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恐懼(二更)
一百九十 門一關,那股子揮之不去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立刻煙消云散。 小吏們長長的喘口氣,去茅房的去茅房,找飯的找飯。 后房里給他們背著溫熱的小菜,他們吃著吃著,忽然有個人開口道:“這京都來的官爺就是不一樣,說話文縐縐的,就是——” “……” 桌上的人齊齊停了筷子,刑頭用力拍了下那個說話的人的腦袋,罵道:“咱們吃著飯,你說這些事兒干什么!” “是是,我錯了,各位都吃吧、繼續吃吧,”這人連忙點頭認錯,過了會,還是沒忍住小聲嘀咕道:“我就是覺得,這位官爺手段太、太狠了點兒……” 這下子,所有人寧可餓著,也沒了吃飯的念頭了。 一百九十一 “元和二十一年,你在海運上貪污了五萬兩?!?/br> “元和二十二年,謊報災情,挪走的藥品、糧食以及其他,加起來差不多一百五十萬兩?!?/br> “元和二十三年,克扣稅收加上謊報疫情,又是兩百萬兩紋銀……” 宋大人背手閉眼,好似學子背書般在桌旁漫步,說著說著,他忽然笑起來,問道:“咱們認識了也有十來年,這種為了點蠅頭小利便掉腦袋的事兒,換到別人身上,我是不會質疑的,可你……”他睜開眼,彎腰盯著錢福元的臉,“我可不信?!?/br> 錢福元的后背被穿了琵琶鎖,已經無法移動,他微微睜開雙眼,卻仍是一個字都沒有吐。 “旁人只知你是個紈绔,我卻看得出,你心中可有著一大片的高宇,像你這樣的人,絕不會荒唐度日,這八百萬兩紋銀,你都是花到哪里去了呢?”宋大人搖搖頭,道:“你先別說,讓我想想,你是絕對不會花到女人身上的,而你的府里也查過了,就沒有幾件兒值錢的東西,對了?!彼盟坪鋈幌肫饋硎裁此频模骸半U些忘記告訴你,在我押你進來之前,環水那邊已經傳回來消息了——你家起了火,一十二戶,無一生還?!?/br> “……” 錢福元瞪大了眼睛,慢慢將頭垂到了地上。 宋大人冷眼瞧著他,輕聲問。 “你在哭嗎?” 一百九十二 高高的匾額上,駙馬府敕造五個字已經蒙上了薄薄的一層灰。 書房內,江子期坐在寬大結實的交椅上,已經被氣得整個人抖了起來。 “你寫的這都是什么玩意兒??????寫的就是個屁!”他手指死死戳著桌子上的紙,瞪著江耀祖,吼道。 江耀祖撇撇嘴,小聲嘀咕道:“兒子以后可是要成為將軍的人,天天學這勞什子干甚,反正又用不上!” “聽你給老子滿口賊話,就你還想當將軍?!連個筆都拿不穩的!”江子期用力一巴掌扇到了江耀祖的臉上:“今日你不給我寫滿一百張大字,飯都不許吃!” 江耀祖被打蒙了,他捂著臉后退好幾步,不可置信地問:“你居然打我?” “打的就是你!不爭氣的東西!”江子期指著他:“說出去老子都嫌你丟人,你都多大了,???咱們江家往上數三輩都是讀書人,這一輩兒里就你一個獨苗,你居然連字都不識幾個,對得起你的列祖列宗?” “那你就別認我這個兒子??!滾!”江耀祖大喊一聲,明明才是個豆丁大,脾氣卻著實是嚇人,“你天天不著家,回家就會罵我,姨娘因著我都被你打多少回了?除了說我這里不好、那里不好以外你還干什么了?有本事就別要我??!” “你個混賬,說的都是什么話!” “我混賬就混賬!你是老混賬!” “王八羔子、你,你給老子過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江子期吼得歇斯底里,脖子上都起了青筋。 “那你就是老王八羔子!——鱉精!” “你、你個……”江子期氣兒都快喘不過來了。 江耀祖絲毫不讓號,見他爹真的去拿墻上的雞毛撣子,立刻決定先發制人,他一把抓住了桌上的硯臺、筆架,有什么砸什么,還竟往江子期身邊砸!一個不慎,拇指大的筆擱丟到了江子期的肩膀上,疼的他頓時捂著肩頭蜷縮起了身子。 “??!” 江耀祖這會總算是發現自己惹禍了,他丟掉了手里面的洗筆碗,嚇得哭了出來,邊哭邊往外逃,口中迭聲道:“祖母!祖母救我!” 一百九十三 錢福元從來都沒有想過。 原來半個時辰是這么漫長。 本朝慣例,刑房內不準用私刑,但是自從屋內其他衙役離開后,宋狗已經將他的左手手指掰斷四只了。 十指連心,他只恨自己為什么不能一覺睡過去。 “還有最后一根手指頭了?!彼未笕说?,語氣中竟然還帶著一絲絲的憐憫:“要是這只手掰完,就要右手了,您好歹也是個讀書人,日后若是有機會出獄,想必也只能賦閑在家,真是可憐吶……” 瞬間,半死不活的錢福元驚恐地瞪大雙眼,嘶啞著聲音:“你不能!你、這是死罪!” “安心?!彼未笕藴睾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還不懂嗎?進了這個房,咱倆之間就只能活一個,不是你、就是我,倒不如先下手為強,把你弄死了,我倒也兩廂清凈?!?/br> “宋清漣!”錢福元扭頭去看房中唯一剩的那名衙役,又盯著他,吞了吞口水:“你不能這么做……” “……噗嗤?!彼未笕丝戳怂粫?,掩嘴笑出了聲,搖搖頭,神色中帶著淡淡的嘲諷,道:“老哥哥你實在是有意思,全家死了都不見你如此,關乎到仕途,立刻著急起來,這樣吧?!彼D身拿起桌上的燭火,對著墻上的刑具一一挑選,“我知道應該怎么做了?!?/br> “你想要做什么?”錢福元已是筋疲力盡,聲音不自覺透露了真實情緒,帶著微微的顫抖。 宋大人沒有回頭,漫不經心回了句:“您有什么好著急的人?不過以及之道還治彼身罷了,說來,您送的那個妾,叫清泉的,還記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