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李mama忙過去將棉簾子挑開,“大太太他們在外頭候著呢!” …… 徐氏他們在外頭已經等了不短的功夫了,乍一進到暖融融的正房里,下意識的站直了身子。 徐氏怔怔地看了滿屋子的人,這才想起來早上的時候許靜安故意不讓她梳妝,說是這樣看起來可憐,“我,我回去換個衣裳,” 屋里坐了一屋子的外人,她蓬頭垢面的,怎么見人??? “不用了,”姜老太太擺擺手,看著臉凍的青白的幾個人,心下黯然,“給他們三人一人一碗姜湯?!?/br> “娘,”徐氏鼻子一酸,撲通一聲在姜老太太跟前跪了,“是我錯了,您叫我去京都是照顧靜安的,媳婦無能,沒照顧好靜安,還著了那個賤婦的道兒,把自個兒也搭進去了,嗚,要打要罰,媳婦都受著,是我話該??!” 第68章 出族 徐大老爺和坐在他后頭的申氏,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徐氏指著的“賤婦”,可是他們的女兒,“你胡說什么,我們云俏哪會害你?” 申氏沖了過來,就要撲打徐氏,“你想保你兒子,就來歪派我閨女,徐俊燕,我跟你拼了!” 心里已然有了決斷,徐氏的所謂認錯已經觸動不了姜老太太了,“靜安,你娘說的都是真的?” 許靜安看姜老太太的態度,心中大定,他就知道,姜老太太不可能重處他,“是,” 他痛心疾首的在姜老太太跟前跪下,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這一切都是孫兒的錯,當初若不是不聽奶奶您的勸阻,一意孤行,也不會娶這此等惡婦進門,害了我娘,” 他爬在地上哭了片刻,才堅定的抬起頭,“奶奶,我要跟這個毒婦離婚,許家容不下這樣心腸狠毒的人!” “許靜安,”徐申氏這次也不去要許靜安了,她膝行到姜老太太跟前,重重的磕了個頭,“老太太,老太太明鑒,不是這樣的,我們云俏從小跟她姑媽最親的了,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再說了,她一個小孩子才去京都,想弄那些東西,她也沒地兒買去??!” “云俏,你怎么說?”姜老太太看著面如死灰的徐云俏,溫聲問道。 給自己女兒說話的機會,申氏連忙去推女兒,“云俏,你快說,說實話,老太太可不是糊涂人?!?/br> 徐云俏的目光從許靜安的臉上滑到徐氏臉上,冷笑一聲,這就是把她當女兒的姑媽?其實她心里也清楚,徐氏起初就不想要她當兒媳,現在害起自己來,更是連想都不用想。 她給姜老太太磕了個頭,“老太太,徐大太太到底是怎么染上鴉*片的,相信老太太早就查清楚了,許靜安說我為了當家,才害的徐大太太,老太太其實只需要把跟我們去京都的管事叫來問一問,看看您每月匯到京都的款子,他都交到誰的手里就清楚了?!?/br> 就沖徐云俏這一句話,薛琰都對她要刮目相看了,這話說到點子上了,一個根本摸不到許家錢的人,談何掌家? 就聽徐云俏又道,“許靜安說離婚,我同意,” 她看著許靜安冷冷一笑,“當初他拿煙土害徐大太太,我沒攔著,對不起徐大太太,也對不起各位長輩,今天我自請下堂,” 徐云俏看著許靜安鐵青的臉,得意的笑出聲,“你是不是很吃驚,去年的時候,我為了嫁給你,還在家里又打又鬧,甚至還認下你在京都納的那個堂子里的女人?” “徐云俏!·” 碧瓊的事是許靜安一輩子的傷疤,沒想到徐云俏居然當眾揭了出來,“你閉嘴!” “閉嘴?我為什么要閉嘴?我又不打算跟你過了,還有什么好顧忌的?哼,你連自己親娘都敢害,還把臟水潑在自己發妻身上,這樣的人,哈哈哈哈,我還是趁著沒死,離你遠遠兒的才好,” 徐云俏看著徐大老爺,“爹,如果你疼我,就接我回去吧,反正我年輕貌美的,沒準兒還能再嫁一回,讓你賣個好價錢,這許家,你覺得你是聰明得過老太太呢,還是黑得過許靜安?