那行?!毙焓婧喯肓讼耄骸白鰝€酒釀元宵,再弄個雞蛋餅吧,糯米粉在櫥柜左上角的鐵罐里裝著?!?/br> “行?!彼畏瓿綕M口答應,“正好前幾天隔壁李大爺送了我一包干桂花?!?/br> 說完,他轉身去了廚房。 過了一會兒,廚房里又響起他的聲音:“欸,家里沒有豬油了?!?/br> 做雞蛋餅肯定是要用豬油才香??! “這么快?”徐舒簡隨口應了一句,他記得月初的時候不是剛炸了兩斤出來嗎! 廚房里沉默了半晌,然后傳出宋逢辰輕快的聲音:“昨天晚上用完了?!?/br> 看不到美人出浴圖,口花花一下還是可以的。 聽見這話,徐舒簡幾乎是條件發射般的縮了縮屁股,隨后面紅耳赤。 他果然還是高估了這家伙不要臉的程度。 吃過早飯,兩人合力將家里打掃了一遍,又跑到北門大街那邊買了兩盒月餅并著幾斤水果,這才坐車去了偉家。 他們倆屬于晚到的,不過后面還有一位郭炳生郭老先生墊底。 偉老先生這兩兒一女此次回國,原本是打著把偉老先生接到美國去享福的主意——畢竟這年頭國內還算不上是真正意義上的太平,不過被偉老先生給拒絕了,他念著京城大學,更不愿意離開故土。 偉家兄妹也沒有多勸,理解偉老先生的心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們這次能回國,打的是要在國內投資建廠的名義,所以上頭才會對他們大開方便之門,而負責接待他們的正是徐適道。 既然是要在國內置產,那他們少不得隔三差五的就要回國一趟。這么一來,他們要想照顧偉老先生倒也不難。 “來,嘗一嘗我從美國帶回來的干果和科納咖啡?!眰ゼ依洗蠖酥坏U魚果走了過來,他家夫人則是給宋逢辰他們一人倒了一杯現煮的咖啡。 “味道香醇,口感溫潤,不錯,不錯?!编嵉螺x稱贊道。 “說起來,我上一次喝到這個還是在五一年,”曾作為滿清最后一屆公派留學生,在美國留學過十幾年的劉老先生一臉緬懷,“那是我的學生在朝鮮戰場上繳獲到的,兩罐,我喝了整整一年?!?/br> “那感情好,”偉家老大笑著說道:“正好我這次回國帶了好幾箱回來,幾位要是喜歡的話,等會兒可以帶兩罐回去?!?/br> 那幾箱咖啡原本是他為工商總局的幾位領導準備的,既然現在劉老先生喜歡,反正都是拿來送禮的,送誰不是送呢。 劉老先生愣了一下,也不好扭捏,只說道:“既然韋先生好意,那我可就不客氣了?!?/br> “劉老先生哪里的話……” 正說著,郭炳生到了。 “實在是不好意思,來遲了?!惫糁照?,眼底一片青黑,看起來憔悴的厲害。 “喲,郭老二,幾天沒見,你怎么成這幅樣子了?”鄭德輝見了,連忙伸手去扶。 撐著鄭德輝的手走到沙發前坐下,郭炳生松開手里頭的拐杖,擺了擺手,唉聲嘆氣:“別說了,前幾天洗澡的時候摔著了,當時倒是沒什么事,這不,昨兒個突然就發作起來了,這人啊,年紀大了,不服老還真就不行!” “是嗎,我給你瞅瞅?!?/br> “行?!惫鷳?,伸出左手給鄭德輝。 鄭德輝給他搭了搭脈,又看了看他的臉色,說道:“沒什么大礙,就是有些陽虛,等會兒我給你開張方子,保你一星期之內就能恢復過來?!?/br> “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