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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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風勢并不溫柔,獵獵吹拂著眾生。 司空堇宥兩鬢的發絲被風吹得頗有些凌亂,卻淡然地問道,“寫了什么?” 黎夕妤直勾勾地凝望著身前的男子,瞧著他此刻如此淡漠的目光,一時間竟沒了勇氣。 她沉默了許久,直至身前的人已有些不耐,她方才啟唇,輕聲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br> 她終究顫著嗓音,將史華容那最難以啟齒的心思,說給了他最不愿告知的人。 而司空堇宥聽后,卻是有些疑惑,“阿夕,你看到的內容,當真只是這兩句詩?” “千真萬確,再無其他?!崩柘︽ビ謸P了揚手中的信件,“少爺若是不信,可自行將這碎紙片拼回查閱?!?/br> 司空堇宥拒絕了黎夕妤遞來的信件,卻蹙起眉,更加地不解了,“既是如此,你又為何要當眾欺瞞?不過是兩句情詩,哪里與外敵勾結了?” 黎夕妤被司空堇宥問得怔住,她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氣,反問道,“少爺,你當真不明白嗎?” “明白什么?” “史副將寧愿違心認罪,也不愿令這信件被旁人瞧了去,你當真不曾細細思索過嗎?” 司空堇宥再度蹙眉,他望了望天色,似是有些不耐,“阿夕,你有什么話,便與我直說吧。你我二人間,無須這般拐彎抹角?!?/br> “我……”黎夕妤此番竟有些啞口無言,無力地垂下雙肩,輕嘆道,“少爺,并非是我拐彎抹角,而是你太過遲鈍!你可知道,史副將他對你,有情!” 黎夕妤將“情”之一字說得很重,目光之中含著幾分無奈,與惋惜。 而司空堇宥卻赫然凜眸,猛地一拂衣袖,竟有些惱火,“一派胡言!” “少爺,實情確是如此。不然史副將又怎會甘愿賭上性命?”黎夕妤字字珠璣,卻發覺司空堇宥眉宇間的怒意越來越重。 她無聲輕嘆,卻緩緩挪開了身子,將道路讓了出來,“少爺,言盡于此,然究竟要作何抉擇,全憑少爺之念?!?/br> 黎夕妤說罷,便站定在一旁,等著司空堇宥的決定。 只見他雙眉緊鎖,一身的怒意,卻無從發泄。 良久后,他終是有了動作。卻驀然轉身,踏上了來時路,向回走。 黎夕妤見狀,暗自替史華容松了口氣。 相識已久,她已十分了解司空堇宥的脾性,此刻他雖憤怒,卻是真真切切地聽信了她的話語,并且心中已有了決定。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黎夕妤并未跟上去,瞧著天色將暗,她便徑自回了自己的營帳。 直至亥時,夜深人靜,荊子安站在帳外出聲喚她。 黎夕妤起身走了出去,見荊子安身穿一襲夜行衣,手中牽著一匹馬,心下便有了幾分猜測。 “夕姑娘,少爺有令,命我連夜將史華容送出蠻州,您可去暗室見他最后一面?!鼻G子安恭恭敬敬地開口,道明了來意。 黎夕妤淡淡點頭,隨著荊子安一同去了暗室。 昏暗的燭光下,血腥之氣分外濃烈。 黎夕妤踏入帳子,一眼便瞧見了被捆綁在木樁上的史華容。 此時此刻,史華容渾身都是血跡,發絲凌亂地垂在臉上,衣襟早已被皮鞭抽得裂開,鮮血淋漓。 瞧著如此模樣的史華容,黎夕妤的心中不由生出了幾分悲憫。 想當初,他乃是堂堂副將,揮手間便能統率三軍,當他戎裝烈馬,馳騁在戰場時,那樣的氣魄與英姿,無不令人艷羨。 可如今,只是因著那一份不見光日的心思,便淪落至這般田地! 可若說句公道話,他不過是暗自喜歡了一個不該喜歡上的人,他從不曾去打擾那人的生活,更不曾做過害人之事,他又何錯之有? 黎夕妤緩步走向史華容,站定在他身前,凝望著已陷入昏迷的他。 而她也終是明白,為何當她自士兵手中奪過信件時,他會小小松了口氣。甚至,向她流露出那般懇求的目光。 只因著,他始終將她當做男兒,認為她對司空堇宥的情,也如他一般,難以啟齒。 故而,在他看來,同病相憐之人,方能惺惺相惜。 