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曹休知道,他折子中把事情都歸在了洲牧身上,所以只有做出這副模樣,才能顯得一切并非他有意為之,而是被別人誤導。 乾嘉帝面上看不出什么,而是把視線看向傅荀,“傅愛卿,你有何話說?” 傅荀從人群中站出來,跪到地上,“陛下恕罪,我與曹大人一明一暗分頭行事,為防被人發現,故帶上了內子以掩人耳目,疫病村一事是當地縣尉早已有所察覺,因此我一去才能輕易將事情解決,后審訊洲牧,曹大人原與我一起,但因洲牧堅持事情系他一人所為,我欲再問,曹大人卻橫加阻攔,我不肯就此收場,傅大人憤而離去,因此后來得到一些證據后我才沒有呈與曹大人,因我是大理寺出身,證據中又涉及京中官員,才會直接把證據交給了董大人?!?/br> 傅荀平時寡言少語只是不耐煩和別人爭辯,而不是不會,他這么一說便是解釋為何曹休不知此事涉及京中官員了,并不是他不知,而是他一直堅持認為事情就是洲牧所為,如此資金巨大的貪污只是一洲洲牧所為原本就讓人難以置信,傅荀不信,再三審問也是情有可原,但這時曹休的態度卻是惹人懷疑了。 董書此時也站出來說道,“大理寺有掌刑獄,審查京中官員之責,此時下官經查證確實有許多官員涉案其中?!?/br> 董書此時說話的意思也是說傅荀是大理寺少卿,他這么做也是可以的。 傅荀的折子上確實有交代案子的來龍去脈,包括他找到了一些地方官員與京中官員往來的書信。同一件事,擺在乾嘉帝面前的兩份折子卻是大相徑庭,先不論事情真相如何,他們至少就違背了乾嘉帝當初讓他們互相協作的心意。 “好,你們很好,一個辦事不利,一個隱瞞不報,真是辦了一件好差事!”乾嘉帝終于忍不住怒氣,把讓太監從書房帶回來的折子扔到了兩人面前,“你們好好看看這兩份折子都寫了什么!” 傅荀一直是跪著的,因此折子一下子就扔到了他的面前,他垂著眸,臉上既沒有惶恐,也沒有得意,只是撿起了面前的奏折,真的如乾嘉帝所說的認真的看了起來。 曹休原本是站著的,此時也惶恐的跪了下來,嘴里不斷說著,“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彼吹焦蛟谒赃叺母弟饕荒樒届o的在看奏折,也不得不拿起另一份惶恐的看了起來。 傅荀看完一份,向曹休伸手,意思是還要看他手上的那一份,曹休內心惱怒,覺得這傅荀果然腦子有病,都什么時候了,竟然還真的認真的看起奏折來,但周圍這么多人,上面還有乾嘉帝看著,他也不敢表現出什么,匆匆掃過上面的內容,又和傅荀交換了一下奏折來看。 這兩份奏折如果單獨來看,每一份都是措辭嚴謹,條理清楚,難得的是其中未加任何個人情感,僅僅是毫無感情的把事情闡述了一遍,這樣的奏折要是給別人看,難免要贊一句不愧是科舉出身,這一筆好字好文采實在是讓人嘆服,但問題就出在乾嘉帝不是單獨看的,而是兩份一起看的,再好的文采也阻止不了別人看到這兩份完全不一樣的奏折的惱怒之心。 曹休看完之后立刻就能明白之前乾嘉帝是壓著怎樣的惱怒之心了,他看了看旁邊依舊不辨神色的傅荀,立刻朝前請罪道,“下官自知辦事不利,請陛下降罪?!?/br> “好一個辦事不利,你可知你如此會有多少人逍遙法外?!鼻蔚蹎柕?。 曹休不敢爭辯,只是道,“請陛下降罪?!?/br> 這時有官員出來勸阻道,“圣上息怒,曹大人也是辦案心切,一時不察而已,若是傅大人肯將證據告知曹大人,想必曹大人也斷然不會手下留情的?!?/br> 他一說完,底下立即就有官員附和,“是啊,圣上息怒,曹大人并非有意為之?!?/br> 一時之間顯得曹休萬分無辜,反倒是一直跪著不說話的傅荀成了眾矢之的。 太子在一旁看的擔心不已,站出來說,“啟稟父皇,兒臣以為此時兩位大人都有錯,曹大人不該不調查清楚就草草了事,傅大人也不敢不相信曹大人,但所幸并未造成大錯,還請父皇念在兩位大人此行查案,安置災民有功的份上從輕發落?!?/br> 大皇子雖然也惱怒曹休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但到底也不想直接失了他,因此也站出來說,“兒臣也以為太子所說有理,還請父皇念在他二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從輕發落?!