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沒讓你忍,只是不該這么沖動?!辩巳崧暫退v理,“你可以去找先生,或者回家找你哥。就算先生偏理,你哥總不會不幫你的,他也不會用揍斷人家門牙這種方式?!?/br> 謝暨戳戳碗里米飯,聲音悶悶,“可我哥也打過架。他場子里出事,從沒和人講過道理,都是動手的?!?/br> “哦?”琬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可我怎么沒見過有人來家里,找你娘說要謝安賠禮道歉?!?/br> “……”謝暨哼唧一聲,“唉呀,我知道錯了?!?/br> 琬宜沒搭茬,給他夾一筷子雞蛋,“先吃飯?!?/br> 謝暨實在咽不下去苦瓜的味兒,和琬宜求情也不被搭理,蔫噠噠去舀了一勺子糖拌飯里,就著早上剩下的咸菜疙瘩吃了。 琬宜慢條斯理,他在旁邊猶豫半天,小心問,“琬宜jiejie,你會不會和我哥說???” 琬宜含著筷子頭兒,笑一下,“你希望怎樣?” “能不能別說?”謝暨眼含期待,“我怕他訓我?!?/br> 琬宜手指撐著下巴,頓一下,開口,“那你以后……” 謝暨手忙腳亂保證,“我以后肯定不會沖動行事,三思而后行!” “成?!辩舜饝?,起身收拾碗筷,回頭叮囑一句,“記住你說過的話?!?/br> 忙忙碌碌中,她也忘了問,讓謝暨動怒的那個“jiejie”,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下來幾日,謝暨果真安分的出奇。楊氏嘖嘖稱奇,還以為他轉了性子,十五上香的時候特意去了寺里,給文殊菩薩供了三支,念好幾句阿彌陀佛謝謝保佑。 謝安對此倒持著將信將疑的態度,晚上吃飯時似笑非笑問了句,“你是不是給我惹什么亂子了,在這兒消停等著避災呢?” 謝暨聽的寒毛直豎,半口飯在嘴里,猛搖頭。 謝安半掀著眼皮,撇下嘴,“我不信你?!闭f完,又看向琬宜,“我就聽你琬宜jiejie的?!?/br> 謝暨求救地看過來,琬宜覺著好笑,斜了謝安一眼,“話這么多?!?/br> …… 這事兒就這么過去,先生也沒再氣勢洶洶找過來,也沒別的什么亂七八糟人物登門。謝暨天天安分讀書,念了幾天,竟然還能把滕王閣序背下來了。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 直到付邱時補牙回來。 那天晚上,謝暨拿回來了一封信,落款是玉面小蛟龍。他不敢擅做主張,拿著去問了琬宜。 內容很簡單,雖然字有點丑,可文風很有種江湖老大哥的感覺。大概就是你我往日兄弟,如今竟反目成仇,深感痛心,不如相約個時間地點,咱們說說話兒,把心結解開。 最后還引用了一句詩,“如煙往事俱忘卻,心底無私天地寬?!?/br> 琬宜對著燈看了半天,問謝暨,“你怎么想的?” 謝暨正趴桌子上鼓搗阿黃的尾巴,聞言,舔唇說一句,“我覺著,還是去吧?!彼肓讼?,又說,“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要是不去好像不太好。而且,總不能下流無恥地偷襲我吧?!?/br> 琬宜點點頭,“行,那我陪著你?!?/br> 正巧,第二天書院中午就放課,謝暨回來說,付邱時和他定好了,就在城里最繁華的那條街,旁邊的一個小巷子,申時一刻見。 琬宜把手里針線放下,問,“為什么偏要選個小巷子,他不是挺有錢,怎么不定一個茶樓?” 謝暨歪一下頭,“可能補牙太貴了吧?!?/br> “……”不管怎樣,還是要去的。到了地方,琬宜四處看了一眼,放下了些心。 小九門就在不遠的地方。他們來的時候走的小路,謝暨故意藏藏掩掩地躲著,琬宜偏頭,從磚頭的鏤空縫隙中看見了門口與人說話的謝安。 