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阿菀厚著臉皮住在純貴妃的身邊，能叫老太太輕松輕松。

    可是如今她都大了，就該顧忌自己的清名幾分。

    一個十六歲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住在皇帝的后宮……她這不是給人送上門八卦去么。

    阿菀身后還連著韓國公府，這種風聲鬧出去，那韓家姑娘們一塊兒去跳井算了。

    因此她如今是不住在宮里的，雖然白日里時常去給純貴妃請安，可是到了晚上總是會出宮來。她扭了扭手指，見蕭秀抿了抿嘴角，就低聲捧著自己的小爪子小聲兒說道，“我也是因為這個才不好住在王府里，表哥，我，我都長大了。傾國傾城的……美人兒總是引人注目的呀?！边@小姑娘說得美滋滋起來，急忙垂頭去看茶盞里的倒影，就看見茶盞的茶水表面顯出了一張美不勝收的美人面，頓時洋洋得意。

    美人兒……就是她這樣兒的了。

    怎么能這么好看呢。

    這住到王府去，紅顏禍水擔心她表哥犯錯誤呢。

    對她輾轉反側就壞了。

    “嗯?！笔捫愫喍痰攸c了點頭。

    “嗯？”小姑娘正捧著臉感慨自己的絕世美貌，聽見蕭秀平淡地應了一聲，不由有些茫然地轉頭看他。就見這漂亮秀致的世子表哥側頭看著她平淡地說道，“我的確想你想得輾轉反側?！?/br>
    這世上最誠實的大概就是河間王世子了，阿菀呆呆地望進他那雙內斂卻隱隱生出幾分流光的眼睛，一時之間，只覺得自己的小心肝兒莫名地跳起來。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又病了，一邊捂著自己的小心肝兒，一邊磕磕絆絆地回應說道，“那，那咋整……”

    “你多陪陪我?！笔捫闳ス此氖种?。

    小姑娘的小身子頓時僵硬了。

    她只覺得有些微冷的手指輕輕地纏住了自己的，慢慢地與自己肌膚相親……

    說來奇怪，阿菀早年與蕭秀挨挨蹭蹭的，還一塊兒抱在一起睡過覺，那貼得更近，可是沒有一次叫她覺得自己都不能呼吸了。

    阿菀屏住呼吸，覺得自己僵硬得仿佛可憐的小貓仔兒。

    竟，竟然對紅顏禍水這么喜歡的么？！

    “我多去東宮看你?！卑⑤覒饝鹁ぞ?，覺得自己渾身沒有力氣，甚至連手指都不能從蕭秀的環繞之中離開，正滿心的惶恐的時候，卻聽見門外傳來了有點熟悉的說話聲。

    她仿佛一下子警醒過來，急忙把自己的小爪子收回去，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卻見蕭秀依舊在看著自己……阿菀淚流滿面，沒想到自家表哥長大了這么難搞的……她爹爹怎么不把《紅顏禍水是怎樣養成的》下半冊趕緊給她郵來！

    小姑娘心里傷心得想要滿地打滾兒，只想著要是早知道會這樣，想當初，想當初她說什么也不能小小年紀還沒出師就離開爹爹不是？

    她抽著小鼻子，可憐兮兮地在蕭秀專注的目光里趴在小隔間兒的屏風外往外一看，頓時就認出來了。

    這不是韓譽的心上人仙惠么？

    仙惠的身邊還有一個與仙惠年紀相仿的青年，阿菀一愣對仙惠探出頭來招呼了一聲，沒精打采的仙惠頓時眼睛一亮眉開眼笑地往阿菀的面前飛奔而來，一轉眼就繞過了這一處的屏風毫不見外地跟阿菀一塊兒手牽手了。她這樣天真嬌憨，阿菀自然也很歡喜，和她親親蹭蹭了一會兒，見那青年也跟來，就試探地問道，“這位是？”莫非是那位太常寺卿家的公子？仙惠就尷尬地笑了。

