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姜老太太心疼的把桌上的點心推到薛琰跟前,“這游方郎中請到家里,還得招待一碗雞蛋茶呢,姓李的咋那么不懂事??!”皇帝還不差餓兵呢,竟然叫自己孫女餓著了。 “他們哪有那個心情啊,我忙起來也完了,”薛琰擺擺手,不在意道,當醫生餓幾頓太正常了,她早就習慣了。 “奶奶你放心吧,挺順利的,以后也不會有什么事,”薛琰知道姜老太太擔心什么,從包里把三姨太簽名的同意書拿給姜老太太看了,“你看吧,白紙黑字兒的,” 她又掏出那兩根金條,“李家果然土豪!這事兒算是翻篇兒了,以后咱們再不提了?!?/br> 自己孫女就是心善,這種傷風敗德有辱門楣的事,十根金條也得捂住啊,姜老太太讓薛琰把金條收起來自己買花兒戴,“我孫女掙的錢奶奶不要,” “這事就像你說的,以后咱們都不提了,提了也臟嘴,只愿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長長記性,以后再不犯了,不然,老天也會收拾他們的!” …… 薛琰在正院吃完面,直接就回去洗了個澡閃進空間給今天用過的器械消毒去了,她把李少謙抄寫三姨太簽名的同意書放到抽屜里,又拿出那兩根金條來,可惜她現在還不能掛牌行醫,不然光干婦產科,也挺掙錢的,怪不得前世那些私人黑診所屢禁不絕呢,因為利潤豐厚??! 到了臘月十五,一大早姜老太太就派人往洛平火車站接從京都回來的長房去了,“唉,也不知道到底是啥樣子?” 就算這次姜老太太派去的是許家多年的老管事,走前姜老太太還把許三友的例子拿出來給他講了講,但有了之前的教訓,姜老太太還是心驚膽戰的。 “奶奶,顧三公子不是把大哥在京都的情況都跟咱們說了,我瞧著他不像哄咱們的,”火車九點才到呢,薛琰陪著姜老太太吃著早飯,一邊聊天寬她的心。 姜老太太嘆了口氣,“唉,我也不敢奢望什么了,能平平安安的把書讀完,將來能在洛平的官衙里頭給他找個事做就行了?!?/br> 見薛琰看她,姜老太太笑著搖頭,“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你覺得我要不要向馬家提給你大哥求個一官半職的事?” 雖然從顧紀棠那里知道了還有這種cao作,但薛琰卻沒多少興趣,“奶奶您的意思?”畢竟是親堂哥,有些話她也不好說的太直白了。 “咱們這會兒正想著跟馬家撇清關系呢,讓你大哥去西北軍,不等于是送了個人質在他們手里?我才沒那么傻呢,”后頭的話姜老太太沒說,就許靜安那樣子,送到西北軍去,沒準兒就當了逃兵了,這要是太平年月也就算了,這馬上要打仗了,戰功是他能撈的? 只怕想保命,還得格外再給西北軍捐上一筆。 薛琰掩口笑道,“奶奶說的是這理,我看大哥那文弱樣子,都未必能打得過我呢!” 郭太太無奈的看著笑的開心的一老一?。?/br> 小的,張嘴說能打架,老的呢,還覺得挺對,“你呀,在娘跟奶奶這兒怎么說都行,去了外頭,可得給我端著些兒?!?/br> “放心吧娘,您看我舅母多喜歡我啊,還有舅舅,說我云陽表哥都不如我呢,還叫云芳多跟我學學,”薛琰得意洋洋的看著郭太太,裝端莊穩重還不容易,照著郭太太來就行了。 “對對對,你放心吧,咱們靜昭活的明白著呢,這樣最好,”姜老太太一錘定音,“她長大了,比咱們見識還強些,你可不許拘著她,”真教成郭氏這樣的,她才有的頭疼呢。 幾人說說笑笑的就聽到外頭一陣兒喧鬧,姜老太太拍拍薛琰的手,“來了這是?!?/br> “我去迎迎,”薛琰站起來隨著郭太太往外走,聽這陣勢,應該是挺高興。 薛琰跟郭太太才走到二門,就見兩個花團錦簇的女人搖搖擺擺的進來,郭太太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大嫂,您回來了?!?/br> 徐氏看見郭太太,上前幾步握了她的手,“淑嫻好,好久不見了,我還挺想你的,”她上下打量著郭太太身上暗綠色的襖裙,“你也是的,大過年的也不做幾身兒衣裳,我跟你說啊……” “大伯娘,大哥,大嫂,”薛琰扶住郭太太,“奶奶還等著呢,咱們先進去吧,有話慢慢說?!?