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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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寧搖搖頭。 “其實你想幫她們,不一定要將她們帶回府里的,把人送到善堂也行啊?!?/br> 顧清寧見裴魚一臉單純地替她出謀劃策,有什么話想說卻又說不出來。 云珠原本只是她院中一個照料花草的小丫鬟,后來因為手巧被提到了她身邊,做了二等丫鬟。她成為太子妃之后,原本身邊的四個貼身丫鬟都要跟著進宮,但她卻放了云錦去嫁人,這才將云珠提到了身邊。 入宮之后,云珠雖然比不上其他三個丫鬟與她關系親密,但她對云珠也很信任,且因為云珠年紀最小,也是最乖巧的,眾人都格外疼愛她一些。云珠平日里只是負責給她梳頭,話也不多,其余幾個丫鬟吵吵鬧鬧的時候,她也只是抿著嘴在一旁笑。 所以,當后來的奉長寧查出來,這樣乖巧的云珠,竟然是謀害伏姬的兇手時,她根本就不相信。 云珠跪在她腿邊哭訴,是因為看不慣伏姬明面上對她恭恭敬敬,私底下卻仗著陛下寵愛對她不敬,這才起了殺心。她當時雖然憤怒,卻也覺得奇怪,不說云珠是如何拿到毒藥的,她一個人,又是如何在伏姬宮內將她毒殺的呢? 只是她也沒想到,當晚云珠便服毒身亡了。 云珠死后,這個案子的線索也就斷了,奉長寧原本想要從伏姬的宮人著手去查,誰知道蕭胤卻認定是她害了伏姬,奉長寧的心頓時就涼了,可云珠已死,她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自己。 她當然可以辯解,這是云珠自作主張,或是有人嫁禍,可就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個解釋蒼白的可笑,而且蕭胤的不信任,也讓她沒有辯解的欲望,在他已經認定的情況下,自己無論說什么都只是自取其辱罷了,她的愛戀被人棄若敝屣,但至少,她還想要保留最后一點尊嚴。 之后蕭胤對外宣稱伏姬因病身故,也并未對她有半點處罰,這樁案子被悄無聲息地掩了過去,也沒有人再去探尋這之后的真相,仿佛風過無痕,可他們都知道,兩人已經漸行漸遠,再也回不到曾經了。 顧清寧原本以為這件事的真相會隨著云珠的死永遠埋葬下去,但沒想到云珠居然還活著! 可是活著的云珠卻無法讓她高興起來,而是在她的腦中有了更加可怕的猜想,這讓她即便回了府中,依然心緒紛亂,久久不能釋懷。 之后,云珠便留在了威國公府。 威國公府主子不多,眾人關系又和睦,府中下人自然也是如此,對云珠這樣一個帶著孩子的老人家頗為照顧,再加上還有顧清寧的囑咐,所以云珠帶著孫女很快就在威國公府安頓了下來。 因她要照顧孫女,所以管家專門給她安排了一間房子供她們祖孫二人居住。 云珠很感激顧清寧,她總覺得第一眼見到顧清寧就熟悉,可哪里熟悉又說不上來。顧清寧將她帶回了威國公府之后,似乎就忘記了她的存在,這讓云珠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暗罵自己,畢竟人家是大家小姐,她一個老婆子有什么好看的。 不過顧清寧雖然沒來看過云珠,裴魚卻總來逗弄云珠的孫女兒,一來二去,兩人便熟悉起來。 裴魚性子單純,又是個小吃貨,云珠便借了廚房,偶爾給她做些小零食吃,她很快就對云珠親熱起來。 云珠先是問裴魚的身份,其實這在威國公府也不是什么秘密,裴魚很大方地就告訴了云珠,之后,云珠才試探地同她打聽顧清寧的消息,裴魚頓時警惕起來:“你問小姐做什么?” 云珠道:“我感激小姐,卻不知道該如何做,所以想問問裴姑娘,小姐喜歡什么,我想要給小姐做些東西?!?/br> 裴魚努了努嘴:“其實我也不知道小姐喜歡什么,我跟在小姐身邊好幾年了,總感覺她似乎并沒有十分喜歡的東西,有時候我明明跟在小姐身邊,卻又覺得她仿佛離我好遠好遠?!