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說完她自己都笑了,一個熱愛法文詩,還有油畫的大少爺,怎么可能跑來義學里教孩子們三字經?當然,他要是愿意過來開個英語課,薛琰倒是歡迎之至。 姜老太太也笑了,“這花花轎子眾人抬,咱們許家跟對了人,大家自然都想起咱們的好兒來了,如今這城里,誰不知道我姜老太太是個大善人?修橋鋪路建學堂,” 她說的自己都笑了,“還有人說我就是菩薩轉世的,不然怎么會置下這么大份家業,還為百姓做了這么多好事?” 其實姜老太太心里清楚,她是掙的多,但她的錢只會拿來錢生錢,叫她這么大筆的花出去,沒有薛琰的鼓動,她是絕不會往外砸的。 薛琰燦然一笑,“我覺得外頭的人說的都沒錯,娘,您來說,奶奶是不是個大善人?我瞧著奶奶跟寺里的菩薩長的就是有些像呢!” 女兒哄老太太開心,郭太太哪會不捧場,“嗯,我也覺得外頭的人這回沒說錯,不說今年,就是以前咱們舍粥施飯,什么時候落到人后頭過?” “你們娘兒倆啊,就會哄老婆子開心,你們誰見過天天饞紅燒rou,大排骨的菩薩?誒我說靜昭啊,今天咱們高興,中午燒道東坡rou?菩薩想吃那個了……” 好吧,這些天一直沒有外頭的消息,一家子人的精神都崩的緊緊的,也是到了放松下來好好吃一頓的時候了,“那我去跟廚上說,我還想吃川菜呢,叫人做個毛血旺,過過癮,還有回鍋rou!” 薛琰正要出院門,就見徐氏帶著兒媳徐云俏一臉喜氣的過來。 這對婆媳在薛琰眼里也是一對奇葩了,自打徐申氏把女兒送回來之后,也不知道跟徐氏說了什么,之后徐氏便擺起婆婆架子,再不許徐云俏隨便出門。 而徐云俏則把所有的不滿全都發泄到徐氏頭上,認為自己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命運的不公,而造成這一切的則是徐氏這個親姑姑! 如果徐氏肯好好管教許靜安,肯給自己撐腰,那她就不會嫁到這么久,還是個黃花閨女! 連帶著,同意許靜安去京都的姜老太太,也被徐云俏恨上了,薛琰從青桃那里聽說,徐云俏沒少在自己房里罵徐氏,罵姜老太太,罵生不了兒子的郭太太,也罵薛琰是個潑婦。 每當青桃氣哼哼的過來匯報這些,薛琰總是一臉的淡定,有些人從來不知道在自己身上找問題,推卸責任就是她們的天性,對這種人最好的招術就是無視,她每天盼著的就是你的回應,這樣她就有了生事的借口。 “大伯娘,” 薛琰跟徐氏打招呼,“這是有什么喜事么?” “喜事,當然是喜事,”徐氏這是發自內心的高興,連看見她最討厭的薛琰,都覺得沒那么刺目了,“你大哥從京都來信了!” 薛琰看了一眼跟在徐氏身后,小臉紅撲撲的徐云俏,一挑眉,看來是真的有喜事了,不然這對婆媳不會這么和睦,徐云俏更不會收起那張人人欠她一個道歉的臉! “那個,靜昭啊,今天有大喜事,你跟廚房說一聲,就說咱們今天都在你正院兒里吃飯,唉,前陣子我靜安一走啊,我心情不好,也懶怠出門兒,許久沒陪老太太一起吃飯了,還有你跟你娘,都來,大家一起團圓團圓!” 看來許靜安的信里真的說了大喜事了,薛琰點點頭,“我跟廚上說,”她的好奇心也被提起來了。 等薛琰再回到正院兒,才知道原來許靜安來信了,說是一回去就幡然醒悟,并且發誓要痛改前非,把碧瓊直接給賣了,如今他一人又搬回了原先的寓所里,希望老太太能派人把徐云俏送到京都去,畢竟他們是少年夫妻,也不好長久分離! “靜昭,你大哥真是,”不止是接到信的徐氏,就是郭太太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喜極而泣,“他能想明白,真是太好了,這是許家的福氣,也是你伯娘跟你嫂子的福氣??!” 姜老太太看了薛琰一眼,“行啦,你們不用再說了,這是好事,云俏是靜安明媒正娶的媳婦,過去照顧他也是情理中的事,我是那種不講理的長輩?” 