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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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動作十分輕柔,仿若對待稀世珍寶般,含著幾分眷戀與不舍。 時間便悄然無息地走著,她雖不能知曉準確的時辰,卻也可大致推算。 約莫到得夜半時分,她突覺心中憋悶,竟想出門透透氣。 有了這樣的念頭后,她竟也不曾猶豫,驀然起身下床,摸索著向屋門走去。 因著她的雙眼看不見了,故而這屋中的陳設便簡樸到僅剩下一張床榻與一張木桌。 她雖走得小心且緩慢,卻頗為順遂,并未遇上任何障礙。 待指尖觸碰到門壁時,她便停下步子,用力將身前的兩扇門推了開。 剎那間,風吹草動,竟有落花飛舞,飄至她發間。 清淡的芳香撲鼻而來,她記得的,永安寺中隨處可見山茶樹。 她不由得伸開手臂,片刻后便有一瓣花朵落在了掌心。 她將其湊至鼻前,輕輕嗅著,只覺芬芳無比,令她的心緒驟然舒暢了幾分。 她緩緩抬腳,小心翼翼地邁過了門檻,步入院中。 初夏時節,夜風微涼,她出門時并未多披件外袍,此時免不了有些發冷??娠L中處處散著芳香,便令她忍不住想要多待片刻。 突然,于這清香中,她竟隱約聞見了一股淡淡的,蘭香。 她心頭一動,不由得轉身,雖也不知究竟該面對哪一方。 她的視線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見,唯有以天生靈敏的嗅覺來判斷。 可在這山茶花飛舞的庭院中,她最終卻是什么也判斷不成。 這寺廟中有多處都種植了蘭花,今夜有風來襲,她突然聞見蘭香,倒也不足為奇。 思及此,她暗自輕嘆了一聲,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自嘲地笑了笑。 黎夕妤,時至如今,你還在期盼些什么呢? 笑過后,她突然便沒了興致,轉而回到了屋中。 直至她將房門合上,直至她坐回在床榻邊,院中的那道身影,也始終不曾移動過半分。 他站在院落的另一邊,目光望向她的屋門,瞧著那昏黃的燭光,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方才,當黎夕妤轉身向他望來的那一刻,他險些沒能抑制住心底的沖動。 他不敢保證,倘若她再多看哪怕片刻,他是否會不顧一切地沖向前,將她緊緊擁抱,帶她遠走高飛。 從此不問世事,不理會所肩負的一切,不理會千里之外的蠻州城中的萬千將士。 縱然余生風雨飄搖、危機四伏,只要有她在身邊,又有何懼…… 翌日。 正如同黎夕妤所承諾過的那般,當大夫將湯藥端來,她毫不猶豫地,便將其一飲而盡。 她一夜未眠,身子骨乏累且虛弱,劇痛遍布四肢百骸,她卻連眼皮也未曾抬一分。 待喝過藥后,她簡單梳洗了一番,將一頭青絲挽起,插了枚簡易木簪。 隨后,她兀自動身,一路摸索著,走了半個時辰,終是到得大雄寶殿。 殿前有兩位僧人正在等著她,見她到來后,立即迎了上來。 有人遞給她一件衣袍,她接過,觸感粗麻,卻將其披在了身上。 “空明師傅已在殿中等候,女施主請入內?!币蝗嗽谒祥_口,伸手攙扶著她,帶領著她入得大雄寶殿。 濃郁的檀香撲進鼻中,黎夕妤緩步走著,雙目空洞無神,可面上卻帶了幾分虔誠。 殿中供奉著三尊佛像,分別是普賢菩薩、釋迦牟尼佛、以及文殊菩薩。 雖看不見,但她知曉,此時此刻她直直面對著的,正是釋迦牟尼佛。 攙扶著她的僧人突然停下了腳步,退至一旁。 她頷首,緩緩屈膝,跪了下去。 她最終跪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置于胸前,緩緩閉上了眼。 “你可想好了?”高僧空明的聲音自頭頂響起,透著幾分森嚴與莊重。 黎夕妤的心微微顫了顫,半晌后,輕輕點頭,“大師,我心意已決,不必再猶豫?!?