別想著占便宜啦,你占不上!” 姜老太太都要給徐云俏鼓掌了,這孩子雖然走了點彎路,但好在醒悟的及時,她轉頭看著徐大老爺,“這都民國了,不興老一套了,孩子們要離婚呢,親家老爺怎么說?” “離!堅決離!” 徐申氏算是把許靜安看的透透的,她愛財不錯,但前提是能占得著的便宜她才愛啊,這回呢,一點兒光沒沾著,把女兒搭進去不說,還背了個謀害婆婆的名聲,如果再把女兒留在許家,怕是活不了幾年兒的,“老爺,咱們meimei已經成那樣了,云俏可不能再走她的老路,哼,” 她跟看仇人一樣看著徐氏,虧得自己把她當親妹子呢,結果人家坑自己女兒一點兒也不含糊,“咱們云俏可不像大太太,還生了個兒子傍身呢,這萬一許大少爺再弄個小妾姨娘回來,咱們女兒一輩子可就完了?!?/br> 徐家老二跟老三也都站起來,“大哥,我看……”還是把閨女接回去吧,他們這外外甥心太黑了! 姜老太太嘆了口氣,“婚是靜安要離的,這樣吧,財禮嫁妝的都歸云俏了,畢竟她一個小姑娘回去也不能沒有一點傍身錢,” 聽說嫁妝叫拉回,財禮不用退,徐大老爺立馬算出這里頭的數目了,再想想女兒的話,“行,既然靜安看不上我們丫頭,我們也不巴著,離就離,但是是離婚,不是休妻!” 張里長王保長已經看的目眩神迷,聽見姜老太太叫他們,才醒過神來,“知道了,等明天我們叫上媒婆,往衙門跑一趟,把那個婚證給改了?!?/br> 徐云俏的事算是說定了,但還有徐大太太跟許靜安呢,“不管是誰害的,你幾十歲的人了,不知道有些東西碰不得?” 姜老太太一臉嫌棄的看著徐氏,這女人活了一輩子,就沒有頭腦明白過,“親家大爺也說了,你守了節又生了靜安,沒有休你的道理,而且你爹娘也不在了,回去靠著兄嫂也不是辦法,所以,下午我就叫人把你送到水泉的莊子上,以后你不是許家的大太太了,莊子上的女人做什么活,你也跟著做什么活,自己養活自己去吧!” 姜老太太轉頭看著許靜安,“當然,靜安要是覺得這樣對你娘不公平,也可以把她帶在你身邊兒,以后她就由你奉養,她愛抽什么,抽多少,都隨你的意,如何?” 許靜安連連搖頭,他婚都離了,怎么會愿意再帶著徐氏?“這人抽上鴉/~片想戒太難了,奶奶把娘送到水泉莊子上也是為她好,那兒我也去過,山清水秀的,只是讓娘跟仆婦們一起做活,不太好,能不能把以前院子里服侍娘的人一并送過去?” 這個時候他倒成了孝子了,姜老太太嗤的一笑,“你娘院子里那些人,我昨天就叫人牙子領走了,你娘在自己院子里抽大煙,她們沒一個人來跟我說一聲,分明就是不把你娘這個大太太的生死看在眼里,這樣的人留著有何用?” 姜老太太沒精神也沒心情再跟許靜安打太極了,反正自己孫子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已經徹底看清楚了,“親家大爺有意見沒?” 當然沒有,他敢說有,估計姜老太太就會叫他把人帶走,“俊燕嫁到許家二十多年了,生是許家的人,死是許家的鬼,我們這些娘家人,沒什么話說?!?/br> “好了,這件事就不么說定了,”姜老太太送徐氏去水泉也是用了心的,那地方偏僻是一方面,另外莊子里的人都是她的心腹,不會對徐氏太差,而且還會嚴格執行自己的命令,還有一點,水泉離的遠,徐氏的小腳也跑不出去。 姜老太太站起來沖孫專員李老板他們福了一福,“叫大家看笑話了,還請大家再忍耐忍耐,老婆子請大家過來,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要說?!?/br> 這孫子離婚,兒媳送走,還不夠重要?白會長撓撓謝頂了的圓腦袋,“咳,老太太您只管吩咐?!?/br> 他太好奇了好不好?