/br> 徐氏跟徐云俏,都是差不多的打扮,徐云俏一身曙紅的旗袍,徐氏一身寶藍,外頭都裹著厚厚的皮草大衣,連徐氏都散開了發髻,燙了愛司頭,如果不看臉,還以為是京都來的摩登女郎呢! 徐云俏當然注意到薛琰在打量她們了,她得意的一挺胸,挽著許靜安的胳膊,走到薛琰身邊的時候,輕蔑的撇撇嘴,“靜昭啊,怎么說你也是汴城的洋學生呢,這樣子不丟許家的人么?” “許家的臉面不是靠衣裳撐起來的,是不是?大哥?”薛琰冷笑一聲,看著低著頭往前走的許靜安。 “呃,是,”許靜安瞪了徐云俏一眼,“奶奶等著呢,還不快走?回來的時候我是怎么說的?!” 許靜安一瞪眼,徐云俏立馬萎了,“我就是關心關心靜昭嘛,又沒說什么?” …… “都坐吧,”等許靜安跟徐云俏磕完頭,姜老太太一指徐氏旁邊的椅子,“你們也辛苦了,怎么樣?京都住著?” 回來之前徐氏信心滿滿,覺得自己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了,比一輩子困在洛平城的姜老太太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可真的到了姜老太太跟前,她原本的勇氣蕩然無存,“挺好的,靜安每天去上學,連云俏也去上女校去了呢,娘您不知道,如今京都里的小姐,都要上洋學堂的,靜安也是為云俏好?!?/br> 姜老太太點點頭,她沒讀過書,卻從來不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去上學好,不然靜安不在家,你成天在家里關著也沒有什么意思,” 徐氏臉上一喜,“可不是么,我也這么說,我這輩子就是吃了沒讀過書的虧了,再不能叫云俏這樣了,所以靜安一說要讓云俏去上學,我就雙手贊成啊,別管學費多少,咱們都得去啊……” 見姜老太太沉了臉,徐氏忙道,“這不咱們靜安以后若是有個一官半職的,身邊的太太也不能是個大字不識的是吧?” “嗯,你真是去了趟京都,見識都不一樣了,”姜老太太一笑,“時候不早了,你們回去收拾收拾,中午大家一塊吃頓飯,靜安你留下,跟奶奶說說這半年你在京都的事?!?/br> 許靜安干笑一聲,“是,” 見姜老太太叫走,徐氏跟徐云俏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徐氏拍拍許靜安,“那靜安陪你奶奶說說話吧,你一走這么久,你奶奶肯定想你的很,我跟云俏先回去,” 她悄悄拉了拉徐云俏的袖子,沖姜老太太欠身兒道,“娘,我想明天帶著云俏回娘家一趟,這一走小半年兒,得回去看看了?!?/br> 姜老太太冷冷一笑,“是啊,這一走可不小半年兒了嗎,說起來你跟你家里頭的大哥嫂子感情可真夠好的,這才回來屋子怕都收拾不好呢,就恨不得跑到娘家去,” 周圍誰家媳婦跟徐家的閨女一樣,三天兩頭娘家來人,隔兩天兒就得回去一趟,這今天才回來,跟婆婆話都沒說幾句呢,就先說回娘家,“淑嫻啊,你明兒也帶著靜昭回去看看吧,你這孩子也是的,不到年節,都想不起來回家看看,外頭沒準兒都罵你白眼狼呢!” 郭太太一哂,“娘說的哪里話,媳婦嫁到許家來,就是許家的人,這里才是媳婦的家,媳婦要是老往娘家跑,哥哥都會不高興的?!?/br> “這讀書人家,就是不一樣,行了,我跟靜安說說話,你們都回去吧,淑嫻去廚上看看,中午飯備的怎么樣了?!苯咸绷诵焓弦谎?,什么叫家教,這才是家教,可惜徐家沒有。 徐云俏一回來就被姜老太太拿回娘家說事,心里有些不痛快,發作又不敢,哼了一聲,“二嬸兒,我這一次去了京都,才知道咱們洛平是小地方了,跟人家大都會一比,真的什么都不是啊,你不知道,人家那邊冬天,都不興吃炒菜,都吃涮鍋子呢,金光錚亮的銅鍋子,把羊rou切的薄薄的,往里一涮……” “原來你喜歡吃涮羊rou啊,早知道我叫廚上備上了,不過那東西也不算麻煩,你想吃也容易,就是這會兒時令葉子菜少了點,不過人家送的懷山藥好的很,靜昭說涮著好吃,我試了試就是挺好,” 郭太太一聽徐云俏想吃涮羊rou,立馬招手叫過身邊的小丫頭,“去廚上吩咐一聲,對了,記得給你們大小姐多撈幾頭糖蒜,還有那個腌的蒜薹,你們小姐也喜歡?!?