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
莫大嘆了口氣,“大人,您幫我出個主意吧?!?/br> “我問你?!毙l明言道,“你接了萱娘回去,可有時間陪她?” 五大三粗的漢子愣了愣,有些不甘的搖了頭,“我還要追隨大人共同成就大業,沒什么時間陪萱娘的?!?/br> 他也懂了衛明言的意思,雖然心中不舍得,還是道,“那萱娘,就繼續跟著她養母嗎?” “跟是要跟,但要換個方式?!?/br> 衛明言將桌上讓人買來的東西拿了起來,從一堆漂亮昂貴的簪子里面挑了挑,挑出了個玉簪來,遞給了莫大。 看著面前的玉簪,莫大傻愣愣的接過了,“大人?” “這是干什么?” “你剛剛找回女兒,也不想著給她送些禮物,她七年沒見你,年紀又小,你再不好好討好討好,她哪里肯親近你?!?/br> 衛明言一說完,莫大頓時恍然大悟,“謝大人,大人,我這便去尋我女兒?!?/br> “等等?!?/br> 穿著純白狐皮大衣的英俊男人叫住了他,“一會,你這樣做……” *** 布置華麗的臥房中,女孩自從醒了便縮在角落里害怕的看著周圍一切,即使丫鬟上前來溫聲問著要不要吃東西,也還是悶聲不吭。 “小姐,您多少吃點吧,大夫說您是餓壞了身子,正是需要補身子的時候啊?!?/br> 丫鬟勸著,縮在床角的女孩紅著眼往里面鉆了鉆,低聲道,“我要娘,你們把我娘弄到哪里去了?!?/br> 幾個丫鬟面面相覷,她們都是這府中原本的丫鬟,現在被府中主人連房子帶人的送了過來,雖然伺候人很熟練,但對于目前的形勢卻是兩眼一抹黑的。 只知道面前人是府中主人的女兒,可她為什么是這個樣子,又為什么一直要娘,幾人便不清楚了。 見她們不答話,宋柳兒緊緊抱住了自己,雙眼中滿是恐懼。 她雖然十歲了,可因為從小體弱,一直都是乖乖待在家中學著針線,或者幫娘做事,幾乎沒怎么接觸過生人,她自己也害怕見人,比宋寡婦還要膽小。 一睜開眼就看到一個從來沒見過的高壯男人說是自己爹,周圍還有這么多的丫鬟要伺候,也許別人心中會有些欣喜,可對于與娘親相依為命長大的宋柳兒來說,便是十分可怖了。 她咬緊了牙,渾身緊繃著不再說話。 “柳兒,柳兒……” 宋寡婦一進門就看到了這樣的女兒,失聲叫著她的名字,快步來到了床邊。 一直忍著將自己縮成一團的宋柳兒看見她后眼淚立刻便掉了下來,連滾帶爬的沖到了她懷中。 “娘??!” “柳兒,娘的柳兒啊……” 莫大站在門外,看著兩人又哭又笑的抱在了一起,心里既為女兒高興,又酸落落的。 “怎么?心里不舒服了?” 候二拍了拍他的肩,“別難受了,能活著就好?!?/br> 莫大也笑了,伸出袖子擦了擦眼角,嘆道,“是啊,活著就好?!?/br> “以后你就多了個妹子了,也挺好的,以前我還想著,二哥你也不愛找女人伺候,自己也不管家里,柳兒回來可怎么照顧,現在好了,憑白多出來個妹子幫你照顧,多好?!?/br> 候二的話讓莫大心里那絲不舒坦徹底消失了,他點點頭,“是啊,這樣挺好的?!?/br> “行了,走吧,大人也要回家接了親人來,叫我們一同去呢?!?/br> 莫大應聲,跟著候二一道走了,走前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見著那長相清秀的女孩乖乖依偎在宋寡婦懷中。 她身體很虛弱,臉色也慘白,但,她是活著的。 活著,只要活著便好。 莫大望著女兒,滿足的笑了,此生,他再無所求了。 **** 京城,窄小的院落里,光禿禿的樹干立在當中,路過的下人們匆匆而過,一眼都懶得去瞧。 “大小姐的病還沒好???” “我看是不行了,自從跟夫人去拜佛回來便一直沒好全,聽說差點連京都回不了,還是夫人好心,給帶了回來?!?/br> “藥也沒少吃,怎么這個病就是好不了呢,以前大小姐身體不是挺好的嗎?” “是啊,大小姐自從回來,可一直沒出院子,我上次還看見她那個院子里的丫鬟偷偷去巴結夫人那的大丫鬟,說是想給自己尋出路呢?!?/br> “我可是看見大小姐院子里的丫鬟都躲在一塊偷懶,把活都給了那新來的干,要不是大小姐性子軟又病了壓不住,哪里會這樣囂張?!?/br> 幾個小丫鬟正在躲著說閑話,突然看見小路上來了一個穿著與她們一樣暗紅色丫鬟衣服的女孩,頓時閉了嘴。 那女孩像是沒察覺到她們,提著手中的籃子繼續往前走了,幾個丫鬟看著她的背影,小聲嘀咕,“看見沒,就是她,被欺負成什么樣了都,連飯都要讓她去廚房提了?!?/br> “真可憐,跟了大小姐這樣一個主子?!?/br> “她還好,以前大小姐身邊的奶娘才叫一個苦呢,我跟你們說啊……” 卿子茹提著籃子,腳步輕盈的走在前面,聽到這句話,臉微微側了側,眉也輕輕皺了起來。 她一直進了這個荒涼的小院子,原本應該在打掃的小丫鬟早就不見了影子,一看就是去哪里偷懶去了。 卿子茹也早就習慣了紀家家風不正,她敲了敲門,輕聲道,“小姐,是我?!?/br> 里面傳來了紀夏婉虛弱的聲音,“進來?!?