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夜幕逐漸降臨,簡陋的小木屋在晦暗的天空下顯得有些孤寂,周圍是一片寂靜的荒野,蕭索的寒風吹過,帶起樹葉與荒草的細碎聲響。 屋內,唯一的蠟燭在方形小木桌上閃著暖色的光,透過窗縫吹進來的風,使得微小的光亮忽暗忽明,搖擺不定。 勉強可以看清,那張破舊的小床上躺著一名身形挺拔的男子,五官精致,俊美如斯。 即使躺著也能看出,他的身高比尋常男子高出不少,那張床對他來說顯然短了些,腳部堪堪抵到床尾,莫名委屈。 男子正是在大婚前一日,被鳳離設計綁走的衛溟。 片刻后,衛溟睜開了眼睛,露出漂亮的桃花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沉,眉宇之間不經意流露出的殺伐之氣看上去有些懾人。 那是多年馳騁沙場下自然形成的浴血之氣,而白凜風不在的時候,他從來不需要特意收斂自己的氣息。 撐著床面緩緩坐起,觀察起周圍的環境。 少時后,心里已經對這間屋子與屋子的主人有了一定的了解。 一間十分普通的木屋,家具粗陋,屋內的每一寸地方都在昭示著主人的貧窮和生活上的拮據。 除了一木桌,幾張木凳,一個陳舊的衣柜,還有此刻自己身下坐的這張床外,竟然再沒有其他家具。 那張不起眼的小木桌上,靜置的幾本厚重書籍令吸引了衛溟的目光,令他不自覺地挑了挑眉。 旁邊還放著幾張來不及收起的宣紙,和一看便很廉價的筆墨。 衛溟猜測,這間屋子的主人應該是一個讀書人。 正想著,窄小的木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下意識望過去,頓時四目相對。 來人手上端著一口青色的瓷碗,一襲灰色布袍,有幾處用白布打著補丁,黑發用一根藍色的布條整齊地束起。 身形清瘦,長相十分普通,是那種站在人群中怎么都找不到的存在,但皮膚生得極白,甚至比衛溟都白上好幾分,嫩得好似能掐出水來。整個人給衛溟唯一的感覺,就是干凈。 一如他這座小屋,雖然簡陋,卻被主人打掃的非常干凈。 衛溟直白的打量,令來人莫名有幾分緊張,或許是因為太久沒與人接觸,一向沒什么表情的面上,竟露出幾許無措來,但很快恢復了正常。 “你醒了?”他頓了頓才開口道,接著轉過身關上了門,將手中的碗放到了木桌上。 “恩?!?/br> 衛溟應了一聲,靜靜地望著男子白皙的臉,看著他將桌上的書籍與筆墨收起來放到衣柜的抽屜內,心中有許多疑問,躊躇著先問哪一個。 “你感覺怎么樣? 身體還會不舒服嗎?” 男子快步到床邊,微微彎腰,纖長的手指覆上衛溟的額頭,感受溫度的同時,淡淡問了一句。 他的動作令衛溟愣了一下,下意識想要避開,但看著男子面無表情,卻透出認真的眼神,最終沒有躲避。 “還好,燒已經退了……”男子輕喃了一句,收回了手。 “是你救了我?” 衛溟記得自己被鳳離綁走后,與他對峙了一段時間,最后鳳離惱羞成怒離開了,自己被人一掌打昏,沒有了知覺。 之后迷迷糊糊醒來過一次,眼睛被蒙上了,只能大概猜到自己被人丟在一輛馬車內,不知要去哪里。 “恩?!蹦凶虞p應了一聲。 大婚之日若是自己缺席,宮中必然大亂,衛溟心中著急,正想問問今日的日期,男子又轉身出了門,留下衛溟一臉莫名。 不過片刻,男人推門而進,白皙的臉孔上神情淡淡的,穿著雖然破舊,身上那股屬于讀書人的溫潤氣質怎么都擋不住,令人不自覺便會升起好感。 他手上捧著一個木盆,盆中冒著熱氣。 衛溟這才明白,他這是要端水給自己潔面,揚起嘴角笑了笑,心中的陰霾驅散了些。 洗漱過后,兩人面對面坐在小木桌上。 男子自顧自拿起碗中的青色瓷勺開始喝粥,認真的神情,仿佛正在吃的食物不是白粥,而是什么美味佳肴一般,動作緩慢優雅。燭光打在他白皙的面上,顯得平淡無奇的臉透出幾分莫名的吸引力。 他的五官并不精致,組合在一起,看上去卻意外的無比順眼…… 衛溟遲遲未動勺,男子有些疑惑地抬頭看向他,發現這人竟直直盯著自己看,愣了愣,淡聲道。 “快吃吧,粥該涼了?!?/br> 衛溟點點頭,收回目光,看著眼前碗中根本沒幾粒米的薄粥,又看了一眼桌子中間那碟干巴巴的腌蘿卜條,不禁擰起濃眉,他終于知道這個男人為什么這么瘦了。 “你每天就吃這個?” 話出口衛溟才自覺失言。 光看就能知曉,男子生活便無比拮據,這話幾乎等于廢話,只是他沒忍住就問了出來。 好在男子并不在意,也沒有感到窘迫,停下喝粥的動作,眨了眨眼,靜靜看著他,淡淡道。 “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br> 衛溟輕輕搖了搖頭,拿起勺子開始喝粥,心里盤算著該如何回去。 趁著方才的間隙,衛溟已經向對面的男子問清了自己的處境,甚至知道了關于男子的大多數事情。 幾日前,鳳離命人將他扔到這個遠離京城的小鎮荒野,被眼前的男子發現,將他帶回了家中。 令衛溟不解的是,他身體一向健壯,很少有生病的時候,這次竟從被撿回來那日起,便高燒不退,直到今日才醒。 