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我對面的那個考生作弊, 不僅在大腿上抄了文字,還專門訓了信鴿傳遞消息,被巡考人員捕到了鴿子找了過來,又被兩個拿大刀的官兵當場撕了個精光,嚇得當場失禁了,直接被拖了出去,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你沒事吧?”葉長青和葉明凈幾乎異口同聲的道。 葉長青是怕他被那樣的場面嚇到影響了考試, 而葉明凈是怕葉長青在考場不守規矩也被逮到了。 “我沒事, 只是被嚇到了, 當時那個考生被抓時,我正在謄抄試卷,還不明白怎么回事,官兵拿著大刀就沖了進來, 然后又在我的號房里四處搜查了一遍, 幸虧什么也沒找到?!比~明凈率先道。 “那你都答完了嗎?”葉長青還是緊張的問道,他一個才十五歲的文弱書生,遇到這種事害怕也是情有可原的。 “好歹最后還是趕著謄抄完了?!比~明凈一副劫后余生的樣子。 葉長青想想也是,今天最大的一道題目“以德抱怨”的四書題就是他最擅長的,他做不好才奇怪,只要做完了, 府試是沒什么問題的,于是他也放下心來,又給他添了一杯熱茶道: “我也沒啥事,做得挺順利?!?/br> 葉明凈什么都沒說,也沒其它表情,只是安靜的看著手中的杯子,面前這人是真的變了,以前他何曾做過這樣的事,不要說給他續茶了,就連給親爹也沒有做過。 想到這里,他不禁有點欣慰。 回到客棧,葉長青洗漱完就早早上了床,只是時間一滴一滴的流走,他卻一直沒有睡意,腦海不斷回想著葉明凈眼里那一絲擔心的神色,從何而來? “他是怕我在考場作弊也會像那個學子一樣被官兵叉了出去嗎?” 他明白原身之前的所作所為畢竟太出格了,他還沒有對他全然信任,同王氏一樣認為他可能在考場不守規矩,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在他心里對他仍有保留的情況下,卻愿意冒著風險和他一起互結聯保,甘愿一旦出事就承受同等的懲罰,這份真情怎么讓人不觸動呢。 這也能解釋他看見對面學子作弊時會如此恐慌、害怕了。 之后的兩場考試,他們都是一起,只是葉明凈對葉長青的態度卻有點細微的變化,會開始給葉長青講解考試的問題,問他有沒有難題,葉長青有點不明白了,他也沒做什么啊,為什么他的態度就變了呢。 考完兩場后,他們就直接回了家,反正府城離湘曇近,等成績傳到湘曇也要不了多久。 回到家里就連王氏她們都聽說了,那個被抓的學子正是湘曇縣的,已經被發配了邊疆,三屆科舉考試的時間不能回來,就連縣太爺都受到他的連累,被知府大人狠狠批評了一頓丟了臉面,那個學子不但永遠禁考,恐怕以后回來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當聽到王氏等人說到他的名字時,葉長青不禁垂眸視線落在右手上,左手輕輕按了下,原來是那個混蛋,當初狠狠踩了他手的紅衣少年,也是在京中任戶部郎中周大人的族孫,真是活該,他不得不慶幸他的那一腳,讓他沒有和他聯保的機會,不然就連他和聯保的那五人都會受到處罰的。 話又說回來,不知道和他聯保的那五個學子是誰?想必都和他是同類人,家里一定也都是有權有勢的,恐怕不會就這么輕易的放過他的 。 這樣的紈绔也不知道縣試是怎么過的,恐怕也是作弊來的,只是運氣好沒被發現罷了,倒是連累了縣太爺治下不力的罪名。 王氏見到葉長青完好無損的回來,一直哭個不停的眼淚才算止了下來,又見他心情還錯的樣子,并沒有沮喪和生氣,這個小子還是發現了,還是參加了考試,不禁又有點擔心。 還是李氏率先問道:“你們都考的怎么樣了?” “還行?!比~明凈道。 葉明凈回答完后,兩人就松了口氣,還是李氏照例禮貌的問了一遍葉長青道: “長青,你呢?” “也還行?!比~長青也笑道。 