/br> 薛琰強忍笑意,“嫂子可能不知道,咱們家里也挺愛吃涮羊rou的,也是銅火鍋,不過我吧,更喜歡川中的火鍋,夠麻夠爽,就是奶奶跟娘都受不了,不知道嫂子喜不喜歡,改天叫他們做一頓?” 徐云俏又一次顯擺無果,冷笑一聲,“人家涮羊rou就是京都最正宗,家里再有又如何?也不是京都的!” “嫂子說的一點兒錯也沒有,在京都呆的再久又如何?也不是京都的??!”薛琰咯咯一笑,“走吧娘,一會兒再叫廚上給我添道焦炸丸,我就喜歡那個酥脆勁兒!” …… “你這孩子,”跟徐氏婆媳一分手,郭太太就忍不住嗔了薛琰一眼,“好歹她們也是頭天到家,多少給點兒面子嘛?!?/br> “哈哈,娘不也沒給面子?”薛琰笑著抱住郭太太的胳膊,“我還沒說我們家的二太太好促狹呢!” 涮羊rou還是薛琰回來之后,帶領著家里人吃起來了,她還親自跑到廚上炒底料給大家做了一頓麻辣火鍋,結果除了她大快朵頤之外,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表示無福消受,最終蘸芝麻醬的涮羊rou保留下來了,火鍋卻沒能流行起來。 郭太太想起徐云俏的樣子,滿心不高興,“說起來娘是當長輩的,不應該跟一個晚輩一般見識,更不好背后說人的,但你說那孩子是怎么教的,怎么長成那樣了?這才出去幾天啊,就瞧不起家里人了,得虧她去的是京都,要是去了啥英吉利法蘭西的,許家豈不是盛不下她了?” 關鍵還罵自己女兒土! “娘咱們不管她們,您等著看吧,這仨回來,沒什么好事兒!”一進門就哭窮,說什么學費貴,還有徐氏身上的衣裳,明顯不怎么合身兒啊,是什么叫許家大太太,連不合身兒的旗袍都穿上了? 還有她從徐氏身邊經過時,她身上傳來的那股奇怪的味道,叫人有些想打噴嚏,還有些臭臭的…… “娘!” 薛琰陡然停住腳步,她有些怕嚇住郭太太,但又覺得不能瞞她這個管家太太,想了想,附耳在郭太太耳邊嘀咕了幾句。 “什么?你,這怎么可能?”郭太太兩眼發黑,差點兒沒暈過去,她一把抓住薛琰的手,“這事兒可不能亂說的,我,我看你大伯娘氣色挺好的?!?/br> 確實是,春風滿面的,薛琰點點頭,“我也就這么一猜,但她真的抽的話,應該瞞不住人的,您叫底下人盯緊些吧?!?/br> “好好好,我知道了,”郭太太知道女兒從來不亂說話的,她六神無主的挽著薛琰的胳膊,“我專門派兩個人盯著她,只是,你大哥……” 如果徐太太抽大煙的話,是定然瞞不了許靜安的,那許靜安會不會也染上了?他可是許家唯一的男丁??! 薛琰扶著郭太太回屋躺好了,“娘您穩穩神,廚上的事我盯著去,我也是聞著味兒有些怪,才這么一猜,未必就是真的,畢竟鴉/片的危害如今婦孺皆知,大哥不會讓大伯娘沾這個的?!?/br> “唉,但愿吧,你還小,沒見過因為大煙土傾家蕩產的人,娘沒嫁給你爹之前,家里有個鄰居,以前還中過舉人呢,窮秀才富舉人,他家可比我們郭家有錢多了,可是一個沒防備,叫人引著抽上了大煙,幾百畝良田賣盡不說,宅子也賣了,后來,” 現在想想,最可憐的就是他家的幾個女兒了,“家里的幾位小姐,也都賣了,大的懂事了,聽說要賣她,直接投了井,年紀小的,最后也不知道賣到哪里去了……” “娘,您別害怕,咱們都盯緊一些,假的就當虛驚一場,要是真的,奶奶絕不會放過她們的,”抽大煙的薛琰沒見過。但有吸/毒史的患者她可是不止遇到過一次,人到了那個時候,什么尊嚴廉恥都沒有了,甚至完全不在乎他們是不是個人了。 第61章 再見 郭太太是見過染了煙癮的人的,自然知道其中的嚴重性,“嗯!這可不是小事兒,靜昭啊,你以后離她們遠一點,就算是她們叫你去富榮院,你也別去,娘跟她們打交道,” 郭太太生怕女兒再被帶累了,緊緊的抓住薛琰,“這次你可得聽娘的話!” 薛琰鄭重的點點頭,“我聽您的話,但您查的時候也要小心些,這事我也就是瞎猜,萬一叫大伯娘知道咱們在查她,又是一場是非?!?/br> “這個道理娘懂的,”郭太太躺不住了,想了想讓薛琰去廚上換菜譜,自己則把的陪房良嫂子叫到屋里,細細的吩咐起來。 