彼f完還又補充了一句,“只是父皇此次安排傅大人萬事以曹侍郎為主,他卻直接越過曹侍郎把東西交給了董大人,這實在是有些不妥當。攜帶家眷一事,雖說有理由,但也不太合適?!?/br> 大皇子這是不肯放過傅荀了,太子咬了牙,還想再勸,此時一直沒有開口的傅荀見狀卻直接俯首認罪道,“此時是下官所慮不足,還請陛下降罪?!?/br> 他這一認罪,直接阻止了太子還欲開口求情的話,太子只能用愧疚又無能為力的眼光看著他。 黔洲的事到底也算是辦妥了,他們也都認了罪,何況又有兩位皇子求情,乾嘉帝沒有再繼續問下去,直接宣布了處理結果,“曹休辦事不利,有失察之責,罰俸一年,閉門思過一月?!?/br> 說完曹休,然后又說了對傅荀的處理結果,“傅荀辦案期間攜帶家眷,有失職之嫌,對收集到的證據隱瞞不報,罰俸一年,暫時停職留查?!?/br> 乾嘉帝說完,傅荀和曹休便只能叩首謝恩。 這兩份處置聽起來差不多,但閉門思過一個月,一個月后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可是停職留查卻嚴重多了,這停職聽到什么時候,或者就永遠都這樣停著也說不定了,到底這次處置還是一如既往的偏向了大皇子,大家心知肚明,但也沒有人傻到在此時再多說什么。 出了承天殿,有對他們敬而遠之的,也有上前寬慰的,董書看了一眼曹休那兒圍的一大群人,徑直走到了傅荀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不要多想,既然陛下都發話了,就好好在家休息一段時間吧?!?/br> 傅荀點點頭,兩人相攜著向宮外走去。 第33章 送花 董書與傅荀說了一些案子的進展, 但也只是說了一些已經定罪的,更多的內容因為傅荀現在已經暫時不算是大理寺少卿了,所以也沒有多說。 傅荀知道就連現在這些其實都不必跟他說的,他謝過了董書的好意,便在宮門口與他分道揚鑣。 原本是該去東宮一趟的, 但考慮到現在的形勢, 太子便讓他不必去了,因此傅荀此刻直接讓車夫趕了馬車會邕寧侯府。 一場早朝下來, 雖然傅荀俸祿也被罰了, 官職也被停了, 但這一切實際上不過發生在一兩個時辰之間而已, 傅荀回到院子里的時候,太陽也不過才稍稍向上移了一點。 臥房門口, 兩個丫鬟侯在門外, 顯然阿寧還沒起床。 傅荀推開門, 果然看見床上鼓鼓的一團, 阿寧也不顯熱,整個頭都蒙在了被窩里。 阿寧此時已經差不多睡醒了,聽見推門聲后已經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等聽見有腳步聲慢慢向她靠近,她才終于從被窩里把自己扒拉了出來。 阿寧先把頭從被窩里鉆出來,然后把被子一掀就坐了起來,她的一頭長發額前腦后都散了不少,一聲白色的中衣也歪歪扭扭的掛在身上, 露出里面粉色的肚兜,這樣子要是晚上見到怕是會先是驚訝,再往上看就是驚嚇了。 阿寧對此毫無所覺,她揉了揉眼睛,等揉到了滿手黑發后,又隨意的把頭發都捋到后面,然后張開手,用糯糯的聲音對著傅荀道,“夫君?!?/br> 傅荀上前,替她把散開的衣服牽起來,又替她把散落的頭發攏到腦后,才溫聲問道,“睡醒了?” 阿寧一把抱住傅荀的腰,貼在他的小腹處點了點頭,帶著點鼻音道,“醒了?!?/br> 大約是最近天天和傅荀待在一起,她不像一開始一樣一離開傅荀就焦躁不安了,只是每次傅荀離開回來她還是會喜歡粘著他。 傅荀任她這么抱了一會兒,才摸著她的背說道,“先起來把衣服穿了?!?/br> 這么一會兒阿寧也終于清醒過來了,她松開傅荀,從床上爬下去,拿了一旁丫鬟早已準備好的衣服一件件穿了起來。 衣服穿好后,阿寧看著傅荀身上還未換下的官服道,“夫君,換?!?/br> 傅荀每次下朝回來都會先把身上的衣服換回常服,沒想到阿寧雖然沒見過幾次,卻記住了,傅荀應道,“好?!比缓笠膊槐苤M阿寧,直接解了身上厚重的官服,在一旁的柜子里抽了常服換上。 