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周思危顫抖著雙手,他想要拭去江容易臉頰上的血痕,只是他忘了手上滿是鮮血,只能在江容易的臉上再添幾道血痕。 周思危怔怔地看著他,過了片刻,才動了動手臂,將冰冷的身體抱入了懷中。 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 這些日子所經歷的都是心魔作祟。 周思危有些絕望地想,如果讓他一輩子都沉溺于其中多好。 寒風刮過,帶來了一股冷冷的桂花香氣。也帶來了內心最深處的欲、望,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容易?” “容易,你醒醒?!?/br> 江容易昏昏沉沉的,看不見眼前的場景,但耳邊清晰地傳來了溫柔又熟悉的聲音,好像是……一個中年女人? “你這孩子?!彼裏o奈地嘆了一口氣,一只經歷了滄桑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幫他擦了擦臉,于是整個世界就清晰了起來。 江容易揉了揉眼睛,看見了一個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人,一個稱呼脫口而出:“媽?” 第102章 江容易的母親是一個溫婉的女人, 一頭烏發一絲不茍地梳在腦后, 抓成了一個發髻,上面點綴著一個閃閃發亮的發卡。 江容易與母親長得有一些相像,只是江容易的五官更有進攻性, 而母親的眉目間總是帶著淺淺的笑意, 將美艷的容貌略微軟化了一些, 顯得有些溫婉。 江容易怔怔地看著母親, 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喃喃道:“您、您怎么在這里?” 母親面對著江容易這樣的反應,微微一笑, 說:“容易,是不是睡傻了?我不在家里, 還能在哪里?” 江容易望了一圈周圍, 這是他的家, 一個不大不小的房子, 有些陳舊, 處處都是生活的痕跡。 “是啊……”江容易有些恍惚, “這是我家?!?/br> 他忘了之前經歷了什么事情, 只記得他剛剛睡得太沉了,被母親叫了起來。 “容易,你是不是餓了?”母親只將江容易的神情恍惚歸結到了“餓了”上面, “我們出去吃午飯吧?!?/br> 江容易仿佛提線木偶一般, 呆呆的, 母親說什么, 他就做什么。聽到了母親的提議,他連連點頭,說:“好、好的?!?/br> 江容易掀開被子下了床,跟著母親走到了門口,他低頭看著擺放在面前的一雙鞋子,有些手足無措。 “這該怎么穿?”江容易的潛意識告訴他,這不是他應該穿的鞋子。 “容易?!蹦赣H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了起來,教導道,“你不能因為我不給你買最新款的球鞋,就這樣胡鬧?!?/br> 江容易不解:“球鞋?”那是什么東西? 這樣的反應,讓母親越發覺得他是小孩子胡鬧,她說:“都什么時候了,快點穿上鞋子,和我出去吃飯了?!?/br> 母親決定不再慣著這小孩,穿上鞋子就自顧自地走了下去,她穿了一雙精致的高跟鞋,在與樓梯的碰撞間發出清脆的聲響。 江容易這才反應過來,草草地套上了鞋子,追上了母親。 母親已經走出了樓梯口,到了大街上,江容易遠遠地看著母親的背影,心中突然一陣恐慌,他大聲喊道:“媽!” 母親沒有理會他,直徑走向了馬路對面。 江容易有些焦急,連忙跟了上去,在他的腳踏上柏油馬路的那一刻,心臟重重地跳動了一下。 是不是等下就會有一輛飛馳的汽車將他撞飛? 江容易莫名地產生了這個想法,他停下了腳步,朝著左右看了一眼,馬路上空蕩蕩的,不僅沒有車,連人的影子都沒有。 他這才放下了心,慢慢地走到了馬路對面。 “怎么了?”此時母親走了回來,她的手上拿了一個冰淇淋,“天氣熱,吃個冰淇淋涼快一下?!?/br> 江容易接過那一個小小的圓筒,上面有著一堆淺藍色的物體,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這是新出的什么海鹽冰淇淋?!蹦赣H推了推江容易的手,讓他將冰淇淋送入口中,“你不是一直念叨著嗎?” 江容易嘗試著伸出舌頭舔了舔,冰涼涼的,甜中又帶著點咸。 好吃,只是這個顏色有些奇怪,怎么是藍色的? 江容易的動作突然停止,愣愣地看著手中的甜筒,連上面的冰淇淋化開,滴落到手上也沒有察覺。 藍色……隨著太陽xue處傳來一陣刺骨的疼痛,江容易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人的身影。 那是一個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人,但江容易卻叫不出這個人的名字。 他努力地回想,口中喃喃道:“周……” “容易,你在念叨什么呢?”母親的呼喚拉回了他的意識,“我怎么打不開這個盒子,容易你幫我開開?!?/br> 母親攤開的手掌上躺著一個小巧的盒子,通體漆黑,上面沒有任何鎖芯,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地打開,可母親卻說要他幫忙。 江容易兩三口吃掉了手中的冰淇淋,沒有接過那個盒子,而是認真地看著母親的面容,像是想要深深地記住這張臉。 “我可以抱下您嗎?”江容易問。 母親說:“當然可以?!?