那一瞬,謝安正好抬頭,琬宜趕忙抬臂擋著臉,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瞧見。 小巷子里,那條小蛟龍正等著,琬宜不好進去,就守在巷口,謝暨自己去。 她百無聊賴,手擋著眼睛抬頭看天,太陽被厚厚云層擋住,流露出些微光線。風吹過的時候,云朵會緩慢飄動。 ……四周沉寂一會,琬宜忽然聽見里面傳來謝暨的罵聲。極力壓抑著怒火的,咬牙切齒,“蛟個屁的龍,你他娘的就是個鳥人!還打埋伏,付邱時你腦子里有屎吧!” 琬宜神色一凜,趕緊走過去看。 原來世上真有如此卑鄙下流之人,本來空蕩蕩的巷子現在堵滿了不知道哪里鉆出來的嘍啰兵,個子還沒她高,一個個手里裝腔作勢還拿了把棍子。 有的上面還帶著黑炭,可能是燒火用的。 謝暨揪著面前人的手臂,稍使力就把付邱時給甩在了墻上,他站在那,鶴立雞群一樣。琬宜唇角緊繃,喊他,“你別沖動?!?/br> 對方雖然實力并不強勁,但人多勢眾,硬碰硬占不了上風。謝暨還有理智,把手松開,沉著氣往外走,嘍啰兵膽子小,不敢上前去攔,小步往后退開。 琬宜憋著一口氣,上前扯住謝暨袖子,帶著他往外頭跑,“咱們去找你哥?!?/br> 付邱時在后頭氣歪了鼻子,把棍子往墻上磕了磕,大吼一句,“看個屁??!錢白拿啊,上??!” 一個錢字,比拿鞭子趕都管用。嘍啰兵互相看一眼,又蜂擁過來,馬上到了主街上,眼看著逃不脫,琬宜回頭沖著小九門的方向大喊了一句,“謝安!” 有個嘍啰許是為了表現下自己,等下結錢的時候多要點銀子,閉著眼睛把棍子揮了過來。琬宜轉過身,只看到眼前乍然閃過一道光影,撲面而來一陣風。 棍子舉得高,因為緊張差點脫手,沖著琬宜臉飛過來,謝暨低罵一聲,按著她肩膀,自己用后背去擋。琬宜心漏跳一拍,怕棍子打到謝暨后腦,下意識伸出胳膊護住。 “嘭”一下,棍子落地,琬宜疼的差點哭出來。 低頭看,細弱手臂上一道青紫痕跡,襯著白皙皮膚,觸目驚心。 謝暨瞳孔驟縮,旋身一腳踢出去,正中那個掄棍子的人的肩膀。小嘍啰還沒來得及緩過神,就往后飛出去,狠狠砸到墻上。 付邱時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也傻了眼。他跳起來吼,“我他娘的讓你嚇唬人,沒讓你打人啊,你狗腦子??!”聞聲,謝暨眼神掃過來,他身子顫一下,掉頭就想跑。 腿顫巍巍還沒邁出去,后頭傳來聲低喝,“誰敢再動一步!” 第29章 盛怒 琬宜回頭, 看見面沉如水的謝安。手背在身后,下顎收緊, 嘴唇崩成條直線。 她回想起來, 上一次見他這樣生氣, 是因為紀家兄弟找她麻煩。 可上一次她是無辜的, 還能肆無忌憚趴他懷里哭。這一次, 琬宜打了個寒顫,不敢細想。 謝安旁邊還站了個男人,也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切。安靜半晌, 他終于憋出一句, “邱時, 過來道歉?!?/br> “道什么歉?”謝安偏頭看向付邱閆,話音冷淡至極,“你覺得有用是嗎?” “……多年兄弟, 不至于吧?!备肚耖Z賠笑一下, “就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你看, 我弟牙不是也掉了?!?/br> 謝安沒理會, 走上前去拉過琬宜的胳膊。 他力道太大,琬宜疼的吸口氣。謝安瞥她,冷笑, “現在知道疼了, 早干什么去了?”可話雖如此說, 手上卻也放輕不少, 兩指捏她腕子,袖子順著臂滑到肘彎。 他們挨得近,謝安用圈她在懷里的姿勢,隔絕后方視線。 琬宜緊張,垂著頭,一句話不敢再說,生怕惹他再怒,當街給她難堪。 她是養尊處優出來的嬌小姐,只隨便磕磕碰碰,傷痕都幾天消不下去。這結結實實一棍子挨著,周圍皮膚一片青黑,腫起來老高,看著有些嚇人。 謝安抿著唇,把袖子給她拉下來蓋上,問了句,“疼不疼?” 琬宜咽口唾沫,輕輕搖搖頭。謝安瞇起眼,“我再問一遍。