阏f你以前也是在內院伺候的,是不是大家小姐都是這樣的?” 云珠猛然聽她提起奉長寧,頓時就愣了,過了許久,她的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低聲道:“我們小姐她……是個很好的人,她雖然出生在那樣的家庭里,但她和那些人都不一樣,她功夫很高,但從不輕易打罵下人,她對我們很好,當初云錦jiejie成親,她親自替云錦jiejie準備嫁妝,送她出門,告訴她如果她的丈夫對她不好,她一定去給云錦jiejie討回公道……” “哦!”裴魚撐著下巴,說道,“那你小姐對你們真的挺好的,不過我們小姐也很好的!我們小姐特別善良,對人特別好!”她不甘示弱地強調。 云珠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點了點頭。 裴魚這才滿意,又問起了她其他問題。 站在院子外頭的顧清寧卻緊緊地捏住了拳頭,她很想問云珠,既然我對你那么好,你為什么要背叛我?! 可是這些話她沒有辦法問出口,只能轉身離開了。 回到了房間的顧清寧煩躁不已,很想要狠狠地發泄,只是就算她練完了一整套劍招,依然沒法去除心中的那份煩悶,而這些事情她又沒法和任何人說,只能自己一個人憋著。 她悶悶地回到房間,便看到了架子上放著的匣子,那里面放著顧澤慕寫給她的信。 她怔愣了片刻,或許這個世上,唯一能夠聽她傾訴這些的人,就是顧澤慕了吧。 她坐到書桌前,想要給顧澤慕寫信,只是攤開了信紙,她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落筆。 當年她被蕭胤誤會,之后兩人的關系一度降到冰點,雖然后來因為生了元嘉的關系,兩人又逐漸好了起來,但終歸那道傷痕卻是沒法抹去的。 如今兩人已經擁有了新的人生,她也漸漸從當年的事情中走出來,原本想要讓過去塵歸塵土歸土,沒想到竟然又叫她看見了云珠。 上天仿佛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讓她不得不重新去追尋當年的真相。 第135章 充州。 在顧澤慕拖住姚斐的腳步后, 顧澤禹不負所托,找到了那些外族人偷渡的路徑,同時還活捉了兩個, 已經將人押往鄴城, 且據說這些人所帶的不僅是私鹽, 甚至還有鐵器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這么重要,也難怪在這種敏感的時候,他們依然冒險入境。 只可惜留守姚家的人卻出了岔子,雖然抓到了大部分的姚家人, 但還是讓一些人給逃跑了。 顧澤慕頓時有些不祥的預感,連忙派人去抓姚斐, 只是晚了一步, 姚斐已經失去了蹤影。好在曹家那邊暫時沒有得到消息,所以倒是被一網打盡了。 洪松源皺緊了眉頭:“定然是哪里走漏了消息,這才讓姚斐給跑了!”不過,他還是安慰顧澤慕, “但我已經傳信給了威國公,他派人在各處關隘都布下了天羅地網,一定能抓住姚斐?!?/br> 顧澤慕沉默了片刻,才道:“姚斐這人老jian巨猾, 他一定給自己留了后路,他這一逃, 我們未必能抓到他了?!?/br> 洪松源沒有說話, 這也正是他所擔心的一點, 他們的人日日夜夜盯著姚斐的別莊,依然讓他在眼皮子底下給逃了,姚斐在西北經營多年,實力絕不止眼前的這一點。 “但不管怎么說,好歹曹家人是被抓住了,先去審問他們吧?!?/br> 顧澤慕也只得收斂起失望,往關押曹家的牢房走去。 曹晟被帶過來的時候,還很鎮靜,見了顧澤慕,只是冷聲道:“顧公子,自從你們來了充州,老夫一直誠懇以待,要錢出錢要力出力,也不知還有何處做的不夠好,竟被你們毫無緣由地抓來牢里?” “毫無緣由?”顧澤慕輕笑道,“看來曹老爺還不知道?” “知道什么?” 顧澤慕道:“姚老爺向外族販賣私鹽和鐵器,如今人贓俱獲,已經被押往鄴城了,你們兩家既為姻親,這些事情,曹老爺知道多少?” 