活了幾十歲了,沒幾天比今天刺激的。 姜老太太笑了笑,她不喜歡白會長,但他是洛平商會的會長,這事還真得跟他打過招呼,“是這樣的,我想跟大家說一聲,從今天起,許靜安不再是許家的孫子!” 見大家沒人吭聲,姜老太太有些奇怪,以為大家沒聽懂,“是這樣的,我已經決定把許靜安逐出家門,從今天起,他再不是我們許家的人了?!?/br> “奶奶!”許靜安如同雷擊,“您,你不能這么做!” “是啊,老太太,您別說氣話,”李老板也不傻,聽了半天,還猜不出來是怎么回事? 分明是許靜安這個殺才拿煙土害自己的親娘,結果還推到了媳婦身上,氣的媳婦跟他離了婚! 但凡許家還有一個孫子,哪怕年齡小一些呢,李老板都能理解姜老太太的做法,但許家沒有??!“靜安年紀還小,行事難免急進些,您慢慢教教……” 姜老太太擺擺手,“三歲看老,他已經二十了,我還能活幾年?教不好了……” 姜老太太看著許家的兩位老太爺,“我請你們來,也是想著這事兒得在祖譜里記上一筆才行,” 她一指許靜安,“我沒有教好他,對不起我那個早死的老頭子,所以我拿出兩百畝良田,贈給族里,算是對許家的補償,還請兩位老兄弟就許我任性一回,實在是這樣的人,留不得??!” 兩位老太爺已經被姜老太太許出的“兩百畝良田”給驚著了,半個店兒村兒許氏一族,根本算不得大族,全部加起來也就十幾戶人家,這兩百畝地拿回去,一家就能分不老少,對農人來說,什么最值錢? 田??!那可是比命都金貴的東西! 他們哪還有心思理會洛平許家的破事?反正就算是沒有了許靜安,姜老太太也不會叫家財落到他們孩子手里,倒不如眼前的良田實惠,這二位都恨不得立馬回去,跟兒子們商量下這些田怎么分了,“老嫂子您比我們見的多,看的長,您怎么說我們都照著做,絕不含糊?!?/br> 人家許家族里都不說什么了,那他們這些看客還有什么可反對的? 張里長王保長干張著嘴,半天發不出聲來,這是干啥?難道老許家還有別的兒? 姜老太太看著一臉不可置信的許靜安,鄭重的點點頭,“我雖然已經一把年紀了,可還想過幾年舒心日子,所以,這個許家就不有再留你這種不仁不義的人,就算是老許家絕了后,這個罪我到地下跟我那個死頭子請罪,你今天也得給我從這個家里滾出去!” “哈哈哈哈,”許靜安目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的盯住坐在后排的郭太太跟薛琰,“你們,你們給我奶奶下了什么毒,迷的她昏了頭,把我這個長孫攆出許家?呸,” 他從地上站起來,“你們一個個,不過是嫁到許家的女人,我才是真正姓許的,才是許家人!” 他不屑地看著姜老太太,“這個家是我的,我許靜安的!” “這個家是你的?”見薛琰要站起來,姜老太太沖她擺擺,吼的再響有什么用?沒牙的老虎還不如貓崽兒呢,“房契呢?地契呢?庫房的鑰匙呢?你出去問問,底下人誰認你這個主子?” 姜老太太站起來,盯著許靜安,“這不半個店兒村兒的人還在這兒坐著呢,你問問他們,你們許家,是個什么樣的景象?” “你不過比他們命好,投了個好胎,進了許家門兒罷了,這些年你在京都糟踐了我多少大洋?還敢來跟我大呼小叫說許家是你的?” 姜老太太冷笑連連,她快步走到大門處,一把扯開門上的門簾,指著外頭,“這宅子,是我姜銀鳳置下的,宅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我姜銀鳳的!” 她一指許靜安,“就是你爹,都是從我姜銀風肚子里爬出來的!你現在敢來跟我說我是外姓人?你才是許家人?” “那好,”姜老太太看著王保長他們,“一會兒我跟你們往街門里走一趟,從今兒起,這個家跟我姓,門頭兒給我換了,姜府!” 薛琰只差沒有鼓掌叫好了,憑什么嫁了誰就要隨誰的姓? 