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去帝籍田的有你家的兒子?”趙永澤問道。 一說到這個,老管事笑得滿臉褶子,對著殿下行禮:“家里老大也被選去了戶部學習,多謝殿下恩典?!?/br> 劉珍兒一沒留意,就看到老管事已經對著她們跪下了,動作利索的簡直不像這個年紀的人,剛要去攙扶,就被殿下拉住了手臂。 “主要是珍兒對你們印象很好,覺得應該給你們機會?!壁w永澤等老管事行完了大禮,才松開劉珍兒的手。 明明是同一件事,怎么殿下說出來感覺就變了?殿下是要以她的名義施恩?劉珍兒思索著殿下的用意。 看著不通世情的老管事,此時卻反應極快,對著劉珍兒叩首:“女史的恩德,我們整個莊子里的人都會銘記!” 劉珍兒看著老管事和周圍農人溢于言表的喜悅興奮愣住了,她只是隨口一句話,沒想到對這些人會有這么大的影響。 “快起來?!眲⒄鋬哼B忙去扶老管事,趙永澤這時也不再阻止了。 老管事不敢真讓劉珍兒攙扶,聽了劉珍兒的話就起來了。 “去暖室吧?!壁w永澤開口。 暖室不同房間的苗,長得高矮粗壯不一,瞬間就看出了不同溫度和濕度的影響。 “現在沒有經驗,一切都靠摸索,不清楚具體什么時候移植最好,只有慢慢的試了?!眲⒄鋬嚎粗@些小苗道:“每個房間的苗分成十分,每天兩天移植一份,記錄它們的長勢?!?/br> 老管事連忙記下:“女史放心?!?/br> 劉珍兒又和趙永澤每天皇宮莊子兩邊跑,春節過完的時候,田莊里移栽的大部分禾苗都已經堅強的存活了下來。 “以你們務農幾十年的經驗,這些苗能成功的抽蕙,產糧嗎?”趙永澤已經問了戶部官員,但還是要像老農再確認一遍。 老農對著殿下行禮,鄭重保證:“和沒移栽的禾苗并沒有什么兩樣,不出意外肯定能產糧?!?/br> “好,你們明日就去順天府,配合著府尹將這些糧食的種植在京城推廣開?!壁w永澤道。 “順天府?”老管事嚇了一跳:“去順天府衙門?可草民們只會種地??!” 趙永澤揮手打斷老管事的話:“會種地就夠了,本宮會派人和你一起去的” 老管事頓時放下了心,思量著怎么完成殿下的任務。 趙永澤又吩咐了敬忠一些事情,才讓他帶著田莊有經驗的農人去順天府。 整個順天府下面就有二十多個縣,為了能全面快速的推廣,整個田莊的農人都行動了起來。他們中有些人原本膽小怯弱,但見大部分官員都不敢輕視他們,反倒還要向他們請教時,漸漸就自信了起來。 很多百姓家都沒有條件布置暖室,便一律用草棚育種。官府就出錢出力蓋暖室,在暖室中培育糧種,為將來百姓補種做準備。 敬忠第一次出宮辦這種大型的差事,自然不敢輕忽分毫,跟著順天府尹跑遍了二十多個縣,親自監察了暖室的育種情況。 正月十五大朝會后,大慶這個龐大的國家機器全力的運動了起來。 民曹司的小吏和被派去民曹司學習的那些農人,都被封了個小官職,和民曹司的官員一樣,被派往了大慶的各個州府。與他們同行的,還有各地的鎮守太監和暗中的玄衣衛。 順天府在天子腳下,它的育種情況就備受朝廷大佬的關注。每天都有各個縣衙的進程匯總,傳到朝廷,以至于大佬們對于育種情況都了如指掌。 劉珍兒也關注著順天府的農事,但她不知道她的名聲已經隨著暖室和草棚這兩種育種方式,在小范圍內傳開了。 而傳播著劉珍兒名聲的農人們,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是被引導了,他們只是順著心意表達他們的尊敬崇拜。 在京城各縣傳來好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二月將到驚蟄了。馬上就要到以往的春耕時節了,天氣卻越來越冷。 京城所有知情的人,都滿心憂慮。