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沈慎低首幫她輕拍,無奈道:“系好的頭巾怎么解了?” 阿宓無辜望去,她還當頭巾的作用大部分就是為遮擋住他人視線,以為單獨走在前面可以稍微解開,哪知道會有這種大風。 沈慎直接用自己那條把阿宓裹了起來,只讓她露出一雙眼睛,低聲道:“往內風沙更大,裹好?!?/br> “那大人呢?”悶悶的聲音從頭巾下傳出。 “我習慣了,不怕?!?/br> 阿宓不信,還是努力伸長手把剩余的那半給他搭了上去,二人共用一條。 一行人到了前一日標記好的地方,這兒零零散散有些植被,不多,但比那些光禿禿的一片黃沙總要好上許多。一般這種地方地底都有水源,且不深,因為這幾種植被的扎根能力并不強。 大漠并非常年干旱無雨,但在這兒,還是要有水源更讓人安心。 沈慎躍下駱駝,把阿宓帶在身邊,俯身把植被邊的沙土捏起嗅了嗅,隨后對隊伍中一位老者道:“您以為此地如何?” 老者看起來像當地人,身軀干瘦,背部佝僂,沿著這些植被都走了圈,仔細聞看,最后緩緩點頭,“可以一試,先挖吧?!?/br> 語罷,其余人都從背后的袋中拿出工具開始動作,阿宓好奇地看了看,“我們也要挖嗎?” 沈慎輕哂,“想挖嗎?” 阿宓很有些躍躍欲試,又望望,蹦出一個“想~”字。 早猜到她的答案,沈慎忍不住擼了把面前的小腦袋,長大是長大了些,也不像以前那么容易膽怯,但大體的性子到還是沒變。 阿宓也得了個小鏟,跟著沈慎到了一處灌木叢邊,先被手把手教著鏟了下,“自己試試?!?/br> “唔……”阿宓小心翼翼握鏟,幾下之后,突然注意到旁邊一抹黃色,定眼望去,驚訝道,“這兒居然有果子?!?/br> 這兒這么干,她以為所有東西都該是干巴巴的呢。 “是酸刺果?!鄙蛏髡乱活w擦了擦,遞到阿宓唇邊,含笑道,“請殿下品嘗?!?/br> 不知為什么,阿宓總覺得他臉上的笑有些不懷好意,可憑著一直以來對大人的信任,還是慢慢張開了口,隨后咬下。 茲——酸爽的汁液在口中迸濺,頓時酸的阿宓牙疼,小臉都成了皺巴巴一團。 “嗚嗚嗚”她這么含糊了幾句,沈慎不用細想也知道她說的該是什么“大人好壞”之類的話。 見他臉上一直帶著微笑,絲毫不知愧疚,阿宓惡從心起,“哇”的聲就往上撞去,兩人唇對唇碰了個正著。阿宓學習之前沈慎的方法,把口中酸酸的汁液全都渡了過去,最后還故意咬了口沈慎,腮邊帶著小狐貍似的笑,小聲嘀咕“讓大人你欺負我”。 她動作間,沈慎一直呈現呆愣狀態,直到被阿宓咬了口才回神,柔嫩的觸感猶有殘留,低首就對上了兀自偷笑的小少女。 雖然分別了兩年,但是兩人絲毫沒有生疏,反倒毫無顧忌地玩鬧。 沈慎心頭完全松下,見不得阿宓這么得意的小模樣,干脆一口氣往嘴里連塞三四個酸刺果,咬開之后就強行抱住小姑娘朝她親去。 “啊不要,不要—”阿宓努力掙扎,然而絲毫沒能撼動。最后還是被逮住的小可憐,任人蹂|躪。 五官都被酸得皺在了一塊兒,阿宓手拍在某人粗糙許多的臉上,拍得啪啪作響,引得遠處幾人好奇望來,卻只能瞧見他們沈大人將某人遮得密不透風的外裳。 真是奇了怪了,有人內心嘀咕,剛才好像聽到了小姑娘的聲音。完了,難道真是太久不近女色,已經有幻聽了? 第69章 心意 分食了幾個酸刺果, 兩人口中都被酸酸的汁液溢滿,但眉眼中俱是笑意。 阿宓極為喜愛這種在天地間自由自在,且還有大人在身邊的感覺。宮中雖優渥繁華,也有人疼愛, 可規矩太多, 她感覺自己很多時候都生活在拘束下,被一條無形的繩索拉住。 她將自己的感受說給沈慎, 沈慎微微頷首,握住她, “這是自然, 無規矩不成方圓, 連陛下也要受禮法束縛。