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趙軍長跟孫師長都是爽快人啊,”趙完哲一走,薛琰忍不住道。 “西北漢子都這樣,”馬維錚笑笑,“就是以后辛苦你了,其實我現在沒什么大礙了,應該送你回去的,這里畢竟還在打仗,你留在夏口,并不安全?!?/br> 薛琰挑眉,“還在打仗?宗新不是已經投降了?”還成了國民軍的一份子? “鄂北并不只有姓宗的一家,再往南還有江系,葛系,只是他們的兵力不足以跟咱們抗衡罷了,但想叫他們聽話,也得先來硬的??!”馬維錚嘆了口氣,“這些人這些年自在慣了,能當山大王,誰愿意俯首?還有贛鄱的萬仁,可不是個仁義的人?!?/br> 這是要向那些不肯低頭的亮肌rou了,薛琰點點頭,“我明白了,其他的我幫不了你,也給不了什么意見,能做的也就是戰地醫生了,如果需要,你還可以再抽些人來,我給他們緊急培訓一下,簡單的急救知識懂一些,也能派上大用的?!?/br> “就是你太辛苦了,”馬維錚握著薛琰的手,“我倒真的希望你是樹精山鬼,玉手一揮,遍撒甘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br> 這是空間還滿足不了你,希望我有異能了,薛琰點點馬維錚的鼻尖,“沒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其實你不了解我們這些當醫生的,只要能把人搶救過來,再多的辛苦,也是開心的?!?/br> 起碼這會兒她救了一個人,能得到病患最真誠最質樸的感謝,不像后世,你救了她的命,她還怨你沒有保住她的生育功能,告到你賠錢,“我叫人給我準備手術室,不過我可是要求高的很,你的人必須完全配合?!?/br> “是,”馬維錚沖薛琰敬了個軍禮,“誒,我干脆也給你一個職位算了,嗯,” “別別別,我不要啊,”當了馬維錚的官兒,她就真成了西北軍的一份子了,以后有什么事,必須先從西北軍的利益出發,這個在薛琰看來是絕對不行的,一是她更愛自由,二來嘛,誰知道西北軍以后會走哪條路呢? “你就當我是外聘專家算了,以后我可還要上學去呢,當了你的官,豈不是得跟著你一輩子?”薛琰連連搖頭,“這個真的不行?!?/br> 馬維錚抿抿唇,“你信不過我?” “信任真的不是用嘴說的,如果有一天咱們理念不合,我真的會走的,沒人能留得住我,”薛琰一笑,她不喜歡騙人,即便兩人如今是情侶,她在想什么,也要提前告訴馬維錚知道。 馬維錚長嘆一聲,“突然覺得藤蘿也挺好的,” “可我喜歡當一棵樹,不依靠任何人,也可以自由成長的大樹,”薛琰想起后世一位女詩人的《致橡樹》,那是她最欣賞也一直秉承的愛情觀,兩個有獨立人格理想的人并肩而立,而絕不是依附于另一方,把幸福寄托在別人的心意上。 馬維錚的思緒被薛琰輕聲在自己耳邊朗誦的詩句給帶進去了,半天他才道,“這是你想要的愛情?” “嗯,是不是你想要的?”薛琰撫著馬維錚的濃眉,“不行的話不勉強啊,我可從來不做強人所難的事,”勉強來的愛情,最初的熱情淡去之后,剩下的只會是不甘跟苦澀。 馬維錚欠欠身子直接枕到薛琰的腿上,“我不知道,我沒有想過自己想要什么樣的愛情,在遇到你之前,我腦子里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嗯,我也不騙你了,” 他自失的一笑,“我從來沒覺得秋雅頌是我的未婚妻,在你之前,也東洋讀書的時候,也曾經有過露水姻緣,” 他有些不安的動了動身子,“后來也有過,但那……” “打住吧,我知道馬司令經驗豐富了,也知道在你心里,我是初戀,”薛琰撫額,這孩子怎么那么實誠,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好么?