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他的兩只手都有行李,蘇鶯時便自己掏了下,很快在外衣口袋摸出了一顆薄荷糖。 “謝謝師兄?!眲冮_塞進嘴里,頓時清爽多了。 苑巍已經走在了前面,扭頭沖兩人喊了聲,“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快跟上!別一會兒又掉坑里了?!?/br> “掉坑里”是個他們家內部才知道的暗號——就是在嘲笑蘇鶯時小時候被拍的豐功偉績。 她的嘴角抽了抽,慢悠悠地走進了莊稼地里。腳底下泥土濕濕的,好在他們都穿了防水的高幫鞋,并不算 難走。 村寨四周的青山高聳,岜沙族人崇拜古樹,他們認為如此安逸自得的生活,都是因為祖先們選地選的好, 讓他們得到了這片森林的庇護。于是他們更加堅信人生來是從自然中而來的,死后終將化為自然當中的一部 分,他們不會破壞這里的每一寸土木,所以這一帶的自然風貌保存的非常好。 穿過這一片莊稼地,就看到寨口站著一些歡迎他們的村民,男人們的頭部四周大部分的頭發都剃掉了,僅 留下中部的盤發,這種發型稱之為戶棍,是岜沙族男人們的標志。他們身上穿著自織的無領右開衫銅扣青布 衣、大筒褲、青布褳。見到客人來了,揮舞著□□發出熱情的吆呼聲。 蘇鶯時之前做過一些功課,知道岜沙苗人是當今唯一允許佩戴□□的族群。傳說苗族的祖先蚩尤有三個兒 子,岜沙人就是第三個兒子的后裔,九黎部落的一支。當年蚩尤被黃帝打敗,繼而率領部落開始了向西南地區 的進發開拓,岜沙一族是當中最勇猛的一支先頭部隊。他們崇尚武力,勇武至極,岜沙族的男人們喜歡身挎 □□,認為這是表現英武的一種方式,這一習俗也是從祖先那里一代代傳承下來的。在經過多年來的征戰,部 落分分合合,最終,岜沙族脫離了蚩尤的大部隊,選擇在栢苗市幾百公里外的山中開山劈路,依靠著自然和信 仰的力量,安寧地生活繁衍了下來。 即便早知道如此,她還是被村民們的這種架勢嚇了一跳,眼睛粗略一掃,很快從中找到了唯一一個不同的 人——她的二師兄,邵培。 邵培者何人?a大人類學系流傳著這樣一個傳說,只要你想查找邵培研究過的領域任何資料,那就不需要去 圖書館或者系里的資料室了——走進邵培師兄的宿舍,他就能把現存的所有資料從最初版本到最新研究成果按 照時間順序一分不差地全都呈現到你面前。他驚人的資料處理分析和收集能力,令所有教授們人驚嘆。 此時,這樣一位數據帝也身穿著當地服飾,從人群中走出來,來到苑巍面前,叫了聲,“老師?!庇譀_蘇 鶯時和嚴柯點了點頭。 見蘇鶯時饒有興趣地歪頭研究自己的衣服,邵培嘴角帶笑,“別看了,想穿一會兒讓妮嬸給你拿一套換 上?!?/br> 蘇鶯時看到一位苗族女人笑瞇瞇地走了出來,三十多歲的模樣,邵培介紹道這就是他們要借宿的主人家。 幾人向她問好,妮嬸似乎很喜歡蘇鶯時,回家的路上一直用手拉著她走。 村寨中處處可見精致的吊腳樓,妮嬸住在半山腰,她家的吊腳樓建造在斜坡上,總共有三層。最上層很 矮,只放糧食不住人,樓下堆放著一些雜物,還圈養著幾頭牲口。 他們上到二樓,這一層是住人的地方。蘇鶯時跟在邵培身后踩著木梯上來,通風的走廊通道讓人可以看到 外面的風光,正中是堂屋,堂屋的兩側分別有兩間臥室,最東側的小間是廚房,最西側的小間是廁所。 “靠著廚房的那間是主臥,妮嬸住的地方,鶯時就挨著妮嬸住吧?!鄙叟嗤崎_了門,房間里寬敞明亮,一 張大床已經鋪好了新的被褥,看起來很簡單干凈,嚴柯幫蘇鶯時把行李拿進門邊。蘇鶯時很滿意,對妮嬸道 謝,妮嬸慈和地笑了笑,滿眼都是歡喜。 “堂屋西側還有兩間房,老師住里面那間安靜的,嚴柯跟我一間?!?/br> 蘇鶯時跟著過去挨個參觀,只見每個房間的大小和格局都差不多,門窗左右對稱,讓人看著心胸都跟著開 闊起來。 苑巍對幾人道:“你們都先回去收拾下行李,簡單休息一會兒,晚飯前我們在堂屋開個小會?!?/br> 嚴柯轉身就要回屋,被邵培一把揪住了衣領。 愣了下,“……怎么?” “走?!?/br> “師兄?” 邵群停下腳步,隔著無框鏡片的冷靜眸子透著光,冰冰道:“在你不把自己洗干凈前,別想進我的屋 子?!?/br> 見兩位師兄下樓了,蘇鶯時笑到蹲到地上。 …… 他們在這依山傍水的苗寨安定下來了。每天早上妮嬸會為他們準備好可口的早餐,蘇鶯時還比較適應這里 的食物,沒有出現邵培鬧肚子的情況。她吃的開心,妮嬸做的更有勁,每一天不重樣的讓她吃 苑巍這次的課題研究的是岜沙族的傳統信仰與當今社會的傳承。