阿寧在旁邊一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等傅荀把褲子脫下來的時候,他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因為那里鼓出來一塊。阿寧用手好奇的點了點,那鼓出來的一塊還動了動,阿寧嚇得把手收了回去,對著傅荀驚奇道,“會動?!?/br> 傅荀的臉色有些難看,既有惱怒也有尷尬。 他這些年雖然對女人反感,但男人正常的反應還是有的,何況大早上的正是血氣躁動的時候,阿寧剛才又一直抱著他的腰,在他下腹處動來動去,他一想到眼前這個人是他的妻子,他不討厭,長得也不難看,起反應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他也沒太在意,只是此刻被她這樣盯著,還動手動腳,感覺就不太一樣了。 傅荀趕緊把褲子穿上,對著阿寧睜得大大的眼睛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阿寧等了半天,見傅荀不回答他,又繼續說道,“夫君,藏東西?!?/br> “我待會兒把她拿出來?!备弟鞅犙壅f瞎話。 “拿出來,我看看?!卑幚^續說。 “好?!备弟鞔饝?,他此刻又變成了面不改色的模樣,仿佛剛才真的只是因為他在褲子里藏了個東西,但是誰又會把東西藏在褲兜里呢,也就只有阿寧還一臉期盼的等著看看夫君那里到底藏了個什么。 等阿寧用過早飯后,她又顛顛兒的跟在傅荀后面,說道,“阿寧,看看?!?/br> 傅荀微笑,牽著阿寧往外走,“我們好久都沒回來了,現在去花園里看看那些花都開了沒有好不好?!?/br> 阿寧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拍著手道,“花花,好看?!?/br> 她被傅荀牽著,還不時的比手畫腳,看的出來是真心挺喜歡看這些花花草草的。 邕寧侯府的花園不算小,只是傅荀不常來這里,他也不知道里面都種了些什么。不過阿寧也不認識那些花,她剛踏進花園就被里面一叢鮮艷的月季吸引了注意。 這時節正是月季開的好的時候,這一叢月季被照料的很好,紅艷的花瓣上此時還帶著未干的露珠,阿寧看見了,還用手碰了碰,露珠就順著花瓣掉了下來。她似乎是覺得這樣好玩,就一朵一朵的找那些帶有露珠的花瓣,然后用手點一點,看著露珠掉下來。 傅荀背手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直到她手逐漸往下伸才叫住了她,從丫鬟的手里接過剪子,剪了一朵半開不開的月季,除了刺給了阿寧。 阿寧抱著那支花正高興呢,忽然就聽見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從假山后傳來,而后便是“哎呦,哎呦”的叫喊聲,伴隨著暴怒聲,“你這個潑婦,我不會娶你的?!?/br> 然后又是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 阿寧嚇得躲到了傅荀身后,把那支月季緊緊的抓在手里。 只見一個人影從假山后狼狽的跑了出來,后面還跟著一個身形欣長的女子。 “你看看你哪有一點女子的樣子,我不過提了一句以后要納妾你就動手動腳,簡直比路邊隨便拉個漢子還要粗魯?!?/br> 這狼狽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傅瑞,他身后的女子就是鎮北侯的女兒廖宜北,宜北,宜北,既然娶了這樣的名字就該好好在西北待著,回京嫁什么人。傅瑞是看廖宜北哪哪都不滿意。 傅瑞昨日受了傅荀的刺激,幾天一大早就把廖宜北邀來了自己府里,兩人在花園,傅瑞一直說著自己和她哪里哪里不相配,還說她嫁給自己簡直就是撿了好運,廖宜北也一直靜靜聽著,一直沒有說話,傅瑞也就越說越起勁,最后竟然直接說道,他們這門親事既然是圣上御賜的,他也不會給她沒臉,只要她以后乖乖給她多納幾房美妾,他就保證每月的初一、十五一定去她房里,誰知道他這話一說完,對方二話不說就直接動手了。 