她心里清楚跟親耳聽到感覺還是不一樣的好不好? “你生氣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說,以后真的不會了,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樣的愛情,但我知道,跟你在一起,就是我想要的!” 馬維錚輕輕牽著薛琰的手,“如果早知道我會遇到你……” “沒有如果,”如果早知道自己去洛平檢查個工作就會跑到百年前,就算知道這邊有個馬維錚,薛琰覺得自己也會果斷的選擇一輩子不踏進洛平。 薛琰站起身又給馬維錚換了瓶液體,“你睡會吧,剛才不是說要把隔壁院子改成醫院嘛,我過去看看,這兒叫新民先過來看著?!?/br> …… 蔡幼文跟在薛琰后頭,看著她不停的跟韓靖說著“手術室”要怎么布置,心里又酸又悶。 蔡遇秋跟他說了,叫他再不要對許家,對許家大小姐有什么想法,可真的認命?蔡幼文覺得自己做不到。 明明是他先認識的薛琰,蔡家也向許家鄭重提親,他也發誓會對薛琰好。 可就因為蔡家無財無勢,薛琰就看不上他另攀高枝,這樣的女人! 看著張副官跟韓靖對薛琰的態度,蔡幼文知道確實如他們說的那般,薛琰有一手過人的醫術,還救了馬維錚的命。 他暗暗的握緊拳頭,如果她不是嫌貧愛富,而愿意選擇他的話,就憑著這份救命之恩,他現在也會是馬家座上賓,而不是在參謀處當個跑腿打差的新兵。 而那個馬維錚,如果不是投了個好胎,托生在馬夫人的肚子里,又能比他強到哪兒去? 薛琰帶著韓靖看完未來的戰地醫院,一回頭正看見狠狠盯著她的蔡幼文,見她望過來,蔡幼文立馬低下了頭。 在這兒玩什么欲言又止啊,薛琰走到蔡幼文跟前,“你有話要跟我說?” 蔡幼文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韓靖,這個韓靖是馬維錚警衛營的親信,“沒,沒什么事,” 見薛琰要走,蔡幼文又小聲道,“只是好久不見?!?/br> “呵,確實是好久不見了,沒想到你真的從軍了,”薛琰噗嗤一笑,這是在韓靖跟前給自己點眼藥啊,演技還不錯,“對了,” 薛琰停下腳步沖韓靖道,“這位蔡公子是蔡參謀的侄子,當初在洛平的時候,就一心要從軍建功立業,這樣的人你們把他留著當文職可是屈才了,怎么也得讓人到最能發揮他才干的地方,不然小心人家背后罵你們何參謀長?!?/br> 韓靖撓撓頭,蔡幼文他認識,平時為人也和氣,讀書人跟他們這些大老粗不一樣,所以才會留在參謀處當了文書,原來人家想上前線殺敵立功??! 想想也是,他不也心里挺想上前線跟敵人真刀真槍干嗎?“呃,那我跟何參謀長說一聲,” 韓靖好心的拍拍蔡幼文的肩膀,“小蔡你也是的,有話直接跟哥說,不過你找我們大小姐也算找對人了,她在咱們西北軍,說話比司令還管用呢!” 司令也不敢跟薛琰犯犟??! 第82章 蔡幼文沒想到薛琰一句話,就把自己從參謀處弄到前線去了,他三叔花了多大的勁兒才把他調到身邊??! 可讓他跟韓靖說自己根本不想去?蔡幼文沒那個膽子,“哼,原來靜昭在司令跟前這么有面子,太好了!你倒是個孝順的,知道姜老太太最想要的是什么?” 薛琰回頭冷冷的看著蔡幼文,“蔡公子,以后還請你稱呼我許小姐,咱們沒有熟到可以互相稱呼名字的程度,至于我奶奶想要的是什么,不管是我,還是維錚,都比你清楚的多,” 她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蔡公子這么無中生有的也要跟我攀交情,是覺得我這條裙帶可以讓你通天?