曹晟的臉頓時就白了,之前他一直保持冷靜,是因為他以為顧澤慕抓他是為了他們暗中阻撓河道的治理,要如何應對,他早有計劃,可沒想到竟然是姚斐栽了,而且他不僅栽了,還把自家也給拖了下去。 曹晟被這一遭打得措手不及,好一會才勉強回過神,道:“當初,我們與姚家的確一起賣過私鹽,但是我們曹家只是負責制鹽,至于如何賣,賣到哪里去,這些姚斐向來諱莫如深,我也不知道啊,至于其他鐵器什么的,我更是一無所知?!?/br> “一無所知?那曹老爺這心可真是夠大的!” 曹晟連忙道:“顧公子明鑒,你與源兒關系密切,就應該知道,我早就想要脫離姚斐,自從云緞成為貢品之后,我們便與姚家再無往來了??!” 顧澤慕屈指敲了敲桌面:“但曹老爺的賬本上可不是這么說的?!?/br> 曹晟瞪大了眼睛,看著從顧澤慕身后走出來的曹源,一向衣著鮮亮的曹家大公子,此刻蓬頭垢面,臉色慘白,幾乎是渾渾噩噩地站到了顧澤慕身邊。 曹晟頓時明白過來,氣得雙眼充血,腮幫子劇烈地抖動起來:“畜生!曹家毀了你有什么好處!” 曹源被曹晟一罵,身體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但隨即又挺直了腰,他目光陰冷地看著曹晟:“就算曹家不毀跟我也沒什么好處,你根本就是在利用我,你壓根就沒打算把曹家給我!” 曹晟氣得要撲過來打他,卻被兩個獄卒給狠狠壓住了。 他只能在原地大聲咒罵曹源,曹源卻毫不在乎:“你如今已是罪證確鑿,我可不想陪著你們去死?!?/br> 曹晟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雙渾濁的老眼死死地盯著曹源,在這種時候,兩人終于撕下了對彼此的偽裝,視對方如仇讎。 顧澤慕見已經將曹晟刺激夠了,這才開口道:“先請曹公子下去休息吧?!?/br> 曹源身體一震,看向顧澤慕的時候早已沒了早前的親熱,而只剩下畏懼,他不敢多說什么,老老實實地跟著一名護衛離開了。 顧澤慕看著仿佛失掉了全部精氣神癱坐在椅子上的曹晟,淡淡道:“曹老爺,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嗎?就算你罪無可赦,但你就不為曹家其他人想想嗎?” 曹晟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幾歲,他苦笑著看向顧澤慕:“顧公子不是都查清楚了嗎?我還有什么可說的?” 顧澤慕道:“如今我們雖然已經掌握了證據,但姚斐卻逃了,曹老爺與他合作多年,應該知道他會躲到哪些地方去吧?” 曹晟搖搖頭:“姚斐這個人十分多疑,這些年我們雖然合作,但他相當謹慎,很多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比方說他賣給外族鐵器這件事,我就是真的不知道,我雖然愛錢,但不想為了錢連命都不要。姚斐知道我的性子,所以一些要緊的事情,他從來都是瞞著我的,所以顧公子問我,我是真的不知道?!?/br> 顧澤慕看著曹晟,他的無奈和頹喪是真的沒有作假,想來是真的不知道。 “就當曹老爺是真的不知道吧,那我們換個問題?!?/br> 曹晟心里打鼓,面上卻連連點頭:“顧公子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顧澤慕身體微微前傾,一張尚且稚嫩的臉上卻有著不符合年齡的壓迫感,他的雙眼緊緊地盯著曹晟:“曹老爺,當初詹世杰到底是怎么死的?” 曹晟怔住了。 “詹世杰……詹世杰?!”曹晟咀嚼著這個早已消失在記憶中的名字,臉上似哭非笑,“你居然是為了詹世杰??!你是他什么人?!” “這與你無關,你只要告訴我真相就可以了?!鳖櫇赡嚼淅涞?。 曹晟雙目無神地看著前方,他想過顧澤慕做這些事的目的,但想破了頭也想不到,他居然是為了來查一樁早已塵封的舊案,一樁隨著先帝駕崩后就應該永遠永遠沉在黃河底的舊案! 曹晟諷笑一聲:“報應??!