眼前氣質干凈的男人名叫墨蓮,正如衛溟先前所想,他是一名書生。 墨蓮出生于鎮上的一戶書香世家,幾年前家道中落,仆人散盡,父母因此郁郁而逝,傷心之余,他一個人搬到了此處,平日靠著賣字賣畫生活,然而,在這樣的小鎮上,真正有閑情雅致欣賞書畫的人并不多,他有時幾個月才會賣出一幅書畫,而且價格不會太高。 更多的時候,他會去山上砍柴,拿到鎮上去賣些錢,勉強可以過活。 對于這點,衛溟感到十分驚訝,因為這個男人看上去并不像那種會干粗活的人,或許是因為他身上那種干凈的氣質使然。 而事實是,不經意間觸到墨蓮手心時,略微粗糙的觸感告訴衛溟,他已經做慣了那些重活。 更為稀奇的是,衛溟發現這個男人,雖然表面看上去性格內斂,少言少語,對人卻沒有任何防備之心…… 對于他這個,被他從外面撿回來的沒幾日的陌生人,不論自己問他什么,墨蓮都會毫不避諱地回答,所以在短時間內,衛溟已經知道了他的一切。 這樣,很容易被騙的吧…… 莫名的,衛溟忽然有些擔心這個看似冷淡,卻異常單純的男人。 “對了,我的衣服呢?” 小了不止一號的衣服繃在身上著實難受,衛溟忍不住抬眸望向對面的男子問道。 墨蓮頓了一下,看著衛溟絕色的臉,輕輕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難以開口。 “我見到你的時候,你沒有穿衣服?!?/br> “……” 想了想,墨蓮又補充了一句。 “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條褻褲?!?/br> “可惡……” “鳳離…… 欺人太甚……” 衛溟緩緩握緊拳頭,桃花眸陰冷地盯著原色的桌面,面色黑如鍋底,一字一字咬牙切齒道。 想來是鳳離心中記恨衛溟這個情敵,又不能傷他,便將人扒光了扔到離京城幾百里外的小鎮,故意讓他難堪。 在這樣寒冷的冬天,光著身體躺在外面,即便是身體強壯的衛溟也承受不住,這才發了高燒…… 第二百四十八章 眉眼間的溫柔 大婚第二日,風本該帶著新妃衛溟去向白逸與龍夕請安,可衛溟下落不明,他只好一人前去,并且將鳳離冒名頂替進宮的事情,一并告訴了白逸與龍夕。 因為不論是衛溟失蹤,還是鳳離進宮,這兩件事中的任何一件都是瞞不住的,他也不該瞞著他們。 在風的意料之中,龍夕與白逸聽完后,一人面色難看,一人勃然大怒。 白逸濃眉一擰,直接摔了御案上的墨硯,暗罵一聲混賬東西,抄起七星流月劍就要親自去西宮砍了那丫的。 白凜風給那混蛋王爺做了十年的暗衛,他卻如此欺負他的寶貝兒子,肚子里還揣著他的孩子,不但連口飯都舍不得給他吃,還將人趕出了王府,那么冷的天氣,任他自生自滅,若并不是夜僅及時將他救起,他難以想象后果……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鳳離的惡行,但通過暗衛的稟報,還有夜僅的陳述,已經足以令白逸對鳳離恨得牙根癢癢,抽筋扒皮都難解欺子之恨。 白逸早打算御駕親征屠了鳳國,奈何兒子心里放不下那混賬,只好作罷。 心想著,反正兩人身處異國,相隔千里,以后再沒有見面的機會。 然而,如今鳳離竟然蹬鼻子上臉,千里迢迢趕到白澤,頂著衛溟的身份進宮與風成了婚,他還要不要臉? 到底是何居心? 最后白逸沒有去成,風與龍夕雙雙將他攔了下來。 白逸稍微冷靜些后,將七星流月劍一把收進劍鞘,沉著臉問風,打算如何處置鳳離。 聽到風說出,打算封鳳離為側妃這種話后,縱是白逸都愣了一下,接著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問他在心里想什么,瘋了不成。 龍夕的目光中也滿是不贊同。 對于曾經傷害過白凜風的人,他們是萬萬不會接受的。 風垂眸,沒有說話,因為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明明想將那人趕走,可是當他死皮賴臉也要留下的時候,他好像又無法真的將他趕走了。 白逸與龍夕何其了解白凜風,發覺到他脖子上那個半掩在衣領中的紫紅色吻痕后,一切已經無需多言。 兩人默契對望一眼,龍夕的目光深邃了一分,最后白逸語重心長地對風說了一番話。 他緩下臉色,徐徐開口。 風兒,如果這是你想要的,父皇和母后會尊重你的決定。 但在此之前,希望你能夠想清楚,他那樣的人,真的是你能夠駕馭的嗎? 身為鳳國王爺,身份不低,卻心甘情愿來到你身邊做一個小小側妃,他為了什么? 你必須理智一些,父皇不希望你再受傷了…… 風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告訴白逸他會考慮清楚的。 關于衛溟的失蹤,風向白逸請命,由他全權處理尋找衛溟的下落,并且保證三日之內給出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