/br> 江容易伸手抱住了母親,耳邊傳來了她溫柔的聲音,“哎,你這孩子,行了,快幫我把盒子打開?!?/br> 江容易抱著母親瘦弱柔軟的身體,聞著她身上令人懷念的熟悉氣息,不過片刻后就松開了手,向后退了一步。 “對不起?!彼@么說,“我要走了?!?/br> 母親面露驚愕之色,急急問道:“你要去哪里?你不要mama了嗎?” “不……”江容易搖了搖頭,“不是的,這里不是真實存在的?!?/br>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周圍那五彩繽紛的顏色一一褪去,紅綠燈、廣告牌、玻璃櫥窗等等東西都仿佛被人用橡皮擦擦去,最終只剩下面對面站立著的兩個人。 母親還帶著溫婉的笑意,她輕輕地說:“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永遠留在這里?!?/br> 江容易沒有回應。 母親繼續說:“只有mama是愛你的,你不要拋下mama,好不好?” 虛無的場景中縈繞著無數光點,然后拼湊起了全新的場景。 一個渾身是血的江容易躺在了柏油馬路中央,猩紅鮮血背后的面容有些稚嫩,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另一個母親抱著江容易的身體,泣不成聲 這是江容易生前的畫面。 那個母親臉上的表情是傷心欲絕,恨不得以身代之。 “你看……”面前的母親收回了目光,對著江容易說,“mama這么傷心,你就這么狠心,留下mama一個人嗎?” 江容易的眼中毫無波動,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母親,只說出了一個字:“不?!?/br> 如果是在這個世界以前,江容易遇上這樣的選擇,一定是想也不想地就留下來,因為他除了母親沒有其他可以留念的,就算是幻境也甘之如飴??墒乾F在不同,幻境之外,還有一個人在等著他。 想到周思危,江容易嘴角不自覺地軟化了下來,隨后他深深看了一眼母親,不再留戀于這個幻境,轉身離去。 身邊的場景在倒退,后面傳來了母親焦急的呼喚。 “容易!” “容易,你回頭看看mama!” 無論身后是什么動靜,江容易的步伐平穩,未有一絲遲疑,在即將離開這個幻境的時候,腳步才微微停頓了一下。 “對不起?!彼p嘆了一聲,對著這個虛假的“母親”道歉,“這里的‘江容易’已經死了,外面還有人等著我?!?/br> 說完后,江容易邁步走出了這個幻境,離開了這個埋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渴望。 是的,他內心中的渴望,不是什么至高無上的地位,也不是什么長生不死,只是想要回到母親的身邊,只不過這是不可能實現的。 所以,這讓他更珍惜眼前的人。 周思危還深陷在幻境中。 他抱著懷中逐漸僵硬的身體,墨藍色的雙眸一點點地黯淡了下去。 就在此時,耳邊響起了一個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聲音,里面包含了無盡的誘、惑,“你想要復活他嗎?” 周思危遲鈍地抬起了頭,看了一眼,周圍還是皚皚冰雪,根本看不見其他人的身影,他開口問道:“是誰?” “我是誰并不重要?!边@個聲音在周圍環繞,“重要的是,你想嗎?” 周思危沒有回答,可是能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他想,只要能夠復活懷中的人,無論付出什么代價,他都愿意。 “那好?!蹦莻€神秘人低聲笑了起來,伴隨著寒風,顯得有些詭異,“只要你打開這個盒子,就可以實現你最想要的?!?/br> 一個盒子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周思危的面前。 巴掌大小,通體漆黑,在冰雪的照耀下顯露出一道道精致的暗紋。若是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那并不是暗紋,而是刻在表面上的一條條符咒。 神秘人催促道:“打開,打開吧……” 盒子所落在的地方,與周思危離得極近,幾乎是觸手可及。 周思危的雙眸一片混沌,像是被這個聲音迷惑了,沒有經過任何考慮,他朝著那個盒子伸出了手。 一點一點。 周思危的指尖碰觸到了盒子的表面,但不知為何,他的動作停頓了下來,沒有直接打開這個盒子。 神秘人見狀,又再次發聲催促道:“只要打開,你想要的都可以獲得,快打開吧?!?/br> 周思危閉了閉眼,手指抓住了盒子,正要打開的時候,手臂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你是不是傻?”江容易的手腕用力,按下了周思危的手臂,讓他遠離了這個盒子,“別人說什么你就做什么?” 周思?;腥绱髩舫跣?,愣愣地低頭看向了懷里。 鮮血與冰雪都隨風而去,化作了虛無,唯有懷中的這個人是真實的。 江容易伸手摟住了周思危的脖子,仰頭在他的臉頰上面落下了一個唇印,他笑罵道:“你這個大傻子?!?/br> 肌膚上傳來的溫熱氣息才真正地將周思危喚醒,他仍然有些不可置信,甚至不敢去碰觸這具身體。他生怕這一切還是一場夢境,只要輕輕一動,就會煙消云散。 周思危小心翼翼地問:“你真的還……活著嗎?” “你要我說幾遍才會相信?”江容易有些無奈。 周思危哀求道:“告訴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