徐氏跟徐云俏都沒有想到姜老太太答應的如此痛快,徐云俏更是激動的紅了臉,“奶奶,”一聲奶奶叫的誠心誠意。 姜老太太沖徐云俏擺擺手,感激的話她沒時間聽,“不過云俏去不行,” 她一指徐氏,“你也一道兒去?!?/br> “我?”徐氏沒想到姜老太太會叫她也去京都,“這,這怎么成?我一個寡婦家家的……” 姜老太太一揚眉,“寡婦怎么了?寡婦就不能出門兒了?靜安肯學好是一回事,但這小兩口從成親到靜安走,消停過一天沒有?你真是媳婦娶進門兒,就什么也不管又要當甩手掌柜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訓的面紅耳赤,想說這是因為娶來的媳婦脾氣太壞不懂事,但徐云俏是她的親侄女,說她就是在說自己娘家,“我……” “云俏又沒有當過家,你過去了,幫著照看照看,領著他們好好過日子,也把靜安給看緊了,這歪路走一次就罷了,要是再不正干,小心我把你們長房都給攆出去!” 徐云俏原本有些嫌徐氏過去礙事,但一聽姜老太太的話,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帶上徐氏,許靜安真要再弄什么娼婦小妾的,也有人彈壓他,“奶奶說的對,我一個人出那么遠的門兒,想想也怪害怕了,有娘跟著,我也有底氣些?!?/br> “嗯,行了,等一會兒吃過飯,你們就回去收拾行李吧,這立了秋了,你們把棉衣也都帶上,聽說京都比咱們這兒也不暖和,” 姜老太太看了徐氏一眼,索性一次把話說清楚,“靜安要上學,你跟靜安媳婦過去,以后每月你們的月例我會跟靜安的生活費一道兒給你們寄過去的,至于你們自己的體己,愛帶多少帶多少,想怎么花怎么花,我是不管的?!?/br> …… 因為長房婆媳心情好,這頓飯真是吃了個其樂融融,等徐氏她們一走,姜老太太的臉就拉下來了,“你怎么看?” 薛琰趁著徐氏婆媳高興,把許靜安的信拿過來親自看了,“嘖,怎么說了,照理說這是件好事,但我怎么總覺得有些蹊蹺,大哥在家里的時候,成天念叨著碧瓊碧瓊的,就是大伯娘跟奶奶您,也不能在他跟前說一句碧瓊的不好,” 可這才到京都多久,人就賣了?薛琰眼睛一轉,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不會是他回去了,結果發現“真愛”送他了一片大草原吧? 姜老太太點點頭,“我也覺得蹊蹺,這怎么說賣就賣了?” 她倒寧愿聽說碧瓊得了什么急病去了,還合理一些,“而且你大哥跟他那個媳婦根本就不對付,怎么就非要云俏過去?” 還是老太太犀利啊,這對夫妻簡直就是怨偶,即便許靜安沒了碧瓊,完全可以再找玉瓊珠瓊,怎么就迫不及待的要接徐云俏進京?一個碧瓊就叫許靜安明白夫妻是什么? “我看還是派個靠得住的人跟著看看去吧,大伯娘跟嫂子兩個沒怎么出過門兒的女人,京都人生地不熟的,”薛琰有些擔心這對兒婆媳,當年許靜安為了得到二房的產業,可是連綁架案都弄出來的! 姜老太太點點頭,“這回他要是再不成器,我就真的把他扔到西北軍大營里去了!” …… 等徐氏帶著徐云俏坐上了進京的火車,薛琰也開始收拾東西,雖然馬國棟還沒有從京都回陜,但平南的局勢還算穩定,汴城女子師范那邊也通知可以復課了,薛琰也就沒有了留在家里的理由。 這次去汴城,除了去年陪著她的錢伯以外,還有翠枝跟女兒春茶兒子許勝。 薛琰對汴城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跟著錢伯到了許家在學校附近買的宅子里,把行李交給錢伯跟翠枝鋪排,自己則叫人輛黃包車,往學校報到去了。 “密斯許,”薛琰人還沒有進學校呢,就被人猛的拍了下后背,她嚇了一跳,回頭卻看到一張艷麗的臉,“啊,嚇死我了!” 薛琰裝作被嚇的狠了的模樣,直怕胸口,她事前也做了功課,知道許靜昭在汴城有個好朋友,一個叫婁可怡,一個叫方麗珠,但沒有照片,她根本不知道面前這兩個女孩子誰是誰? 