只是接觸到他自信的目光,表現得完美無缺的李氏還是微微愣了愣神,看向王氏還是很有默契的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心里卻不約而同想道:“你就吹吧?以為我們不了解你嗎?” 一直到晚上,王氏見到葉長青都是愧疚躲閃的樣子,葉長青卻不知為何看她一副無害小白兔的樣子,始終都狠不下心來說她兩句,他一心想著畫幾本漫畫出來,也懶得計較她偷走毛筆的事了,現在說太多都沒用,還是等考試成績出來證明了他的實力,一切才能迎刃而解。 他提起毛筆就開始創作漫畫了,反正距離院試還有一段時間,何不多畫幾本漫畫,葉家的日子其實也不好過,他也要出一份力了,反正他現在畫起來都是輕車熟路了。 不出幾日他就畫好了一本,按照和之前掌柜的商量的,連忙去了書店,掌柜的看了他的書本后自是很滿意的,一番商討了后,價格就定了下來,每一期的保底版費是十兩,其它的根據銷量來算,葉長青一想這比他上輩子的收入高多了,也就和老板簽訂了協議,就這么訂了下來。 他先拿了這一期的版費十兩和這本樣書二兩,一共一十二兩銀子離開了書店,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后,書店的書架后面的冰山一角才走出一個窄袖立領錦緞褙子,腳踩鹿皮小靴頗具英氣的女子,露出寬闊大方的五官,看起來十分精明厲害。 程翎走到掌柜的面前,徑直抽過他手中的漫畫,低頭就翻看了起來,她一時蹙眉一時詫異,過了一會兒才隨手還給了那掌柜的,干脆利落的吩咐道: “這本書印好了后,先送一本到我那里?!?/br> “好的,東家?!?/br> 程翎剛踏出步子,一回頭又忍不住提醒道:“以后那個書生過來,你都幫我盯緊點?!?/br> 哄的那掌柜的一陣眉開眼笑,這東家是看中了這個書生的賺錢能力了,也虧得我慧眼識珠,到時候不知道東家還有什么賞賜。 他卻不知道程翎出了店門后,就和丫鬟納悶道:“你確定沒看錯,剛才那人就是那敗家子?!?/br> “是的,奴婢以性命擔保,他的樣子奴婢記得一清二楚,他曾經那樣對小姐,化成灰我也認識?!?/br> “好,那我們就看看他現在是要鬧什么幺蛾子?!?/br> 葉長青回到家里,不出幾日府試的成績就出來了,縣衙前長長的名單被張貼出來,葉長青的名字就在第一個,他不僅是湘曇縣的第一名還是湘江府的第一名,也就是他是本次府試的案首,這樣他幾乎就是內定的秀才了,只要去參加了院試,不管考的如何,都會有個秀才的名額,他不禁會心一笑。 周圍看完榜單的學子都有點不可置信的看著葉長青,沒想到曾經無人不知的敗家子沉寂三年后,居然一舉奪得了案首,這難道真是浪子回頭金不換。 在周圍議論不斷的聲響中,葉長青也是和煦的微笑著,如春風拂面,他知道他考的不錯,能得案首雖不是意料之中,但也有八九分的把握。 葉長青正沉浸在這一刻的喜悅當中,街頭卻有突然躥出一個極其風sao妖嬈的女子閃電般的直撲進他的懷里,雙手圈住他的窄腰,一臉嬌俏的埋頭他的胸前。 “葉郎,恭喜你,你真厲害 !” 此時的葉長青聞著熟悉的劣質香粉味,只覺一陣惡寒,垂眸看了看像八爪魚似的緊緊纏著他的許三娘,狠狠蹬了下大長腿,用力就想把他推出去,可是這個許三娘實在是個人精,緊緊的扒住他,他一時竟然掙脫不得。 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他抬頭掃了掃對他指指點點的人群,眸光一閃卻看見正前方的程翎剛好正看向這邊,接觸到他的視線后連忙撇過眼去,只是她側過頭去的那一看眼里明顯一閃而過的困惑。 她似是困惑又似是嘆息,他曾經有負于她,她也曾為他等過,沒想到再見卻是這樣的場面,他終究再一次讓他失望了。 