呃,原來蔡公子是這樣的人?” 薛琰對爺爺沒有什么印象,但從他曾經做過的事來看,這是個沒什么本事偏又要強的人,不然也不會做出逼郭太太賣了自己的產業,然后他再買下來,就成了自己“置辦”的這樣自欺欺人的事了。 這種極度自卑偏又自負的人,回家打老婆打兒女,是他們最好的發泄口了,“真是失敬了,要不我去跟你們司令說一聲,提拔提拔你?” 薛琰站直身體,“畢竟在有些人眼里,別人的成功都是因為裙帶所致,跟個人努力是沒有關系的?!?/br> 蔡幼文知道薛琰不好對付,但沒想到她居然惡毒犀利到這種程度,他滿臉通紅的瞪著薛琰,“當然不用,我來投軍是本著報國之心,根本沒想過要借誰的裙帶關系!倒是你,須知花無百日紅,小心攀權附貴不成,反而摔折了腿!” “哈哈,謝謝你的提醒,”薛琰忍不住笑出聲來,虐自己爺爺還挺有意思的,算不算替奶奶出了口氣?可惜她沒辦法看到,“你放心吧,我會很小心的看好我的腿的,倒是你,唉,算了,你懷著報國之心,自然也會心甘情愿為國捐軀的,我就不攔著你了?!?/br> 這下韓靖聽出不對來了,這哪兒是熟人啊,簡直是仇人,“大小姐,咱們回去吧,你說的那些要求,我叫他們連夜辦!” …… 晚上馬維錚就知道薛琰跟蔡幼文的對話了,他若有所思的看著正在撿視出診箱的薛琰,“蔡家得罪過你?” 消息還挺快的,薛琰把蔡家提親的事跟馬維錚說了,“不過是些勢力之人罷了,根本不必在意?!?/br> 蔡遇秋在西北軍也有年頭兒了,雖沒有大才,但勝在為人勤謹,沒想到家里都是這樣的人,“這蔡幼文是還不死心” 馬維錚已經想明白蔡幼文的心思了,心里對他更為鄙棄,如果他跟自己明爭,馬維錚還高看他一眼,可這種暗地里挑撥的法子,不但下作,還小瞧他馬維錚了。 薛琰見馬維錚氣呼呼的,一笑,“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用刻意關注他,我看了,你們西北軍行事,還是挺樂意給人機會的,如果他真是有才之人,犯不著因為這樣的事毀了人的前程?!?/br> “你倒是懂得物盡其用,只是這樣的人如果心不正,在下頭還行,卻不能使其居高位,”馬維錚點點頭,他才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一個蔡幼文,還不會放在心里。 …… 薛琰要的重傷營韓靖帶著人連夜都收拾出來了,至于她要的無菌手術室,韓靖更是派人專人粉刷布置,一點兒也不敢疏忽。 王平對薛琰已經是心服口服了,他想趁這個機會跟著薛琰學習,卻被薛琰給拒絕了,以王平現在的能力,留在傷兵營救治傷兵比跟著自己學習更急迫。 之后的日子,薛琰幾乎每天十幾個小時泡在重傷營里,馬維錚沒辦法,干脆也搬到重傷營里,每天坐在廊下,看著薛琰忙碌,只要有空隙,他就會叫新民給薛琰喂茶喂點心,薛琰已經嚴重的休息不夠了,再不能叫她虧著肚子。 這種陪伴的日子,也沒有幾天,馬維錚就直接帶著人往漢津去了。 宗新在義陽苦等一天,才知道原來馬維錚帶著薛琰去了雙獅山,等他趕到雙獅山,卻發現人家根本不在,等他再回到夏口,又聽說馬維錚病了,見不得客。 宗新也不是傻子,這時候還能不知道馬維錚這是涮著他玩兒呢?他立馬跑到淺灣去,可除了一些老弱殘兵,那些精壯一個沒看見。 一問,才知道人家早幾天就開拔了,說是前線吃緊,馬司令下命臨時將這些俘虜收編,渾到西北軍里,往贛鄱打方仁去了。 方仁是好打的? 