突然,許是察覺到有人靠近,史華容的身子猛地一顫,隨之便緩緩睜了眼。 第一百一十一章:滅口 史華容抬眸,原本英俊的一張臉,此刻已滿是鮮血。 當他瞧見黎夕妤的那一刻,眼中有幾分光亮閃過,隨后張口,輕聲道,“夕公子,今日……多謝你,肯替我解圍?!?/br> 他的聲音十分虛弱,傳進黎夕妤耳中斷斷續續,卻聽得真切。 四目相對間,黎夕妤的心底,竟猛地一抽。 “史副將,多余的話你不必再說,今夜我來,是為了送你離開?!崩柘︽ザ硕ㄐ纳?,開口道。 史華容的眼中有驚詫閃過,“離開?將軍他……” 史華容說著,似是陡然間明白了什么,竟赫然瞪大了眼,眼眸之中驚與懼并存。 見他這副神色,黎夕妤輕輕點頭,心底有些歉疚,“史副將,抱歉了。若想救你一命,我便不能對少爺撒謊?!?/br> 史華容聽罷,良久都未能平靜。 他的眼眶逐漸變得通紅,極力地咬著下唇,似在隱忍著什么。 黎夕妤見他這般痛苦,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又道,“史副將無須擔憂,是少爺命我送你離開的。而你離開后,天南海北可肆意去闖,只是千萬莫要……再回來?!?/br> “呵……” 史華容卻苦笑了一聲,嘴角尚有鮮血流淌,“此生,我是無顏再去面對將軍,然是走是死,又有何分別?” 黎夕妤卻連忙搖頭,“你可千萬莫要如此說,少爺既已決意送你離開,便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你若當真斷送了性命,少爺他……不會安心的?!?/br> “夕公子,你何須這般。你我二人,不過是同病相憐……”突然,史華容自嘲地笑了笑,望向黎夕妤的目光也發生了些微的變化。 黎夕妤心頭一滯,正在猶豫要不要與他說實話。 而這時,他又道,“可你終究比我幸運,至少將軍他,很在意你。那種感情,軍中任何人都看得出,你甚至……在將軍的帳中留宿了一夜……” 黎夕妤聽著聽著,終是聽不下去。 “實情并非如此!”她斷然開口,打斷了史華容的臆想,“我與少爺之間的感情,并非是你想的那般!而我對少爺的感情,也與你大不相同!” 史華容的眼中又有驚詫閃過,“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黎夕妤揚聲道,卻挺了挺腰身,面上是一派肅穆,“因為,我是女子!” 她話音落后許久,史華容都未能回神。 他瞠目結舌,滿眼的不可置信。 “史副將,我是女子!”黎夕妤重復著,話語中不摻雜任何旁的情愫。 一時間,周遭靜了。 暗室中唯有二人喘息的聲響,然那幽幽燃著的燭光,卻將此刻的氛圍,襯得極其黯然。 “呵……難怪……” 良久后,史華容再度苦笑出聲。 而后,他又道,“若是這般,那么夕姑娘與將軍,便是英雄配佳人,日后也必定能傳為一段佳話。我便在此遙祝二位,能夠攜手一生,永不分離?!?/br> 自史華容的言語中,黎夕妤察覺得出他那原本的幾分不甘,此刻已消失殆盡。 她攏了攏衣袖,轉而又瞥了眼室內的殘燭,“你的心意,我會傳達給少爺。也請你放心,日后無論發生何事,我都不會背棄他。然眼下時間不早了,我必須即刻送你離開?!?/br> 黎夕妤說著,自袖中摸出“羽暉”,將其拔出刀鞘后,便欲向束縛著史華容的繩索斬去。 卻在這時,史華容一聲驚呼,“夕姑娘,我知道在這軍中,究竟是誰背叛了將軍!” 黎夕妤正要動作的手臂垂了下去,緊張地望著他,“是誰?” “是……呃……” 史華容的口型剛張開,神色竟猛然一變,雙目瞪得渾圓,瞳孔驟縮。 而他的口中,有大量的鮮血噴涌而出,甚至濺在了黎夕妤的身上。 “你怎么了?”黎夕妤驚駭萬分,一時未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只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史華容。 然,片刻后,史華容竟閉上了雙眼,腦袋一歪,再也未能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