許家男人死完了,沒有姜銀鳳,根本沒有許家的今天,可對許家沒有一點貢獻,只索取從未付出的許靜安,就因為他是男人,就敢對著姜老太太叫囂,說這個家是他的! 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姜老太太說完,整個正堂里的人都呆住了,改姓姜? “咳,”白會長手一抖,剛端起的茶直接扣在了身上,這女人太狠了??! “那個,”他慌忙拿著手絹擦拭著,“這就不必了吧,許老太爺……” 好吧,他對許老太爺真沒多少印象了,許家不像他們王家,幾輩兒的大賈,許家也就是到了姜老太太手上才發達起來,按他們這些商人的算法,誰掙的是誰的,人家姜老太太說這家應該姓姜,也不算錯。 但按男人的想法,姜老太太就太離經叛道了,這絕對不行,這個頭兒不能開! 現在這世道,女人們讀了點書,一個個學什么新思潮,穿個衣裳恨不得把半個個肩膀露出來,裙子開叉到大腿,這些都算了,要是這些女人也跟姜老太太這樣,開始跟男人算細賬,爭家產,那天下就亂了! 白會長可憐巴巴的看著李老板,“老李,你快勸勸,”這人常年在外頭奔走,見多識廣嘴又甜,趕緊把姜老太太攔住,可不能她這么干。 “志邦兄莫急,老太太也是氣頭兒上說笑呢,老太太跟老太爺伉儷情深,怎么會做這種事?”李老板努力淡化屋里的緊張氣氛,把姜老太太的話成為一個玩笑,這事當然不成,真叫姜老太太辦成了,她跟那個女皇帝也沒啥區別了。 “是是是,玩笑,”孫專員沒想到在洛平,能看到這么一場好戲,他的目光在后排薛琰身上掃了一眼,心里想的卻是幸虧自家少帥跟許家丫頭沒成,這要是成了,許家丫頭但凡有五成像這位老太太,以后馬家就安穩不了。 白會長也顧不得身上濕塌塌的衣裳了,“那個,就這樣吧,咱們也看到了,這許家大公子,也實在是桀驁不馴了些,對老人哪能這么不孝呢?確實得給些教訓,而且這事說起來也是家事,家事,” 他看了王保長一眼,“咱們就是來做個見證,做主的還是老太太不是?” 王保長哪敢不給白會長面子啊,而且他說的也是道理,比起把許家改成姜家,大家更能接受許家趕出一個不成器的子孫,至于香火? 這不還有二房嘛,洛平也不是沒有上門女婿,招個女婿生的娃,還不是姓許的? “對對對,白會長說的是,這事兒是許家的家事,我們就是做個見證,畫個押就行,”王保長撞了撞身邊的張里長,“是不是?老張?” 是不是的,他說了也不算啊,“是,就照大家說的辦!” 姜老太太斜睨著面如死灰的許靜安,“看見了沒?看懂了沒?” 她走到張王兩人跟前,“還請兩位誰給寫個文書,明天一道兒去衙門記個檔,” “族里的事,就交給兩位堂弟了,” …… 就這么著,自己就不是許家人了? 客人們都走了,連徐家人都帶著徐云俏走了,許靜安環顧四周,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為什么?” “就因為我不如許靜昭?就算你想把家產都給她,也不必一定要把我趕出家門???” 許靜安看著姜老太太,想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狠心,“奶奶,我是您的孫子,您是看著我長大的,小時候不管您多忙,只要回家,就會把我叫到您身邊,問我吃了什么,跟先生學了什么?您還說,將來你一定比我爹跟我二叔都有出息,雖然他們叫耀宗,耀民,其實許家能后光宗耀祖得靠我了……” 姜老太太看著一臉委屈的許靜安,到了現在,他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還在質問自己的偏心,“你娘的事兒,到底是誰干的,你心里清楚,連自己親娘都害的人,在這兒說什么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