    “我大哥的長子，今日出來陪陪我?！彼嵌Y部尚書的老來女，雖然年紀小，不過也是個“姑姑”了。

    不過侄兒比自己還年長什么的，有點兒尷尬呀。

    “原來是這樣?！卑⑤乙宦牪皇撬缒俏磺閿?，頓時就松了一口氣，對這侄兒也露出慈愛的笑容。她一邊介紹了蕭秀與仙惠姑侄，一邊好奇地問道，“仙惠姐今天也出來玩兒??？”

    她這么一問，仙惠本臉上帶著幾分的笑容就掉了下來，側頭，見侄兒仰頭看天偽裝什么都聽不見，這才對阿菀低聲說道，“父親說太常寺卿家的公子今天在這茶樓和同年有什么文會，叫我過來相看相看?！?/br>
    她抿了抿嘴角，有些不安地看著阿菀。

    她唯恐阿菀跟自己生氣，畢竟韓國公府太夫人把韓國公最寵愛的小妾給送去廟里了，這事兒在京都火了一把。

    她就知道，這是韓國公府給自家的誠意，叫她和她母親都很動容。

    可是禮部尚書卻依舊無動于衷。

    她想起父親的話，目光就有些黯淡。

    “阿譽做我的學生，我自然是滿意的，他家世不錯，人也精明，該狠心的時候從不手軟，前程光明?？墒亲雠觥男奶萘?。一個男人疼惜一個女人的時候自然把她視若珍寶?？墒侨诵囊鬃儭苫?，家人疼愛你心思單純，可是阿譽的出身太復雜。如今他覺得你好，可是若是有一日他變了心，狠心起來的男人也是你無法應付的?？纯此H爹就知道了。更何況他生母是被關起來，卻沒有其他處置，可見韓國公府對她投鼠忌器，日后必然對你而言是遺禍?！彼赣H不愿叫她用人生與幸福去賭韓譽一輩子的心。

    她父親經歷朝堂見多了人心隔肚皮，誰知道日后會如何呢？

    她想，她還是做不到為了韓譽，就叫父親擔心，為了想要嫁給一個男人，就去忤逆父親，叫父親為自己難過。

    她喜歡他，可是她的家人在她的心里卻更重要。

    第260章

    “阿菀，對不起?！?/br>
    看著仙惠對自己小聲兒道歉，阿菀不由愣了一下。

    “你為什么要對我說抱歉？”

    “我，我可能要嫁給別人了?！彼芭c阿菀親近，是因為以為自己會嫁給韓譽的。而且，她也知道韓國公府的變故，知道國公府太夫人對想要與自家聯姻都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可是事到如今，她覺得自己才是辜負了這一切的那一方。無論是韓國公府那位老夫人的期待，還是韓譽對自己這么多年的感情，還有阿菀對自己的親近，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言而無信的騙子，總是叫別人在付出，然后甩甩手，自己就離開了。

    阿菀都覺得很無奈了。

    “感情這種事也說不出對錯的。你喜歡過阿譽哥，就不算辜負這份感情。而且我覺得尚書大人對你是真的很好，一心都是為了你。雖然很遺憾，可是我想，我家里也不需要你說什么對不起。姻緣不成，也不過是沒有緣分?！?/br>
    阿菀心里覺得有點心疼自家堂兄，見仙惠抿了抿嘴角不安地看著自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道，“可是就算是沒有緣分，我想，阿譽哥也希望你能夠幸福。如果你能夠嫁給一個會叫你覺得開心，叫家人覺得放心的人，阿譽哥會為你高興的。喜歡一個人，就是希望她幸福就好了?！?/br>
    阿菀這樣通情達理，仙惠的眼眶都紅了。

    “我只是……只是……”

    “我都知道。如果是我，我也不會辜負爹娘對自己的疼愛，非要去嫁給一個叫他們覺得擔心不安的人?！卑⑤覊旱土寺曇裘嗣苫莸氖中÷晢柕?，“老尚書為啥相中了如今這個呀？”