宗新兩眼發黑,自改元之后,上頭派了五任督軍往贛州去,結果沒有一個坐穩的,那地方簡直是又窮又破的地方,瘦的只有骨頭了,根本沒人在意,反而叫萬仁坐大了,他寧愿自己的人被拉去跟葛純練練,反正湘南不止一家,誰家也不算強悍,加上葛純那人最會見風使舵,沒準兒西北軍一到,他們直接就改了民國大旗呢! 可要是往贛鄱去,那他的兵肯定是填槍去了,這還回來幾個? 沒人兵,他這個第六集團軍,還軍什么軍? 可等宗新闖到薛琰的重傷營,卻被眼前的忙碌景象跟震住了,“這,這是干什么?” 馬維錚正躺在竹躺椅上輸液呢,看到宗新氣呼呼的進來,他一點也不吃驚,“宗司令來了?你看我這樣子,也沒辦法迎你,快給司令搬張凳子?!?/br> 宗新正準備說話呢,就被一旁房子里的一聲慘叫給嚇了個機靈,“這,這是干什么?” 馬維錚臉上閃過一絲不忍,“那孩子的腿被子彈打穿了,天又熱感染了,得鋸了?!?/br> “鋸?”宗新臉色發白,“那還能活么?” “這也是盡人事聽天命了,”馬維錚嘆息一聲,抬眼看著手術室,薛琰不但要做手術,還得抽自己的血給將士們“驗血”,然后從健康的士兵里抽血輸給做手術的士兵,光這個作法,已經叫人駭然了。 雖然馬維錚專門下了指令,輸血的事不許外傳,但外頭隱隱也有風聲了,說重傷營里的女大夫,會喝人血! 馬維錚想叫人出去抓一抓,把那些亂說話的人給捆起來軍法處置,卻被薛琰給阻止了,說是越抓反而越會叫人亂想,引起慌亂,反正獻血的都是西北軍自己人,獻完之后也能平平安安的回來了,還另發了營養費,至于救下的,也是西北軍,跟那些嚼舌的有什么關系? 百姓們傳傳以后也就沒勁兒了,而且薛琰還惡狠狠的告訴他,傳她吃人rou喝人血還好呢,以后跟她這個女魔頭打交道,心里先怕了,多好! 馬維錚理解不了薛琰的腦回路,但也知道他們西北軍才到夏口,確實不適合把事情擴大化,索性也確如薛琰所說,她們重傷營救的都是前頭傷兵營無法解決抬出來的重癥患者,許多傷兵擱以前都是必死的,現在進了薛琰的小院兒里,就有保住性命的可能,因此不管薛琰用什么方法,他們都會積極配合。 宗新看著院子里的情景,真的不能保持淡定,“這是做什么呢?” 馬維錚一指自己胸前的綢帶,“這不是拜你的手下所賜,挨了一下嘛,養傷呢!” 不說他都差點兒忘了,當時他收到的消息可是馬維錚受了重傷,“你現在怎么樣?”怎么不死呢? 馬維錚痛苦的咧咧嘴,“差點兒把小命交代在你們夏口啊,不過還好,我不但命硬,運氣還好,” 他看著緊閉的手術室大門,“遇到了個貴人?!?/br> 剛才還叫的嚇人呢,這會兒怎么沒聲了?“那里頭,干什么呢?” “做手術呢,我請了個名醫過來,專治外傷,那些都是跟著我拼殺的兄弟,總不能看著他們丟了性命吧?”馬維錚嘆了口氣,“可惜夏口天太熱了,不利于他們養傷,偏又不好轉移?!?/br> 誰管你這個啊,宗新咳了一聲,“那個,我今天到淺灣去了,可那邊怎么沒人了?” “啊,這個啊,我這一病,將軍務全權交給趙軍長了,這不,贛鄱那邊不安分,老趙想著怎么也得給他們立個威,不然還以為我們西北軍是吃素的呢!”馬維錚冷笑一聲。 你想立威,干嘛拿我的人去立?宗新嘴里發苦,“那個,你們西北軍可是四十萬大軍呢,用不著我的人吧?” 你的人?戰俘還算你的人?馬維錚揉揉額角,“你也知道,衛主席給我們西北軍下的軍令是湘南諸系,所以我們的主力都集中到那邊去了,可是姓萬的卻想來趁火打劫,” 馬維錚猛的一拍躺椅扶手,“這是瞧我們西北無人不是?” 你們西北有沒有人,跟我沒有關系,我只想要回我的兵!宗新一臉的不高興,“姓萬的確實不是東西,也確實得給點顏色,這事兒你就交給我們六軍吧,我這就過去!” 哪怕是打一仗呢,要回自己的兵是正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