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來人正是宋逢辰三人。 看見宋逢辰手中的桃木劍,李孟坤心里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松了一口氣。 “杜云麗?”看見床上的中年女人,杜繼周一聲驚呼,隨后面上一白,吶吶說道:“竟然真的是你?” 宋逢辰微微撇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繼周神色晦暗不明,沒有說話。 王建設沉聲說道:“七年前,豆豆的兩個哥哥和杜云麗的兒子一起落了水,繼周一時心急,先救了自己的孩子,沒來得及救她兒子,她兒子溺死了?!?/br> 第16章 杜繼周臉上難掩愧疚。 中年女人也就是杜云麗沙啞著聲音,歇斯底里的嚎叫,唾沫星子噴出來掛在嘴角上:“你知道些什么,當年明明是我家濤子離著河岸最近??匆姸爬^周沖過來,他拼命的呼救,哪怕杜繼周能看他一眼,我兒子就不會死??伤还懿活?,把我兒子撇在一邊,他為什么不救他,他怎么能不救他!” 王建設忍不住的說道:“當時那種情況,誰能顧得了那么多,更何況繼周他又不是故意的?!?/br> “可是我兒子死了,他兒子卻活的好好的?!倍旁汽愐蛔忠痪?,眼底是毫不掩飾的狠辣:“這都是杜繼周的錯,血債血償,我也要讓他嘗嘗眼睜睜的看著孩子死在自己眼前卻什么也做不了的滋味?!?/br> 作為局外人的宋逢辰卻覺得不可置否,“就為了這?” 杜繼周作為一個父親,在當時那種危急情況下,滿心滿眼全是自己孩子的安危難道有錯嗎?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圣人,就連宋逢辰自己都無法擔保在那樣一種情況下能做到沉心靜氣,面面俱到,舍己為人。 “這難道還不夠嗎?”杜云麗痛哭流涕:“那可是我唯一的兒子??!” 沉默良久,杜繼周開口說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杜云麗是杜繼周的隔代堂妹。 杜家以前也曾是一方望族,只可惜子孫不繼,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杜繼周這一輩,各家自己都填不飽肚子,哪里管得了其他。 杜云麗是被她親生父母賣到她婆家去的,那是個人吃人的荒年,據說是換回了一斗玉米面,十五斤左右。 她婆婆是個老寡婦,為人尖酸刻薄。她丈夫是家里的獨生子,比杜云麗大了四五歲,從小游手好閑,偷雞摸狗的事情沒少干,不是個好東西。 只是因為附近村子里沒人愿意把女兒嫁到這樣的人家,所以他家才會選擇趁著荒年人命最不值錢的時候買個媳婦回家。 杜云麗結婚之后沒少受罪,月子里都得下地干活。她口中的濤子是她結婚第六年生下的第四個孩子,前頭三個女娃剛生下來就都被她婆婆給處理掉了。 母憑子貴,有了這個兒子傍身,杜云麗在婆家的日子總算不是那么難熬了,起碼她婆婆和丈夫不會再隔三差五就打罵她。 對此,杜云麗心滿意足。 誰能想到到頭來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杜云麗當時已經三十多歲了,因為常年下地干活,風吹雨曬,活的比四十歲女人還顯老。 她兒子一死,她就被趕出了家門,在此之前還被她婆婆和丈夫聯手狠狠的打了一頓,落了一身的傷病。 她娘家人早就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幾個歪瓜裂棗壓根就沒想過要替杜云麗出頭,更是對她避之不及,還是杜繼周心里半是不忍半是愧疚,把她接回了家照顧。 只是沒想到杜云麗會鉆了牛角尖,把過錯全都歸咎到了杜繼周頭上,看見杜繼周一回就破口大罵一回。 一番好心被當成驢肝肺,杜繼周忍無可忍,只等杜云麗身體好的快差不多了,就沒再管過她。 可現在,事情都過去七年了,杜云麗竟然也就跟著恨了七年,臨死之前還想拉著杜繼周一家陪葬。 想起家里面被折磨的骨瘦如柴的三個孩子,杜繼周心里的愧疚頓時一掃而光。什么血債血償,不過是杜云麗的借口而已,她報復他的初衷,從來都不是因為她兒子的死,而是因為她現在悲慘的遭遇。 難道這些就都是他的錯嗎,杜云麗為什么不去恨她無情無義的婆婆丈夫,不去恨把她賣了的父母,偏偏就盯上了他。 杜繼周恨聲說道:“對,當初的確是我對不起你,可我杜繼周從不后悔。你心里恨也好,怨也好,你盡管沖著我來啊,為什么要對無辜的孩子下狠手,你怎么就恨得下心?!?/br> 李孟坤漲紅了臉,無地自容。 “我怎么就狠不下心,”杜云麗慘笑一聲:“我都快死了?!?/br> 說話間,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拼著最后的一點氣力,猛地轉過頭,看向李孟坤,急促的吼道:“快,李叔,殺了那幾個小兔崽子,李叔,我求你了……” 宋逢辰繃直了脊梁骨,面帶警惕。 李孟坤渾身一顫,不為所動。 “李叔?” 李孟坤閉上眼,哆嗦著嘴角:“佛家有言,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云麗,收手吧?!?/br> “李叔?”杜云麗兩眼爆出,不可置信。 李孟坤繼續說道:“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吧,那三個孩子的識魂就在那個木箱子里,你們拿走就是了。是老頭子我對不住他們,那箱子里有三個護身桃木牌,就當是我給他們的賠禮了。