傅瑞不像傅荀還練過一些防身功夫,府里請來的習武師父他都是閉著眼睛過去的,他仗著邕寧侯的喜愛,習武師傅也不敢多說什么,因此此時和廖宜北動起手來,他只能一路逃竄。 “我告訴你,我是男子不和你計較,否則你以為你能打得過我?!备等鹨娏我吮蓖A讼聛?,又開始色厲內荏的開始叫嚷。 廖宜北停下來只是因為看見了站在月季旁的幾個人,她打量了幾眼傅荀和躲在他身后的阿寧,便問禮道,“這位想必就是邕寧侯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了吧?!?/br> 傅荀點頭,“廖姑娘好?!?/br> 按道理傅瑞先跑出來應該是他先看到人的,但他卻只顧著跑,沒注意到不遠處還有人,還是此事的罪魁禍首,他的怒氣一下子就轉移了,“大哥這是在看我笑話嗎?” 阿寧雖然不認識廖宜北,但認識傅瑞,他從傅荀背后側了半邊身子出來,解釋道,“我們,看花?!?/br> 阿寧說著還把自己手里的花舉起來晃了晃,意思是她沒有說謊。 傅瑞著阿寧明媚嬌艷,小鳥依人的樣子,又看看自己旁邊烏漆墨黑,宛如大鵬展翅的未婚妻,一下子悲從心來,想到這是誰造成的,又怒極,直接走到他們站著的那叢花邊,一通亂踩,“看什么花,看什么話,看我的笑話很高興吧?!?/br> 這場景誰都沒預料到,阿寧呆呆的看著那些花,“花花,花?!?/br> 滿地的殘花斷葉,阿寧臉上現出一種悲傷的表情來。 傅瑞看著阿寧這個樣子終于像出了一口惡氣似的,有些得意的看著傅荀。傅荀直接把人一掀落到了那片他剛摧殘過的月季叢中。 月季雖然被踩得一塌糊涂,但枝上的刺卻沒受什么影響,傅瑞著往里面一摔,一下子就扎了滿身的刺,“嗷”的一聲叫了起來。 傅荀掀了人之后,對著阿寧仍是一副笑臉,安慰他道,“他只是太喜歡這些花了,你看他睡在里面了呢,我們讓給他好不好?!?/br> 阿寧有些困惑的看著倒在花叢里的傅瑞,不太相信他是喜歡這些花,但傅荀的話她又是相信的,于是就顯出了一種有點傷腦筋的表情來。 一旁的廖宜北覺得小夫人這樣挺好玩的,忍不住笑了起來。 傅荀冷冷的目光看過來,廖宜北也不怕,她迎著這目光依舊笑盈盈的對阿寧說道,“對啊,他最喜歡這種花了?!闭f完又不動聲色的把試圖爬起來的傅瑞又踹了回去。 阿寧看著傅荀,又看看廖宜北,有些遲疑的點頭,“哦,那,讓,給他?!?/br> 第34章 花圃 花園一事后, 傅荀也沒再帶阿寧去那里,而是在自己院子里辟了塊地方出來,讓懂這些的下人移栽了一些花草過來,也不用多名貴,好成活, 看著熱鬧就行。 傅荀也真的跟閉門思過似的, 不理外事,就陪著阿寧在那一塊小花圃忙來忙去。傅荀看阿寧玩的歡喜, 干脆就只留了一個懂這些的老仆婦, 其余的都自己陪她弄。除草, 翻土, 移栽花苗,忙的不亦樂乎。 不過除草的時候阿寧順便把這里原來生長的蘭草也除了, 看著阿寧拔了一把蘭草, 還要去拔另一把, 那個老仆婦正心疼的想開口, 傅荀一個眼神就阻止了她,還笑著對阿寧夸道,“阿寧把這里弄得真干凈?!?/br> 阿寧受了鼓勵,渾身都寫滿了高興,拔蘭草的動作更迅速了。 因為傅荀不愛這些花草,因此這里面也沒種些什么,唯一能看得下去的也就這些院子里本就有的蘭草了,這蘭草已經長了許多年, 雖算不上名貴,但就這樣拔了也是可惜,但男主人都發話了,女主人也玩的高興,那仆婦只能在一旁默默的拔著雜草,眼不見不心疼。 拔完草,兩人又拿了小鏟子松土,直到弄完了又給松好的圖澆了一層薄薄的水,阿寧才跟個小泥猴似的被傅荀不情不愿的拖走了。 這副模樣自然是不能讓阿寧先吃飯再洗澡了,但像阿寧這樣的人大都有些固執,因此即使如風已經在房里給阿寧摻好了熱水,她還是一定堅持要先吃飯才能洗澡。 傅荀只能直接把人抱到了屏風后面,低聲哄道,“你看你身上剛才弄臟了,這樣吃飯不干凈,我們先洗的干干凈凈再吃飯好不好?” 阿寧看看自己沾了泥點子的裙子,又看看自己黑乎乎的手,終于像被勸服了似的點了點頭。 早就侯在一旁的兩個丫鬟也終于松了口氣似的上前要伺候阿寧沐浴,但阿寧突然又直直的看向傅荀,說道,“夫君,也臟,一起,洗,干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