長頭發年紀大些的姑娘笑道,“靜昭,你膽子還是那么小,我拍你一下你就嚇成這般模樣,前些日子聽說洛平亂的很,你沒嚇壞吧?” 薛琰猜著年紀大些的應該是婁可怡,點點頭,因為方麗珠給她的信里,流露出以婁可怡為主的意思來,“洛平局勢還算穩定,并沒有傳聞中的兵亂,” 這信息不發達的年代,不出十里,一個消息就能走了樣,“你們呢?什么時候來的?” 婁可怡一手挎了薛琰的胳膊,一手挎著方麗珠的胳膊,“我已經來了半個月了,你們都沒來,可寂寞死我了!” 方麗珠撇著嘴從長頭發姑娘的懷里掙脫出來,“婁可怡你少來,誰不知道你為什么早早跑到汴城來做什么?你的密斯特何呢?” 看來她猜對了,只是薛琰從來沒有聽家里長輩提過這兩位,想來奶奶沒畢業就結婚離中為了學業,跟這兩位好朋友也沒有聯絡。 薛琰打量著明顯比她跟方麗珠個頭高發育更好的婁可怡,心里揣測何先生又是哪位,“呃,原來在這么緊張的局勢下,竟然還有人深陷愛情不能自拔,婁可怡啊婁可怡,你快從實招來!” “就是,趕緊跟我們仔細講講,”有了薛琰的加持,方麗珠更起勁了,她跟薛琰昭年紀都小,家里管教的也嚴,并沒有戀愛經驗,倒是婁可怡,因為已經十八歲了,比她們成熟一些,知道的也多,想的也多。 婁可怡正沉浸在熱烈的愛情中,急需找人分享自己戀愛中的種種甜蜜,這會兒兩個好朋友都到齊了,她也不再忸怩,“有什么可講的,你們不知道,前陣子馬大帥跟武大帥那事,” 她壓低聲音,“其實跟我們的何先生也有關系呢!” 這不是要講戀愛嘛,怎么變成講時事了,薛琰正要問呢,就聽方麗珠道,“我知道我知道,說是馬大帥得了李先生的指點,才走了這一步的,咱們何先生不正是李先生的學生嘛!” 什么叫“咱們何先生”? 薛琰一驚,打量著婁可怡發育的極為可觀的身材,她今天沒有像方麗珠那樣穿學生裝,而是穿了一件紫色的暗花旗袍,這會兒的旗袍雖然還不像以后那種的纖秾合度緊貼身材,但這么一穿,婁可怡看起來可比學校里行走的同學,包括她們兩個,都成熟的多,“何先生放假也沒有回家?” 薛琰試探了一句。 “他回家了,不過后來不是局勢緊張么?他又聽說李先生跟西北軍的關系,就給李先生寫了信,表達了自己向往革命,希望追隨先生左右的決心,”婁可怡對好朋友知無不言,“李先生給他回了信,跟他說了要到汴城來的事,他就特意從家鄉提前趕回來了,” 婁可怡甜甜一笑,“也多虧他在學校里,不然我一個人可真的會害怕的?!?/br> 呵呵,雖然沒有許靜昭的記憶,但薛琰還是聽明白了,這位何先生,應該是她們學校的先生,這一對兒玩的還是師生戀! “可怡,你們真的在一起了?”不管什么時候,這師生戀在薛琰看來,都不值得提倡,學生年紀小不諳世事,先生可是成年人了,搞自己的學生,那是有悖師德。 真心相愛,可以等一方畢業了再追求也不遲啊,何況她們讀的是女子師范,總共也就兩年就畢業了,哪那么迫不及待? 婁可怡臉上泛起一片紅云,她推了薛琰一把,“什么叫在一起了?瞧你這話說的,我們是靈魂伴侶,他不但是我的先生,更是我的精神導師,是我的偶像……” 薛琰擻擻身上的雞皮疙瘩,“可是學校會允許么?” 婁可怡一仰頭,“不允許又怎么樣?追求自由是每個人的權力,我們會為了自由跟一切反對我們的惡勢力做斗爭!” “那個,何先生家里有妻子沒?”薛琰實在不知道這位何先生是哪棵蔥,但能在師范學校里當先生,應該有些年紀了吧? “靜昭你怎么來?你是來氣我的,還是嫉妒我得到了愛情?”婁可怡瞪了薛琰一眼,甩開她的手,“何先生成親之后一年,妻子難產而亡,之后先生一直孑然一身,這些學校誰不知道???!” 好吧!沒老婆就好,薛琰可不愿意自己的女友成了小三,當然這個時代還沒有這樣的詞,而且這還是個盛產渣男的時代,“好好好,我錯了,我回家之后病了一場,許多事都記不太清楚了?!?/br> 薛琰道歉了,婁可怡便大度的沒再跟她計較,“我一直等著你們呢,我跟你們說,過兩天李先生還要在汴城大學演講呢,到時候咱們一起去聽?” 