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驚蟄的前一日,天降大雪。 各地降雪降霜的消息傳來時,所有人都不再心存僥幸,開始緊迫的盯著草棚和暖室里的糧種。 當蓋了草棚的苗沒被凍壞的消息確定后,整個京城的人都松了半口氣,現在國泰民安,所有人的日子都不算難過,誰都不想大慶發生動蕩。 趙永澤每天上朝聽政,忙碌了起來;劉珍兒認真的照管這田莊的糧食,也不得閑。但兩人都會在每天傍晚一起待在書房練字,每天短暫的相處都變得格外珍貴了。 “去年種的冬糧凍死了大半?!壁w永澤嘆氣:“很多地方,怕是不久就要缺糧了?!?/br> 劉珍兒想著田莊里被凍死的麥苗,也有些隱憂,但還是勸道:“風調雨順這么多年了,家家戶戶都應該有些存糧,只要堅持到這批糧食長成就好?!?/br> “國和民都沒有每日奏折里那么安泰?!壁w永澤有些憂慮:“只希望這次玄衣衛能有所作為,將魚rou百姓的貪官污吏都清理干凈?!?/br> 果然,不久,很多州府就傳來了糧食漲價的消息。 朝廷立馬又下了命令,向各地糧商征購糧食,當然糧價仍是市場價,不會讓他們虧,也不會讓他們大賺。 自然有膽大妄為自認為后臺硬的糧商想要囤積糧食,但朝廷這時可不會仁慈。不管后臺是高官大族還是皇親國戚,敢挖大慶的根基,皇帝都不手軟。 第54章 春夏 一場大雪過后,大地上本來就不多的綠色又少了。 “這個春景, 讓人看了就憂心?!卑傩障胍乙安? 怕都不好找。劉珍兒回宮的路上,看著外面的景色感嘆道。 一進長壽宮, 劉珍兒迎面就碰到了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子,手上拿著兩本書籍, 穿著月白長衫,打扮簡潔,不像是勛貴出身,看著一身氣度, 顯然也不會是內侍。 那少年迎面碰到了劉珍兒也愣了一下,看著劉珍兒身后恭立的來福, 猜不到她的身份。 “珍兒,回來了?!壁w永澤從后殿大步走了出來,看著這場面當即對那少年介紹道:“她是長壽宮的女史,暖室種糧就是她研究出來的,目前在打理本宮的田莊?!?/br> 那少年面色立時一肅, 對著劉珍兒行禮道:“在下林明啟見過女史大人?!?/br> 劉珍兒驀然頓住, 有些不解的看著殿下。能夠出入宮禁的男子身份肯定不一般, 殿下怎么會先介紹她,還是如此介紹。 “這是我的侍讀林明啟?!壁w永澤笑了一下, 又對著劉珍兒介紹道。 劉珍兒忙回了一禮:“林侍讀客氣?!?/br> “時辰不早了, 你先回去吧?!壁w永澤對著林明啟揮手。 等人走了,劉珍兒才問道:“他是殿下的侍讀, 也是朝廷將來的臣子,殿下怎么先介紹我了?” 第一次見面行禮之間,就定了高下。這事兒要是被其他儒生知道了,殿下還不知道要被怎么罵。 趙永澤停下了腳步,看著劉珍兒的眼神分外深邃,良久才道:“他是大慶將來的臣子,而你現在就在為朝廷做事?!?/br> “殿下……”劉珍兒看著殿下的眼神,本來有些心慌,不防突然聽到了這一句話,一時間心情激蕩,有些不能言語。 她做哪些事的時候,心里沒有想那么多,但價值被承認時,還是被巨大的喜悅所充盈。在這個時代生活了這么多年,她太清楚這是多么難得。 “他們尊敬你是應當的?!壁w永澤摸著劉珍兒的烏發,聲音輕柔而篤定:“不論是因為我,還是因為你自身?!?/br> 這話就如同一聲伴著閃電的驚雷,一下子劈開了劉珍兒的心扉,照亮了劉珍兒的世界。 半響后,劉珍兒笑開了:“是啊,我該是被尊敬的?!?/br> 雖然她唾棄著這個世界的糟粕思想,一直抵御著些思想的侵襲。但這么多年,生活中各個方面對女性的歧視糟踐,無時無刻不停的侵擾劉珍兒,對她也產生了一定影響。 雖然她痛恨這些糟粕思想,也想改變。但被這些思想時刻籠罩,她也變的小心翼翼,在很多方面不那么自信了。 殿下的一句話敲醒了她,她對這個國家有了貢獻,就該是被尊敬的! “來,陪我一起找有關干旱和暴雨的農書?!