    她這小八卦就很好奇了，仙惠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太常寺卿大人是父親的同年，一向清正，家中也簡單，只是從前一直在外任上打轉，我沒有見過。如今回了京都，父親說我日后見了叫一聲伯父就好。伯父的家里沒有妾侍，父親從前喜歡他這樣清正，因此一向都交好。雖然仕途走得不及父親，可是為人很好?！?/br>
    “那說給你的是……”

    “他家里兩位公子，說的是二公子?！?/br>
    阿菀覺得尚書大人真的很用心了。

    不是長子，不必頂立門戶，家風清正，這過得就順心。

    而且家中簡單，沒有長輩后宅的妻妾之爭，就算是仕途上尋?！茏龅教Ｋ虑湟膊凰銓こＡ?，阿菀聽著意思，那二公子還是個讀書人。

    “挺好的。如果你相看了覺得可以，那我祝福你?！卑⑤揖透苫菀粔K兒趴在屏風上往外看，不大一會兒就看見了幾個年輕的讀書人一塊兒說說笑笑地往樓上來了。其中有一個就叫一旁仙惠她大侄子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小姑娘扭著小身子就趴在屏風上使勁兒往外看，見外頭的是一個生得眉目清秀的青年，雖然如何英俊說不上，可是眉眼溫柔，叫人瞧著心里舒坦。阿菀就不得不想了想自家如今越發看起來有點兒兇殘的堂兄，再看看這溫和斯文的青年，不由哼哼了兩聲。

    她還是覺得自家堂兄更好，這就是偏心眼兒啦。

    仙惠安靜地看了一會兒，沒說什么。

    “怎么樣，喜歡么？”

    “以后我會忘記師兄，然后只一心一意愛著我的夫君?！毕苫菀娺@幾個讀書人身后還追上來幾個雅妓，風流艷質，嫵媚非凡，那一眼瀲滟，就不是自己能比擬的風情。

    可是那個青年卻只是客客氣氣地走在一旁，對那幾個嬌笑的雅妓都不著痕跡地避開，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阿菀也知道，這些讀書人如今在外頭與雅妓往來迎合算是風流才子的配置，沒想到那青年似乎也不大親近，不過是礙著幾個同年在前方嬉笑因此不愿掃興，只是他似乎是當真不怎么喜歡這樣的環境，見同年左擁右抱的，就在詩會上略坐了坐直接走了。

    一個雅妓還追出來，眼睛霧蒙蒙地邀請他什么時候去賞月，一塊兒賦詩。

    他們就在仙惠的面前停下，仙惠的呼吸屏住了。

    阿菀也屏住呼吸。

    那青年卻只是搖了搖頭，露出幾分冷淡，沒有叫那雅妓抓住自己的衣擺徑直走了。

    他對那雅妓無動于衷，阿菀就松了一口氣。見仙惠看著那青年的背影，就壓低了聲音小聲兒說道，“這也算是坐懷不亂真君子了。這樣的詩會，我聽說常常會有雅妓出沒的。他不喜歡這樣的詩會直接走了，也沒有與人搭話，真的挺好的?！比羰菍こ５?，與雅妓嬉笑兩句也沒什么，畢竟都只不過是沒走心的逢場作戲罷了?？墒沁@青年卻連逢場作戲都不愿意，這也勉強合格了。

    她見仙惠點了點頭，就又往茶樓下看去，卻見那青年直接出了茶樓，猶豫了一下，去看街上賣的點心。

    他買了幾樣兒點心才走了。

    阿菀心說這青年也算是不錯的人，見仙惠似乎也緩和了臉色，并不排斥這人，就不再多說什么。她雖然心里心疼堂兄，可是強扭的瓜不甜，和和氣氣地跟仙惠告別，這才坐在了蕭秀的身邊哼哼了兩聲。

    河間王世子對自家小表妹這多管閑……愛護他人的脾氣很熟悉了，當仙惠在的時候他沒吭聲，等他們都走了，這才側頭問道，“就是為了她，阿譽沒有成親？”見阿菀點了點頭，蕭秀沉吟了片刻，卻只是平淡地說道，“是為了她，也或許不是為了她?！?/br>
    “哈？”阿菀覺得自己跟自家表哥智商上似乎差距更大了。