那么多位高權重者, 若是無禮法, 豈非要亂了套?!?/br> 阿宓輕聲道:“我知道的?!?/br> 隨后又眨眼, “但是阿宓還知道,大人也不喜歡那些?!?/br> 沈慎一怔, 失笑,誰會喜歡那些呢。天地間能夠真正行止隨心的,約莫只有那些野獸了, 人與獸的不同之處,大概也正在于此。 不過不得不說, 他在邊關這兩年, 除去飽受思念之苦外, 其他時候都比京城要自由太多。思及此, 沈慎目光微沉,心想,大約是因為離開了祖母。 老夫人的狀況他一直清楚,依舊時常待在小佛堂內,身體還算康健。只是依下人所回,她沉默的時辰好像越來越多了。 暫時捺過這些,沈慎突然“質問”,“為何兩年只有五封書信?” “???”阿宓呆呆的還未反應,下意識辯解,“怎么可能只有五封,我每半月就要著人寄一……” 話到一半,兩人都察覺了什么。 肯定是少帝他們截下了。 當初說得好好的,讓他們二人多通書信。實際在離別后的第一封信起,互相之間就只有兩種時辰能收到,阿宓的生辰和除夕,這點在沈慎這兒也沒變化。 阿宓氣得臉頰鼓起,她還以為哥哥欺負自己就算了,沒想到在大人這兒也這樣,真的太過分了。 話語間,沈慎十分自然地從懷中掏出五張猶帶溫熱的信箋,低低讀到,“今日所習,‘招招舟子,人涉昂否。不涉昂否,昂須我友’……” 阿宓臉頰羞紅,就要去搶信箋,嗚嗚威脅,“大人不許讀,不許讀,我要咬你了!” 說罷真的一口咬在那手上,但某人不為所動,繼續緩緩讀罷,才似笑非笑道:“不知殿下在等待的小友是何人?” 這幾句話來自《詩·邶風·匏有苦葉》,大意為艄公催促我上船,別人都已上去了我卻偏要留下,因要等我的友人。尋常意思可看為友人,但其實所用更多處,都視這為一首思戀小詩,她在等的哪是普通友人,分明是戀慕之人。 起初看到阿宓如此大膽的的詩句,沈慎心中既驚喜又擔憂,還當阿宓依然沒有開竅,只以為這是普通詩句,直到后面一些話語,才確定了小姑娘與自己也有同樣的心意。 當時他心緒又甜又澀,恨不得飛回京將阿宓給帶回來。 沒想到他沒去帶,小姑娘自己跑來尋他了。這當真是最好的禮物。 明知道那些話中的意思,還非要這樣戲弄她。阿宓收回被咯疼的牙,眼尾輕瞪了下,嬌意滿滿,嘟噥道:“大人的皮太厚了,無論哪兒?!?/br> 沈慎面不改色,“殿下謬贊?!?/br> 油鹽不進。阿宓非常懷疑大人到底在這兒學了什么,明明他以前根本不是這樣、這樣不正經的。 她尚不知,有個詞可以言作“釋放天性”。若非本性如此,沈慎也不可能學得如此之快。 眼眸滴溜溜轉了圈,阿宓看到前方沙丘,忽然道:“可以到附近去看看嗎?” “可以?!鄙蛏髦浪诖驂闹饕?,還是道,“附近都去過,無危險,想看什么?” “自然是看大漠風光呀?!卑㈠弟浡暤?,“不過這邊走起來太費力啦,好累,我走不動?!?/br> 沈慎領略其意,適時伸出手,“背還是抱?” “都不要~”阿宓壞心瞧了他一眼,湊過去耳語幾字,沈慎身體一怔,不得不露出無奈的笑。 都好幾年的事了,阿宓竟然還記著。 余光掃一眼其他人,似乎都沒怎么注意這邊,沈慎又與她對視了會兒,看到小少女眼中的決心,最終只得嘆一聲般蹲好,“小心些,要自己扶好?!?/br> “嗯嗯?!卑㈠颠B連點頭,驚喜大于一切,在沈慎的幫助下坐上他雙肩,完全像個小孩兒般被他小心扶住雙腳。 她第一次聽到大人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好像連聲調都不一樣了,“準備好了?” “好啦?!?/br> 雀躍一聲,沈慎緩緩站起,阿宓的眼也跟著越睜越大。 