壁w永澤拉著劉珍兒進了書房。 干旱?暴雨?再聯系到現在天氣的反常,劉珍兒驚了一下:“殿下是怕還會有干旱或是暴雨?”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壁w永澤從書架上找出幾本書,語氣低沉,“還是有備無患的好?!?/br> 劉珍兒想著這次大慶全國性的降溫,也不敢輕慢了,找出了以往各朝關于天災的記錄。 翻著以往的災害記載,劉珍兒是越看越心驚,里面很多天氣反常附帶的災害,現在已經隱現端倪了。 “暴雨怕會引發洪澇,干旱又伴著蝗災?!眲⒄鋬耗弥鴷?,覺得重若千鈞,“只要發生一種,這民生就艱難了?!?/br> 趙永澤面色冷郁:“大慶疆域遼闊,怕就怕兩者都有?!?/br> 這個萬事全靠人力的時代,即使大慶國力再強,也經不起這么折騰??!劉珍兒想著四處天災的場景,都不由打了個寒顫,在腦海里拼命的搜索前世知道的關于防災的知識。 “天要下不下雨我們干涉不了,我們只能想辦法預防洪災和蝗災了?!眲⒄鋬簢@道。這個時代沒有干冰降雨,也不能人工驅雨,只有時候減少災害了。 趙永澤驀然轉頭看向劉珍兒:“蝗災也能防?” 劉珍兒這才想起,這個時代的人還迷信著‘蝗神’,覺得這是天降懲罰。 “殿下也覺得蝗蟲是上天降罰?”劉珍兒看著殿下問道。 趙永澤眼露不屑:“不過是些蟲子,一捻即死,所謂天罰,只是無知者的畏懼罷了?!?/br> “只要把它當成蟲子,那殺死的方法還是很多?!眲⒄鋬阂姷钕聺M臉鼓勵,便把想到的都說了出來,“雞鴨吃蟲,可以多養些;飛蟲都向光怕火,也可以在晚上燒火引蟲……” 趙永澤的心情放松了很多:“珍兒的主意果然多?!?/br> “我只是對蝗蟲少了那層畏懼罷了?!眲⒄鋬旱?,“難的還是讓百姓配合滅蝗?!?/br> 趙永澤思忖了一下:“玄妙觀的道士,既然領了皇家的供奉,現在也是時候干事了?!?/br> 不久后,京中底層百姓口中就有流言:被城隍鎮壓的蝗妖跑了出來。 蝗妖的流言在京中大佬有意無意的縱容之下,漸漸向四處流傳開來,本來就因天氣反常而擔憂的百姓更加惶恐了。 這時,玄妙觀的道長站了出來,說城隍托夢告知了滅殺蝗妖的方法。 玄妙觀的道長是天子親封的玄妙真人,在百姓的眼里就是很有道行的人了,他說出的話大家都信,也稍稍安心了些。 朝廷重臣看到這情況,也全身心的投入到防洪防旱上了。 營繕司的人開始重修京城內的排水系統,虞衡司的人開始發動人在黃河兩邊種樹種草,水利司的人開始巡視修整大慶各處河流堤壩,并在各地發動百姓修筑堰塘蓄水。 冷了一個春天后,夏天變的格外燥熱。 “給我打盆涼水來?!眲⒄鋬喊胍篃嵝押?,坐起身吩咐道。 同樣沒睡著的秋雨連忙爬起來去打水端來:“女史,奴婢還是給你打扇吧?!?/br> “不用,整夜都是這么熱,光給我打扇了,你們怎么辦?”劉珍兒擦了汗之后,才覺得溫度降了些。 秋雨愁道:“殿下又不讓您夜里用冰,這么熱著也不是個事兒啊?!?/br> “把這些水灑在房間吧,希望能降些溫?!眲⒄鋬合氲雷蛞沟钕驴吹剿帽鶗r的黑臉,也不敢輕易觸他的眉頭了。 這一夜,劉珍兒都沒睡安穩,直到黎明前才稍稍睡好了一些。然而,一到天亮,她還是翻身起來了。 “夏日炎炎正好眠?!眲⒄鋬捍蛑返溃骸叭绻皇沁@天氣,倒正好眠?!?/br> 夏荷一邊服侍劉珍兒洗漱,一邊看著殿外無精打采的水杉道:“都半個月沒落雨了,欽天監也沒個準話?!?/br> 后世的天氣預報還不一定準呢?這個時代,誰敢當著皇帝亂說?劉珍兒洗漱完,人清醒后,帶著人一起去了正殿。 “珍兒昨夜沒睡好,是太熱了?”趙永澤一下子就看出了劉珍兒和以往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