你大可放心,我們不會再找你家的麻煩了?!?/br> “李叔?”杜云麗趴在床沿上,痛聲呼喊。 李孟坤不為所動。 聽見這話,杜繼周下意識的看向宋逢辰。 宋逢辰微微頷首。 王建設快步向前,抓住那只鍥而不舍的公雞,抱起木箱子,退到宋逢辰身后。 “走?!彼畏瓿秸f道,最后看了李孟坤一眼,心底微嘆,轉身離開。 回到杜家,杜繼周一臉急色:“宋同志!” 宋逢辰示意王建設把木箱子放到地上,打開木箱一看,里頭放著三個粗糙的小人木偶以及一個小布包,布包里裝著的正是李孟坤說過的三個桃木牌。木偶身前都貼著一張符紙,符紙背后分別寫有杜繼周三個孩子的姓名和住址。 “弄點淘米水來?!彼畏瓿秸f道。 杜繼周二話不說沖進了廚房。 接過杜繼周遞過來的瓷碗,宋逢辰伸手沾了些淘米水,在木偶身前的符紙上分別彈了三下,最后揭下符紙,遞給杜繼周,“看準了上面的名字,別弄岔了,燒成灰給孩子們喂下去?!?/br> “欸?!倍爬^周顫巍巍的接過三張符紙,在王建設的幫助下,很快就給三個孩子灌好了符水。 又過了十幾分鐘,三個孩子先后醒轉過來。 杜繼周抱住女孩,語氣急促:“豆豆,你們覺得怎么樣,感覺好點了嗎?” 女孩眨了眨眼,突然驚叫道:“爸爸,頭不疼了,真的不疼了?!?/br> 王建設心底一松,杜繼周喜極而泣。 就在這個時候,屋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隱約聽著什么人在大喊:“失火了,快來救火??!” 三人走到門外,只看見不遠處山腰上黑煙裊裊,火勢沖天而起。 “那不是——”杜繼周吶吶說道,面色復雜,有不忍,有愧疚,有慶幸…… 他提著的心這才算是終于落了下來。 都是可憐人! 宋逢辰想著。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宋逢辰又想。 杜繼周留著宋逢辰兩人吃了午飯,確定三個孩子安然無恙,宋逢辰起身告辭。 又是幾個小時的顛簸,回到岳溪村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從自行車上下來,宋逢辰掏出臨走之時杜繼周塞給他的那個紅包,遞給王建設,只說道:“這個麻煩你轉交給杜同志?!?/br> “這可不行?!蓖踅ㄔO說什么也不收。 宋逢辰笑著說道:“這錢可不是我退回去的,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我們這一行沒有這個規矩。所以這個權當是我給那三個孩子的一點心意,杜同志手里應該也不怎么寬裕,這筆錢給他,讓他多買點營養品,給孩子們補補身體也好?!?/br> 說著,他直接把紅包塞進了王建設的口袋里:“更可況你給的報酬已經足夠豐厚了?!?/br>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王建設也就沒再推辭,他的態度越發敬重:“行,那明天我在廢品收購站等著宋同志您過來?!?/br> 宋逢辰點了點頭。 第17章 隔天上午,宋逢辰出門去生產大隊那邊借牛車。 陳家人正忙活著流水席相關事宜。 陳家老大這一升官,意義不可謂不重大。往小了說,他以前作為生產大隊大隊長的時候,雖然每個月都能拿到國家十幾塊錢的補貼,但本質上還是農民,不屬于國家行政人員??蛇@成了公社副書記就不一樣了,算是正兒八經的吃上了皇糧,鉆營得好的話,自然有的是機會往上爬。 往大了說,陳家老大成了公社副書記,可就算得上是附近十里八村的實權人物了,有他坐鎮公社,沾不沾光什么的暫且不說,就說岳溪村的村民往后想辦點什么事,起碼也能多出一條門路來。 錦上添花的事情誰都樂意去做,這不,天剛剛亮,陳家那邊就熱鬧了起來,賀喜的,幫忙的……人來人往。 宋逢辰就是這樣被吵醒的。 之前宋逢辰要辦事,都是托的陳家人幫忙,可這會兒人家自個兒都忙的腳不沾地,宋逢辰也就沒去打攪。 進了生產大隊所在的茅草屋,負責牛車這一塊的是生產大隊的會計,姓胡,六十來歲,蓄著一把山羊胡。 “借牛車?你?”他一臉遲疑,臉上只差明晃晃的寫著擔心宋逢辰前腳借走牛車后腳就把牛給賣了——他這半個月來做的事情都被他和陳家瞞的好好的,所以岳溪村村民對宋逢辰的印象依舊停留在半個月之前,畢竟前身的劣跡可還都擺在那兒呢。 “嗯?!彼畏瓿教统鏊拿X遞給他。 胡會計沒接,反而盤問道:“你借牛車做什么?” 宋逢辰回道:“去縣城買點東西?!?/br> 胡會計眼珠子一轉:“牛車沒了,都被借走了?!?/br> 宋逢辰眉頭微皺,這還是他頭一回和除陳家人之外的岳溪村村民打交道,但結果顯然并不如人意。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中年男人外門外喊道:“胡會計,牛我都喂好了,我先去陳家賀喜去了?!?/br> 胡會計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好不熱鬧。 宋逢辰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胡會計吹胡子瞪眼:“等著?!?/br> 挨了白眼的宋逢辰再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做朝中有人好辦事,這要是有陳家人幫忙…… 想到這兒,宋逢辰搖了搖頭,一直麻煩人家也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