李先生是誰薛琰已經不用問了,那可是個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嗯,好,我也想一睹先生的風采呢!” 能見到歷史教材上的真人,也算是穿越的福利吧! “到時候我來叫你們,”婁可怡再次攬著方麗珠跟許靜昭的胳膊,開開心心的往教務處去,“你快報名領了新書,咱們回宿舍去,晚上我請你們吃飯,給靜昭接風!” 報到之后薛琰跟著婁可怡去了她的宿舍。 來師范上學的女學生并不是很多,所以她們這些住的極為寬敞,薛琰跟婁可怡同宿舍,而方麗珠就住在她們隔壁。 平時她們都在學校里,到了周末的時候,就會把衣服帶回家里設在汴城的宅子里,有傭人幫她們打理熨燙,當然,家境略差些的小姐,也可以完全在學校吃住,洗衣這些就是自己動手了。 婁可怡看著正在打量宿舍的薛琰,有些奇怪,“怎么了?才兩個月沒回來,就不認識自己的屋子了?” 是不認識啊,薛琰沒想到這會兒的宿舍可比她上學的那會兒高大上多了,一個屋只住兩個人不說,兩張小木床擺在窗下,中間是紅漆書桌,門口還有兩個紅漆立柜,她剛工作的時候,醫院也沒給分這么奢侈的宿舍??! “好久沒回來了,還真是挺想的,明天吧,我明天我就搬過來好了,”比起以后的鋼筋混凝土建筑,她更喜歡這種青磚紅瓦白墻,大院子似的學校,“咱們什么時候正式開始上課?” 婁可怡搖搖頭,“這不亂了一陣兒嘛,有些先生都離開平南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呢,也就書弘因為李先生的緣故,來的早了些,” 剛好她來的也早,兩人可以成天見到面。 陷入愛情的小姑娘啊,薛琰張張嘴,還是把勸她的話咽下了,現在反對只會適得其反,何況她對何書弘先生,實在沒有印象,光憑他一個鰥夫沖自己十八歲的學生下手,薛琰就對他沒有好感了。 “走吧,你不是要給我接風嗎,”薛琰站起身,拉了方麗珠,“好久沒有吃第一樓的包子了,咱們吃包子去!” 等晚上薛琰回到自己家里,已經把婁可怡跟方麗珠的情況摸了個底兒掉。 婁可怡就是汴城下頭的縣里人,家里開著幾間飯館,婁可怡是家里的老閨女,自幼就得父母跟哥哥們的寵愛,才有了來汴城上學的機會, 安靜小巧的方麗珠跟許靜昭其實更像一些,方家是漯水有名的士紳,方麗珠的祖父在前朝的時候還做過一任府臺,雖然現在是民國了,方家仍然是當地舉足輕重的門第。 這次馬國棟的逼宮雖然戰火雖然沒有殃及洛平,但西北軍接管漯水的時候,還是跟當地的保安團起了點兒摩擦,也是因為這個,方麗珠才跟薛琰一樣,來的晚了一些。 第41章 真愛 薛琰搬到學校的第一天,就順利的見到了傳說中的何先生,這是個二十多歲的清瘦男人,斯斯文文的,戴了副金絲邊兒眼鏡,一身洗的發白的長衫,腳下是一雙千層底布鞋,見到跟在婁可怡后頭的薛琰跟方麗珠,淡淡的點了點頭,“都回校了?洛平跟漯水怎么樣?我聽說西北軍在漯水跟當地動了干戈?” 方麗珠立馬挺直身子,仔細的回答何書弘的問題,一旁的薛琰目瞪口呆的看著一臉“為人師表”模樣的何書弘,這心態也真是夠6了,“咳,那個,何先生,要是知道您在這兒陪著我們可怡,我就早點過來了,其實洛平風平浪靜的,根本沒啥大事?!?/br> 何書弘被薛琰貿然打斷,頗有些不悅,他更不悅的是婁可怡,他們戀愛的事怎么能跟同學說? 婁可怡沖何憶弘一吐舌頭,摟著方麗珠道,“靜昭跟麗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跟親姐妹是一樣的,你是我的愛人,我肯定要叫她們知道了?!?/br> 方麗珠素來怕先生,連忙站起來,“何先生,我肯定不會往外說的,可怡是我最好的朋友,平時又最照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