/br> 卿子茹進了門,將籃子放在了桌子上,一點點把里面的食物拿了出來,擺放好后,走到簾子里,將臉色發白的紀夏婉扶了起來。 “子茹……” 紀夏婉捂著胸口輕輕咳嗽著,一雙秀麗的眉難受的皺在了一起,虛弱的問道,“廚房的人今日有沒有難為你?” “廚房今日忙得很,沒空理我?!?/br> 卿子茹答著,小心的掏出手絹幫紀夏婉擦著額頭的汗水,“小姐,要不我去請個女醫吧,您這樣自己熬著,要什么時候才能好的了?!?/br> “不,別去?!?/br> 紀夏婉撐著身子,努力站了起來,“廚房的人沒難為你就好,你坐下和我一道吃吧?!?/br> 她見卿子茹要張口拒絕,苦笑了一聲,道,“你是我身邊的人,管事的也不會給你好臉色看,等你回去,也沒飯留給你了,和我一起吃吧,好歹能吃飽飯?!?/br> 卿子茹應了聲,扶著她坐下。 她的確是正在被管事的難為著,但已經趁他出府采購,套了麻袋狠狠揍了一頓報復了。 既是報復那管事的故意刁難,也是報復他不將紀夏婉當回事。 如果說一開始被大人派過來,卿子茹保護著紀夏婉只是因為感激大人的話,那么在相處了這兩個月后,她便已經是真心護著紀夏婉了。 自從她家中出了事,與哥哥一同逃出京,又在苗城定居,一路上遭遇了多少丑惡,也就更加想要護住紀夏婉的這分純善。 “小姐,這是補身子的湯,您多少喝點吧?!?/br> 紀夏婉白著臉看著那碗rou湯,搖了搖頭,捂住胸口將惡心壓下,“我喝不下,你喝了吧?!?/br> 最近她身體又累又乏,又因為怕繼母下手,根本不敢喝那些藥,現在被困在院子里,實在沒了出路。 身邊原來的丫鬟求著她要贖身,說是家中父母要她回去伺候,紀夏婉哪里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無非是見自己這個大小姐每日困在院子里,跟著她沒出路罷了。 紀夏婉那時候病的正是最重的時候,根本沒力氣與她計較,見她給的銀子的確是足夠的,便放了人。 一個心已經不在她這個小姐身上的丫鬟,就就算是強留在身邊,依她當時的情況,也是給自己找麻煩。 當時她被繼母以養病的名義困在這個小院子里,周圍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弟弟又被父親指派到了其他地方,紀夏婉孤立無援,每天只能撐著身體,打起精神來自己面對。 好在沒過多久,子茹就來到了她身邊。 “咳咳……” 紀夏婉咳嗽了幾聲,突然頭暈目眩,忍不住低下頭干嘔了起來。 “小姐?!?/br> 子茹連忙上前拍著她的背,又手忙腳亂去倒水給紀夏婉,“小姐,還是請一個大夫來吧?!?/br> “不,不能請大夫……” 紀夏婉蔥白手指死死抓住了桌子,用力到了發白。 子茹不明白為什么她執意不肯請大夫,她來之前,大人給了她銀兩,還派了親信一同,子茹是明面上的,其他人都隱在了暗處。 雖然看似她在這個府中沒有地位步步難行,實際上只要她想,帶一個大夫悄無聲息的來府中,根本不是難事。 可一向聰慧的紀小姐,為什么寧可撐著也不叫大夫。 紀夏婉又干嘔了幾下,難受的趴在桌上努力緩著氣。 她少時,母親總帶她出去一道參加各種聚會,雖然年紀小,但跟在一旁時,總能聽到不少訊息。 大人們只當孩子聽不懂,也根本沒當一回事,卻不知道在紀夏婉以那么小的年紀被丟到鄉下,無人教導時,日日夜夜都在回憶著曾經那些長輩們說過的話,用來一點點的將自己變成了原本該有的大家小姐的樣子。 這樣做很苦,可她本來就苦,便不能讓自己落到更加不堪的境地,至少,也要長成為母親所希望的那樣。 夫人們之間的交流,除了各種禮儀,便是丈夫孩子。 紀夏婉曾經見過一個剛剛懷孕的夫人,她吃不下rou,光是聞見味道都要干嘔,那副樣子,和自己現在的情況一模一樣。 她可能,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 當意識到這點后,紀夏婉躺在帷帳中,渾身發冷,咬著牙不肯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被人辱了清白,她可以藏起來,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可肚子里面有了孩子,她又要如何藏。 她知道,孩子在肚中是很脆弱的,經常聽說哪家的夫人不小心流了產,只要滑一跤,血便流了出來,孩子也就沒了。 紀夏婉也想這么做,她想藏住這個孩子,可神情恍惚的想了一整天,到底還是沒有下手,到了晚上,她便做夢了。 夢見一個嬰兒在哭著,在她的眼中,一點點的變成了血水。 紀夏婉尖叫著醒過來,在聽到聲音趕來的子茹懷中哭的泣不成聲。 她年紀不大,可也幻想過未來。 她以后會嫁給誰,會不會有個孩子,是女孩還是男孩,她又要如何教導。 而現在,曾經滿心期盼著的未來,以這樣令人無法接受的面目出現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