中午徐云俏如愿的吃上了她贊口不絕的涮羊rou,當然,許家的涮羊rou免不了被她一通挑剔,刀工不好,羊rou不嫩什么的,直到許靜安都不耐煩的叫她閉嘴,席面上才安靜下來。 用過午飯,許靜安借口累了,先離了席,回自己院子去了。 見許靜安走了,徐氏跟徐云俏都不再留,說是回來帶的東西還沒有收拾完,也都辭了出來。 “唉,是我錯了么?” 媳婦孫子孫媳婦,本來都是自己最親的晚輩,結果一個個看到自己,跟避貓鼠一樣,一會兒都不想多留,姜老太太不免有些意興闌珊。 剛吃過飯薛琰是不許姜老太太立即躺下的,她扶著姜老太太走到窗前給缸里的金魚喂食兒,“可能是大家分開了一陣兒,暫時有些生分,過兩天應該就好了?!?/br> “也是我沒忍住脾氣,你大伯娘一回來我就嫌她想回娘家,懟了她兩句,搞得大家都不高興,其實我應該忍忍的,人家是徐家的閨女,出門小半年,想回家看看也是正常的,”姜老太太開始做自我檢討。 “可你大伯娘是兒媳婦,還是大兒媳婦,才一回家,不關心問問我的身體,也不向留在家里照顧老人cao持家務的弟媳道聲辛苦,更不問要過年了,家里準備的怎么樣了,就想著回娘家去,”檢討完了,姜老太太又覺得自己生氣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自己也挺委屈。 薛琰被奶奶惆悵的心緒逗的暗樂,“奶奶,您可是做了六十大壽的人了,怎么突然就這么看不透想不開了?叫我說,甭管別人的態度如何,您高興怎么活就怎么活才是最重要的?!?/br> 姜老太太知道孫女兒是在安慰她,但想到吃飯前自己留許靜安說話,孫子跟自己疏離的態度,她真的是傷心了,“等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就跟她們說,叫她們明天回去吧,省得嫌的我這個老太太多不通情理一樣?!?/br> 在薛琰看來,長房跟姜老太太從來就沒有一條心過,疏離才是最真實的狀態,尤其是在姜老太太看緊了荷包之后,“這次大哥一家回來,看大伯娘跟大嫂的氣色都挺好的,說明她們在京都過的好,其實就這一點,您就應該放心了?!?/br> “可不是么,你大哥比上次回來,也沉穩多了,我問他碧瓊的事,他也沒哄我,還給我跪下了,說他眼瞎叫人給騙了,叫我饒過他這一回,” 想到在自己膝前痛哭流涕的許靜安,姜老太太心里一酸,“丟多少錢是小事,關鍵能長記性,咱們就不算賠本兒,比比那個李少謙,你大哥還算好的了?!?/br> 哈哈,是,薛琰不由莞爾,“奶奶說的有理,我看大嫂子也比以前強多了,” 想起徐云俏,姜老太太不由皺眉,但一想到不能對長房太苛刻,“還行吧,她只要不張嘴兒,還真像個從京都回來的人兒呢!” 前提是別說話,薛琰噗嗤一笑,“事情總得有個過程,先形似也成??!” “嗯,那倒是,你大嫂模樣長的還是不錯的,那貂皮襖子一穿上,怪像大地方來的,”姜老太太也跟著笑起來,“對了,前兩天我把你娘在歸置家里的皮貨呢,你挑一塊也做個穿上去?!?/br> “穿個貂兒抱只狗?”薛琰想想自己的形象,哈哈笑起來,“算了算了,我伺候不了那貴重東西,真要做,也得是您跟我娘做來穿,那才是闊太太呢!” …… 不管心里高不高興,姜老太太最終還是讓長房三個第二天去了徐家,之后徐氏干脆不閉門不出,說是病了,成天窩在自己院子里,而許靜安倒是忙忙乎乎的,成天往外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等進了臘月二十三,整個洛平就邁進了過年的節奏,姜老太太帶著全家人一起祭灶。 古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說法,但這規矩在許家就是虛設,沒辦法,誰叫當家的是姜老太太一個女人呢? “我跟你們說,”祭完灶神,姜老太太帶著媳婦兒孫們出來,“我啊,就是現在流行那個說法,叫什么‘無神論者’,什么神仙鬼神的,老太太我啊,從來不信,這世上啊,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