為了搞清楚岜沙族信仰古樹的由來,以及 與之相關的習俗傳統,白天他們深入苗寨各戶約談采訪,晚上分工整理報告,很快進入了忙碌的工作狀態。 田野工作上嚴柯是一把好手,從他外出幾天顧不上洗澡就可以看出。資料的梳理分類主要由邵培負責,他 先將收集來的文獻和地方志初步翻閱,從中挑選出最有用的信息。 蘇鶯時這幾天先是跟著苑巍上山踩點,兩人一人一架專業相機,走訪的過程中拍下了許多有價值的記錄照 片。之后,蘇鶯時就將重點約談的對象縮小到幾位寨子中德高望重的長者身上,她親和的氣質和條理清晰的詢 問思路,可以從村民們的口中發掘出許多意外之喜。 田野作業大概持續了三周,時間遠遠超出了苑巍的預料——但同時,他們頗豐的收獲也讓人興奮。 苑巍算了算工作量,決定他們無論如何要在國慶前收工回京。 于是這最后一周里,師兄妹三人一邊日以繼夜地寫著報告,一邊查漏補缺,發現什么沒搞清的地方,就盡 快出去調查出結果。 嚴柯的長發又油膩了起來,可這回連邵培都忙得顧不上他了。 每一日夕陽余暉投射在吊腳樓上的時刻,都是蘇鶯時最喜歡的,每到這個時候,她都能支著下巴待在窗前 看上許久。而妮嬸就坐在一旁前檐下的“美人靠”上繡著刺繡,暈黃的日光斜斜灑在女人的青布衣裳上,安寧 而又美好。 有了這些,蘇鶯時倒不覺得待在屋子里寫報告的日子有多枯燥。她每晚還是會跟蘇mama視頻,給她發一些 苗寨的美景照片,聽mama說哥哥又怎么被他那位“強人”上司蹂.躪。 日子一天天過的也快,就在苑巍宣布離他們回京只剩最后三天時,蘇鶯時接到了mama興高采烈的一個電 話。 “喂?寶貝女兒呀,我和你爸爸來栢苗市玩兒啦,還有你霍伯伯一家……哎呦他家小兒子實在太可愛了! 還有大兒子,霍川,你得叫哥哥的,你們村進市沒車吧?霍川哥哥說他去接你,我把你電話給他了??!” *** 蘇鶯時去跟苑巍請假的時候,暗戳戳地等兩個師兄都回屋了,這才鉆了進去,把門“砰”地關上,驚了坐 在桌前看材料的男人一跳—— “干什么?鬼鬼祟祟,做賊???” “大姨夫……” 苑巍一聽這個稱呼頭就疼起來,捏了捏眉心,轉過身來,“又怎么了?” “您小姨子剛剛給我打電話,說他們來栢苗市玩了,非要讓我過去?!碧K鶯時義憤填膺,“我都說我要好 好做學術,沒空理那些亂七八糟的,可是她就是不能理解我們這種學術人的精神信仰!她……” “好了好了,我小姨子剛剛也給我打過了電話,所以,你可以走了?!?/br> “謝謝苑老師!” “……” 苑巍看著那丫頭活蹦亂跳地出了屋,無奈搖了搖頭,嘴角卻抿出一絲笑來。 蘇鶯時一沖進自己屋里,就火速開始收拾起行李來,順便把自己已經完成的報告整理妥當,準備一會兒全 都交給邵培。為了能過得了她那位強迫癥師兄的法眼,她連每一章標題的名字都起了個對稱。 忙活了大概兩個小時,手機忽然響了,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蘇鶯時心里一顫,抓過來坐在了床上,清清喉嚨,這才接了起來,“喂?” 聽著對面清脆溫潤的聲音,正開著車的霍川嘴角就是一勾,開口道:“是我,霍川?!?/br> “我知道……我mama剛剛跟我說了,又要麻煩你跑一趟,路上還好走吧?” “還好,只有剛上國道時有一起車禍,接下來都挺順?!?/br> “啊,那你慢慢開,我不著急的?!碧K鶯時說道,想了想,有些發愁,“我們這個村寨不是什么旅游景 點,你能找得到嗎?” “我曾經去過那里,記得路?!?/br> “你來過這里?什么時候???”蘇鶯時驚訝道。 似乎聽到了霍川一聲低笑,聲音磁性悅耳,又帶著絲揶揄,“這話題就長了,一會兒見面再慢慢跟你說 吧?!?/br> 蘇鶯時臉一紅,這才想起來對方還在開著車,急忙道:“好的,我不打擾你了,一會兒見!” “嗯。我到了再聯系你,一會兒見?!?/br> 通話結束了。蘇鶯時拿著手機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當她意識到自己一直在想霍川究竟因為什么會來這么 個偏遠村寨時,使勁抓了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地嘀咕道:“干嘛呀,干嘛總想著他呀……” 她收拾好了所有東西,來到樓下,看到妮嬸正在吊腳樓下面喂牲口,走過去幫忙遞了些干草。妮嬸不讓她 干這些,把她拉走開了。 這一個月來,妮嬸幫了他們許多,提供了舒適的住所就不提了,還換著花樣給他們做苗家飯菜,每次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