真是報應……我當初便覺得這一天遲早會來,只是沒想到來的這么晚,晚到我都僥幸以為老天不會記得了!” 顧澤慕沒有搭話,只是冷眼看著他。 曹晟長出一口氣,也沒有再和顧澤慕討價還價,痛快道:“當年詹世杰在治河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我們運送私鹽的路線。姚斐擔心事情暴露,恰巧當時詹世杰因為治河的緣故和當地官員鄉紳關系緊張,他便將計就計,主動鬧出隱戶的事情。詹世杰的腳步被絆住,我們原本都松了口氣,但沒想到詹世杰雖然忙于處理隱戶的事情,但私底下卻依然在查私鹽的事情,姚斐便決心要殺了他?!?/br> 顧澤慕沉下了臉色,問道:“那河堤是怎么回事?”如果說曾經顧澤慕還懷疑詹世杰的本事,但經過了霍云藏的解惑,他便知道,以當年的雨水量,是不可能那么輕易地沖垮河堤的。 曹晟頓了頓,才接著道:“姚斐雖然想殺了詹世杰,但他怕詹世杰死后,先帝會派人來充州調查,一旦查出問題,我們還是個死,所以他提出要毀掉河堤,并將詹世杰設計成畏罪自殺的樣子,只有這樣,我們的事情才能被掩蓋下來……顧公子,我當時是勸了姚斐的,只是他一意孤行,這……” 顧澤慕打斷他的辯解:“后面發生了什么?” 曹晟說到這里,聲音似乎也沒有了底氣,嚅囁著開口道:“他……姚斐買通了守堤的士兵,派人趁著夜色將白蟻窩放到了河堤,因為當時詹世杰的心思都放在了挖開河道上,而且河堤那么多,他也沒工夫把每個河堤都看一遍,等到了下雨的時候,再發現便已經晚了……” “混賬!”顧澤慕猛地一拍桌子,怒極,“就為了你們一點私欲,竟用這樣陰毒的法子,害死那么多人!你就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嗎?!” 曹晟被他嚇得整個人一抖,一時說不出話來。 顧澤慕捏著拳頭,克制住自己的怒氣,聲音越發冰寒:“之后呢,你們還做了什么?” 曹晟慌亂地搖頭:“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在河堤被毀的第二天,就傳出了詹世杰自殺的事情,后來姚斐便將脅迫我將那些財物搬進總督府,制造出詹世杰貪污受賄,出事后畏罪自殺的假象……” 顧澤慕當然知道曹晟還有隱瞞,但大體經過應該就是他所說的這樣。 他歷經一年,重重設計,又一步步摧毀曹晟的心防,終于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可是他卻沒有半分喜悅,只覺得心情越發沉重。 曹晟卻忽然想起了什么,說道:“我想起一件事情?!?/br> “什么事?” “當年姚斐在酒后不小心說過,他背后有一位貴人相助,也是多虧了這位貴人,他才有了今天?!?/br> “貴人,是什么人?”顧澤慕連忙問道。 曹晟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姚斐對這位貴人的情況諱莫如深,當年也只是在酒后,不小心說了一句,方才被我記住,后來我也千方百計打探過,只是對方藏得太好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誰?!?/br> 顧澤慕將這個線索記在心里,方才對獄卒道:“把人帶下去吧?!?/br> “等等等等??!”曹晟連忙抓住桌子,“顧公子,看在我毫無隱瞞地說了這么多的份上,我的罪名……能不能減輕一點?” 顧澤慕唇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這個,恐怕只能等抓到姚斐之后才知道了,曹老爺在獄中最好還是好好想想,姚斐究竟會藏身在什么地方,否則沒有抓到姚斐,我們便只能拿曹老爺上去交差了?!?/br> 曹晟癱了下來,隨后被獄卒毫不留情地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