他身軀高挺,坐在他雙肩上,阿宓仿佛呼吸到了前所未有的空氣,視野亦變得無比開闊,仿佛整個大漠盡在眼中。 原來個子高,竟是這樣的感受。阿宓很是羨慕,不過轉念一想,反正有大人在,她可以比他們更高。 依著她的指示,沈慎慢慢朝沙丘走去,留下兩人身后瞠目結舌的小兵們。 他、他……他們看到了什么?我*!*%%¥#……心中閃過一連串罵娘的話,每個人的眼珠子都呈現要瞪出來的趨勢,完全無法相信這是那個連面對漂亮火辣的姑娘都能不假辭色的沈大人,居然對一個小少年如此寵溺。 忽然,他們渾身抖了抖,掉下一串雞皮疙瘩。 果然,大人多年未成親,就是因為有這種癖好吧。 還好——還好他們都年紀大了,不配被大人看上眼。其中以張青為最,不止一次慶幸自己生得高大,并非那種小弱雞,不然豈不是早被大人給……? 想想就可怕。 不管他人如何想,總算得償所愿的阿宓異常興奮,坐在沈慎頭頂幾度差點兒一頭栽向黃沙,都被他及時扶住,無奈地拍了拍她,“再不安分些,就放下來了?!?/br> “不要——”阿宓立刻求饒,“阿宓一定乖乖的,不亂動了?!?/br> 嬌嬌軟軟的聲音,沈慎骨頭都要酥了,哪還記得和她算賬。他甚至懷疑阿宓是不是已經清楚了這些,才故意如此拿捏自己。 不過……這種被拿捏的感覺,倒真心不錯。 登上沙丘,俯眼望去黃沙漫天,無一點余色。初看驚艷,看久了其實極容易厭煩,還容易心情低落。 “大人常年待在這種地方,會很煩悶嗎?” “不至于?!鄙蛏鬏p笑,“偶爾無趣時,多看幾遍書信便好?!?/br> 阿宓先是羞惱,后想到話語中包含的畫面不禁沉默,思索了會兒突然道:“還剩一年,這一年我都陪著大人,好不好?” 沈慎訝然,陛下怎么可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最多不出一月,定會有人來帶阿宓回京。 他從未期盼過那么多,能在這期間見到阿宓,已經是天大的驚喜了。 但阿宓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續柔柔道:“只要大人幫我瞞著藏著,只要哥哥不親自來,別人肯定發現不了的?!?/br> 說完便開始撒嬌,“阿宓想陪著大人,好不好?大人難道不希望嗎?” 他自然是希望的……沈慎頓默片刻,可不得不說,阿宓這個提議實在太過誘人,他根本無力、也不想抵抗。 “……那些侍衛?” 阿宓喔一聲,“他們只聽我的,其他人都不理?!?/br> 沈慎沉思,如此一來讓他們改頭換面隱匿在阿宓身邊也不是不可以。最為擔心的,還是不知陛下到底會派誰來尋阿宓。 多思無益,反正在聽到阿宓開口的那一剎那,就注定了他也是個“幫兇”,不管來的是誰,都得幫著阿宓隱藏。 作了決定,沈慎心中輕快,竟加快速度帶著阿宓往另一處山丘趕,帶起陣陣沙風,讓阿宓連連驚呼。 圣人亦會失蹄,何況沈慎。在登上這處沙丘時,他一時不慎踩進沙坑,身形一斜,就帶著阿宓一起倒在了黃沙之中。 他還好些,阿宓臉朝下栽,直接啃了滿嘴的沙子,狼狽得要哭不哭的模樣,卻成功讓沈慎低笑出聲。 阿宓就差哭出來,臉上的沙子被拍掉許多,含糊不清地委屈巴巴道:“大人還笑,還笑我……” “不笑?!鄙蛏鬟m時止住,但眼中分明都是帶笑,“這兒的沙都很軟,不會輕易磕傷,慢些,莫急?!?/br> 拯救了阿宓的臉蛋,沈慎拿出腰間水囊讓阿宓漱了幾口,總算也沖了個七八。 阿宓還是氣呼呼又莫名委屈地看他,他卻捏了捏小少女柔嫩的臉蛋,“我常待此地,想來它們是感受到了我的心緒,所以也對你格外喜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