    “阿譽喜歡她，喜歡她什么？”

    “阿譽哥說喜歡她，她跟柳姨娘不一樣……”韓譽的身世太坑了，早年身邊的女人一個比一個一言難盡，因此對尚書府天真嬌憨沒啥心眼兒的小師妹格外喜歡。

    阿菀早就明白韓譽的心，見蕭秀哼了一聲，不由急忙問道，“難道有什么不對？”她露出幾分好奇，蕭秀卻只是把面前的茶果掰開，一塊一塊兒喂給自家表妹，看小姑娘伸出小舌頭舔了舔自己的手指，河間王世子陰謀得逞了，卻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指，放在嘴邊舔了舔。

    阿菀：……

    蕭秀側頭問道，“怎么了？”他漂亮秀致的臉上露出幾分茫然，可無辜啦。

    阿菀吭哧吭哧地沒說出來什么。

    如果她說出來，仿佛自己可污了。

    “你乖?！币娦」媚锷s了一下稚嫩的小肩膀哼哼唧唧地恨不能在地上打滾兒，蕭秀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平淡地說道，“若是他當真想過要娶她，這么多年為何從未在她的面前張嘴表白？說是不愿撼動師妹的心情叫她心里有自己，可是他卻應該知道，若是他一心要與她成親，那撼動她的心又如何？左右這個女孩子是屬于他的，早一些彼此喜歡，算什么？”見阿菀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蕭秀便平淡地說道，“就比如我?！?/br>
    河間王世子早還是一只團子的時候就天天對自家胖團子刨白自己豐富的愛情世界了。

    雖然直到如今才略見了一點效果，不過他因為知道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因此才覺得韓譽這份喜歡少了點什么。

    他似乎本就對他們的未來沒有信心。

    是因為早知道禮部尚書不可能會看中自己，還是因為他也知道，仙惠是不合適嫁入韓國公府，因此這場喜歡對于韓譽自己，也只不過是鏡花水月。

    看上去很美，卻始終沒有叫他更進一步。

    阿菀覺得自家表哥這說得有點犀利，想了想韓譽這么多年的態度，哼哧了兩聲。

    “那現在怎么辦??？我看人家這婚事要成了?！本退沩n譽或許只是想在心底有一個美好的愛情的影子，可是這沒娶著就是沒娶著，總是會叫韓譽心里難受的。

    蕭秀有些冷血……他對韓譽也沒有什么感同身受的同情心，本質不過就是個不大熟悉的表兄，因此很理智地說道，“難受著難受著就好了。他該明白自己應該娶一個怎樣的妻子?！蹦軌蛞允酉钡纳矸菰陧n家立足，能游刃有余地擺平嫡婆婆，擺平親婆婆，擺平韓國公府里里外外的這些親眷，還有能擺明不省心的小姑子什么的……

    他覺得韓譽這媳婦兒有點兒慘，樂意嫁給韓譽的，大概全家都得是韓譽的真愛了。

    阿菀吭哧了一聲，垂下了小腦袋。

    “我還是給阿譽哥寫封信告訴他吧?！彼@樣說了，唉聲嘆氣了一下沒緣分，蕭秀卻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茶樓的那個正開著清雅的詩會的小隔間，片刻擰緊了秀致的眉，見小姑娘哼哼著往嘴里塞點心，就沒再多說什么。

    ……太常寺卿家應該知道尚書府有聯姻之意，這個時候這二公子應該更謹言慎行，絕不應該出現在有雅妓的詩會上才對，畢竟正被考察是不是能給老尚書做女婿中，這風流才子什么的……怕不是要被老尚書直接在臉上畫個大叉叉呢。

    且見那幾個雅妓擰著腰肢嬉笑而來融入這幾個讀書人之間的時候，蕭秀從屏風的縫隙看見那二公子的神色十分意外。

    顯然當初他樂意來的詩會預期中沒有雅妓的存在。

    也因多了這樣的變數，他不耐煩停留因此才走了。

    現在河間王世子就有一個疑惑。

    如果詩會之前沒想邀請雅妓，那這之后這些雅妓是從哪兒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