想到這里,他對眼前像八爪魚似的纏著她的許三娘更是不耐煩了,臉色黑了下來,冷聲道:“放手!” “想放手門都沒有,我還不知道你隱藏的這么深,早知道你由此能耐,我當初才舍不得離開你呢,你快說說你是搭上了你爹哪位同窗的路子,否則像你這樣字都認不全的人都能當案首,那天下的讀書人都要笑醒了?!痹S三娘在他耳邊低聲說完后,又換了個極其軟綿的語調: “奴家現在可后悔,就想跟著爺了,奴家再也不會三心二意了,不知道爺還肯收留小女子么?”還在他耳邊輕輕吹氣。 葉長青面紅耳赤,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世上還真有這么不要臉的女人,她當天下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由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而且也只有這種沒有見識的女人才會像他小白蓮的娘一樣,認為科舉是可以隨便暗箱cao作的,前幾天戶部郎中的族孫剛被流放了,如今她還以為他這個案首是憑空得來的,真不知道這些女人腦子把科舉想成了什么,菜市場買小白菜嗎,隨隨便便就可以作弊的。 “如果我真搭上了哪個大人的門路,第一個收拾的人就是你,做人不要太貪心,不然會有報應的?!?/br> 葉長青說完襯她一愣神的功夫就掙脫了她,正準備大踏步離開不愿再和她有所糾纏??墒且荒槡鈶嶋y抑的許三娘卻并不打算這么簡單的放過他,看著他決絕的背影,對她沒有一絲情誼,她忽然意識到,他說的沒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飛黃騰達了,那么確實如他說第一個收拾的人就是她。 既然如此,那她又憑什么讓他壯大,讓他有機會來對付自己呢,何不毀了他。想通這點,她忽然一個箭步就上前拽住了葉長青的衣袖。 “你憑什么是案首,咱們湘曇縣誰人不知,你敗家子一個連字都認不全,怎么可能會是案首?” 她不再是像剛才匍匐在兩人耳邊小聲的說道,而是加大了音量,使得周圍看的人群都能聽得見。 葉長青回頭,就看見周圍有些學子已經義憤填膺的跟著起哄起來,紛紛加入了許三娘的隊伍。 “對,他就是不配,整個湘曇縣誰人不知他葉長青敗家的名聲,就連祖宅都敗沒了,這樣的人怎么可能一舉中得俯案首的?” 葉長青看著加入他們的人越來越多,也很是郁悶,原身造的孽真是夠麻煩的,雖說他沒有抄襲,但是由著這些學子的懷疑抗議聲坐大,不僅是他就連知府大人都要喝一壺的。 他站在那里握緊了拳頭就像前世許多時候,他作為一縣的父母官,對百姓包含感情的放聲道: “是,我葉長青曾經不爭氣,敗光了家產,但是我痛定思痛沉寂了三年,專心學習,這三年來我沒有出過家門,懸梁刺股,每日覺得讀書難的時候,都會夢見父親托夢于我為我排憂解惑,是以這短短三年我的學問大有長進了,我能得案首靠的是我自己的實力?!?/br> 他剛一說完,全場都沉寂了下來,一些頭腦清醒的學子紛紛在心里補充道,他說的也沒錯,他一個敗家子有什路子通過府試,若只是個孫山還有可能質疑一下,只是這案首就是怎么都不可能了。 一直關注人群的許三娘見輿論回轉,就是一陣心急,她可不打算這么簡單就放過他,她拉高了聲調尖聲道: “他撒謊,明明前幾個月我見到他的時候,他還不是這樣的,字還…….” 就在這時,她話還沒有說完,縣太爺的轎子卻突然出現在了這條路上,一身官服的三十多歲白皙俊朗的縣太爺就已經撩開了簾子,問他身邊的衙役道: “前面因何事聚眾喧嘩?” “似是西市藥材鋪的許三娘子質疑新科案首的考試成績造假?!毖靡郛吂М吘吹拇鸬?。 縣太爺聽到許三娘子時眉頭就已經皺了皺,待聽完他后面的話時立時就黑了臉,怒道: “她當縣衙門前是她家的恭房呢,什么屁話都敢說的,來人!” “把她拖下去,掌嘴三十下,看她以后還敢不敢隨便在縣衙門前放屁的?!?/br> 縣太爺剛說完,周圍頓時激起一陣爆笑,大家都沒想到他們一直愛慕敬仰的父母官居然是這個樣子的,說話這么接地氣,對他的好感度都是瞬間爆棚。 