/br> 她說罷,片刻后聽見一陣悉碎的聲響,下一刻挽在秀發中的木簪便被人拔出,一頭黑發直直垂落。 她的心更加劇烈地顫抖著,突覺鼻尖酸澀。 如今,她已淪落至這般,沒了雙眼,沒了親人,喪失了一切…… 她所愛的人,最終狠心拋棄了她,將她困在這青燈古剎的牢籠中,逃脫不得。 她空有滿腹膽識與謀略,卻再也無從展現。 曾經承諾過的一切,也終究因著那人的絕情與狠心,再也無法兌現。 甚至,就連一心想要報仇這事,也因為沒了雙眼,令她不得不放棄。 她黎夕妤,曾是一個堅毅又倔強的人,認定了某件事,饒是刀山火海她也勢必要去完成。 可如今被困在牢籠中,成了瞎子,她又能如何…… 倘若她可以選擇,她定會在四日前醒來的那一刻,便自行了斷。 然百般無奈,千般苦楚,萬般悲涼,她卻唯有活下去,方能對得起先后因她而死去的伯父與文彥。 “摩訶般若波羅密多……” “摩訶般若波羅密多……” “摩訶般若波羅密多……” 耳畔有人在低喃,念著她尚且聽不懂的佛語。 頭發被人握在掌心,很快便響起“咔嚓”一聲。 那聲音傳進耳中時,令她的身子,猛地一顫。 “金刀剃下娘生發……” 高僧空明的嗓音再度自頭頂響起,他一邊念著,一邊割斷黎夕妤的發。 他下手利索且精準,顯然是老手,容不得黎夕妤再有任何悔意。 一把又一把的黑發散落在地,黎夕妤聽著自己的心,碎了一片。 從此后,她便要放下七情六欲,放下愛恨嗔癡,一心一意只拜佛祖…… 這樣的生活,她不曉得自己是否能夠承受,卻好在……她的生命所剩不多,未來的時光就此度過…… 卻也……很好。 今日是個好天氣,萬里無云,天朗氣清。 不時有輕風拂過,吹進殿中,令人覺得舒爽。 而在殿外,一道身影默然而立,雙手直直垂落,卻緊握成拳。 不時有山茶花瓣飄落,落在他肩頭,落在他發間。 朱紅與青衣交匯,分明是再美不過的景象,可他近乎蒼白的一張臉上,卻透著無邊無盡的悲痛。 他的雙臂劇烈地顫抖著,雙眸死死地盯著殿中那道煙灰色的瘦弱身影,其內似是充了血般,猩紅一片。 “除去塵牢不凈身……” “圓頂方袍僧像顯……” “法王座下又添孫……” 空明大師念罷,黎夕妤的長發,也終究剃盡。 最后一剪落下的瞬間,她的雙手突然開始抽搐,于胸前搖擺不休。 那痛楚極為強烈,逐漸蔓延至心底,令她痛得無以復加。 而與此同時,站在院外的人,他的臉色愈發蒼白,竟有兩行淚水自眼角滑落,順著他的臉頰,流淌而下。 他雙唇顫抖,正強行壓制著什么,卻難抑悲痛。 他終是不再停留,驀然轉身,一步步離去。 他的步伐沉穩,卻走得極緩。 可他走過的路,竟有兩行血跡。 那是掩在袖中的一雙拳,不停地顫抖,同時也……血流不止。 空明大師放下剃刀的那一刻,黎夕妤的雙手仍在顫抖著。 她突然睜開眼,兩行清淚自眼角滑落,溫熱卻又冰涼。 她并未因疼痛而落淚,她只是在剎那間,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是她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一行四人游山玩水,經由應州。 那是她這一生中第一次踏入永安寺,而她最心愛的人,曾在耳邊同她說,“興許日后,你會在這寺中長住,整日里與青燈古剎作伴,也未可知呢!” 殊不知,如今她當真在這寺中長住,余生孤苦,與青燈古佛為伴…… 這究竟是一語成讖,還是他早有預謀…… 倘若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日,當初她無論如何,也斷不會踏入這寺門半步! 也正是在這時,她恍然間明了,高僧曾說她頗有佛緣,究竟是何意。 原來,竟是出家為尼,囚禁一生。 “你尚且未斷癡念,只得賜你法號‘文夕’。至于日后能悟得多少佛法,也全憑你個人的造化了……” 文夕…… 若是為了文彥,那她倒也甘愿。 黎夕妤站起身,轉身面向空明大師,臉上的淚水已被她巧妙地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