疼不疼?” 她微微仰起下巴,察覺他眸中森森怒意,有些委屈。 謝安沉默一會,到底心軟,手到她頸后揉捏幾下,幫她放松,留一句,“回家再教訓你?!?/br> 那邊,付邱時哭唧唧被他哥拉著耳朵,劈頭蓋臉一頓罵。謝暨立在一旁,目光游離不知道在想什么。謝安手滑下去,隔著袖子握住琬宜手腕,帶著她往付邱閆那邊走。 他掌心干燥溫熱,手指有力,琬宜暗自掙扎一下,被謝安看一眼,便就不動了。 看他過來,付邱閆扯一抹笑,裝模作樣扇了他弟后腦一巴掌,“快,跟jiejie說對不起?!?/br> 付邱時嘴唇動動,話還沒出口,就被謝安攔住。他抬抬手,冷笑,“擔當不住。你弟弟多厲害啊,這人多勢眾的,手里頭家伙事兒齊全,我們可惹不起。再說,有什么好道歉的,能替她疼?” “三爺……你這樣就太小氣了?!备肚耖Z愣一下,接著笑,“你看,邱時還是孩子,平時嬌生慣養的,也沒包藏什么壞心……” “誰家的不是孩子,誰家的不是嬌生慣養?!敝x安面無表情看過去,“憑什么你一棍子甩上了,輕飄飄一句道歉,我們就得原諒?你護短兒,老子也護?!?/br> 付邱閆傻眼了,嘴巴開開合合多半天也說不出成句的話,最后擠出一句,“那你說怎么辦?!?/br> “孩子,打不得,但也不能不教?!敝x安勾勾嘴角,“兄弟一場,你教不了,我幫你。明天開始把他送到小九門來,三天,我不碰他一個手指頭,包他脫胎換骨披一張新皮?!?/br> 聞言,付邱時嚇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付邱閆也渾身一震,趕緊打圓場,“別了吧,他才十四,能干的了什么,不麻煩三爺了?!?/br> “甭?!敝x安掃他一眼,牽著琬宜離開,“我樂意之至?!?/br> 擦肩而過時,付邱閆清楚聽見謝安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你弟敢動老子的女人,以后,你在我的地界別想安生!” ……他回頭,看見兩人離開的背影。 高大男人身邊嬌小玲瓏一抹身形,緊攥手腕,寸步不離。姑娘頭發被吹亂了,旁邊男人伸手幫她理了理,手沒輕沒重,扯得人家疼了,便就順勢落下來,搭在肩上。 再然后,翻身上馬,她被按著倚他懷里。一騎絕塵。 付邱閆回過神,手“啪”一下拍付邱時腦門上,“就知道給你哥惹亂子?!?/br> 話說完,他又愁眉苦臉,“這可怎么哄啊?!?/br> 到家后,楊氏正在喂雞,看著謝安和琬宜進門,驚訝問一句,“怎么這么早回來了?” 琬宜強笑一下,還沒說話就被謝安睨了一眼,她咬著下唇,沒聲了。楊氏看出些端倪,把盆子放下,又往門口看了一眼,“謝暨呢?” “在后面?!敝x安淡淡說一句,“等他回來,讓他去柴房跪著去?!?/br> “……”楊氏震驚,“出什么事了?” “現在還不知道?!敝x安鉗住想要趁機掙脫的琬宜,似笑非笑,“不過待會就知道了?!?/br> ……時間還早,楊氏沒來得及做飯,炕不熱,謝安又沒有點火盆的習慣,推門進屋,一陣涼意。琬宜摸摸手臂,小心開口問一句,“你冷不冷?” 謝安沒理,只沉著臉去柜子里拿了一個箱子,里頭歪斜擺著滿滿瘡藥。他抽幾瓶出來,轉身看見琬宜還在那呆站著,喝一句,“站那做什么,傻了?” 琬宜被他罵的眼里含淚,癟著唇抹一把眼角,“你又沒說要我做什么?!?/br> 謝安被她氣笑,揚了揚下巴,“鞋脫了,炕上去?!?/br> 琬宜不想去,但又懼于謝安yin威,磨磨蹭蹭踢掉鞋子,跪坐在炕沿。屁股底下又冷又硬,她心里頭窩窩囊囊的,淚在眼眶里頭轉。 謝安把東西放在一邊,走過去把被子疊起來,提著她腰讓她坐上去,又扯個毯子蓋她腳上,問,“現在知道聽話了,早干什么去了?!?/br> 琬宜手揪著袖子,低頭嘟囔,“我能解釋的,這事兒意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