就連葉長青都是忍不住咧開了嘴角,他原以為這個縣太爺是個陰險狡詐之輩,必定和許三娘也有些首尾,不過今日聽他一席話,仿佛又不像,倒像是個性格剛烈的正直之人,以他上輩子的眼光來看,他應該也是個好官,只是不知為何會在他的那件事上犯了糊涂。 他看著縣太爺的轎子已經走遠了,而大廳廣眾之下,許三娘被兩個壯碩的漢子猛扇了幾十個巴掌,白皙的柔嫩的小臉已經通紅一片,脹得跟個饅頭似的,嘴角血跡斑斑。 葉長青往回走正好從她的面前經過,她那奄奄一息歪著的腦袋,居然還能抬起來對他翻了一個陰狠的白眼。 葉長青頓住了腳步,他不自然的就能想到許三娘今日受了如此大辱,她自來最好臉面,今日她在如此多人面前丟了大臉,以她睚眥必報的個性,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只是那又如何,他不再是原身那個草包了,他憑的是真材實料,你且來,我接招就是了,于是他就利落的收回了眼神不留一絲余光給她。 葉長青正準備抬步離開,卻感覺有人握了握他的肩膀,他就拋開視線回頭看了看,才注意道葉明凈一直在他身后,只是他的氣色并不怎么好。 “怎么了?考試名次不滿意?”葉長青看了名單知道他這次考試成績不是特別好,但也處于中間水平,有幾個縣試沒他好的都排在了他的前面。 “不是?!?/br> “那是為何?為剛才的事情生氣?” “是的,那些起哄的人中有一部分都是過了府試的學子,他們將來都會是給社會起宣導作用的文人,他們心里應該都清楚府試監考有么多的嚴格,就連周郎中家的族孫都被掀了出來,你又怎么作弊收買長官呢,只是他們仍然為了心里的一點私欲,違背道德良心的加入起哄的隊伍,他們現在就能因為一個小小的名次嫉妒在心,以后當了官又如何為百姓謀福祉?!?/br> 葉長青都有點被他的長篇大論說的愣住了,只不過一件小事,他就能防微杜漸的想那么遠,如果將來當官了必定會是個憂國憂民的好官。 “你說的對,不過他們這樣的人不一定當的了官,而且即使當了官這樣的品行也未必能走長遠?!?/br> 葉長青前世就明白,嫉妒會讓人喪失理智,沖動是官場大忌,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讓人看不到一點心思的笑面虎。 他拍拍葉明凈的肩膀,這個孩子雖然還是年輕了點,但是比他有抱負。 “你難道就沒有懷疑過我為什么會是案首?” “我…”葉明凈猶豫了一瞬,還是有點紅著臉道: “起先真是沒想過,要不然也不會想顯擺著教你學問了,榜單出來的時候我確實愣了許久,不過轉念一想,知府大人定下的肯定是沒有什么問題的,還是我以前小瞧了你?!?/br> 說完,他就一臉慚愧的拱手道歉。 葉長青連忙扶住了他“沒事,沒事?!?/br> 和他聊了會這次府試的考題后,就相約著愉快的回了家。 到了家,葉長青很有先見之明的讓葉明凈先下了馬車,之后才跟著他的步伐下了車。 果然葉府門口站著的兩個女人連忙把葉明凈迎了進去,只是王氏在抬腳踏上門檻的那一刻,還是不忍心回頭看了一眼一臉淡笑的葉長青,終是放棄了葉明凈,而是走到葉長青的面前,拉了拉手道: “兒啊,沒關系,沒過也不是打緊的事,沒必要做出強顏歡笑的模樣,娘想明白了以后也不瞎說你什么了,也不會瞧不起那你了?!?/br> 葉長青聽王氏說這一番話,是真的有點感動了,要知道之前他剛來的時候,王氏是氣憤的要掐死他的,現在就已經都原諒他了。 看來世人都說當娘的心是最軟是沒錯的,他這些日子的改變也終于是有點作用了。 “娘,我不是強顏歡笑,我是真的過了,還是案首?!?/br> 果然王氏聽到他的話后,立刻笑顏如花,隨勢就舉起柔弱無骨的手在空中擺了擺后,憋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