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蒼老的笑容如同一盆冷水，潑在了韓國公熊熊燃燒的心頭。

    韓國公笑不出來了。

    他的心，涼了。

    第68章

    “母親，這些話兒子……”韓國公很郁悶了。

    胖團子看著自家大伯，覺得他郁悶的日子還在后頭。

    雖然說長生年紀小，看不出往后如何，可是叫阿菀說，有太夫人親手撫養，長歪的幾率不大。

    看看太夫人膝下兒女的成材率就知道了，雖然有慶王妃這樣的糊涂蛋，有韓國公這種王八蛋，可是她聽說這二位長輩從前小時候不是叫太夫人養大的。

    而太夫人自己養大的兒女，個個兒兒都還蠻出息的。這樣的一位長輩，是可以把一個年幼的孩子給教養得好好兒的，一點兒都不會溺愛成什么不像樣的紈绔。因此，阿菀哼哼了兩聲，就探頭探腦地去看賜婚的旨意。

    “這些話，就算我不說，難道你心里沒譜兒了不成？”太夫人一邊摸了摸阿菀的頭，一邊平淡地說道，“且若我是你，就叫阿譽認命，不要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他如今年少卻已經有了功名，自己大好的前途也能掙得到。若是你害他變得不滿足……只會毀了你自己出息的兒子?！?/br>
    太夫人雖然對柳氏頗有微詞，可是卻并不十分討厭韓譽。

    更何況韓譽也是韓家的子嗣，太夫人也不會刻意打壓。

    只要韓譽不會搶人家嫡子本應該得到的東西，那太夫人是希望韓譽更好的。

    把庶子養廢了叫他們不能與嫡子抗衡這種蠢事太夫人不做。

    若是韓譽自己當真出息，且不會對自家兄弟窩里反當白眼狼，太夫人只會扶著他往上走。

    她希望韓譽能自己想明白什么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也希望韓譽與長生之間不要如同那些皇家的皇子一般為了一點子功名爵位就反目成仇，而是希望他們兄弟同心，日后是彼此的扶持，日后都能有最好的日子。

    也因此，太夫人才會再三地阻撓韓國公，叫他少在韓譽的面前提那許多不切實際的話，免得韓譽當真放在心上，影響了性情。

    她對韓譽是非常重視的，因此，警告地看著皺眉的韓國公。

    “阿譽是你的兒子，難道不是我的孫子？我斷斷沒有不疼愛他的道理?！比羰遣惶蹛垌n譽，太夫人只會把韓譽丟在腦后冷眼旁觀，看他犯錯，然后在忍無可無之后就如同對待柳氏一樣把他清掃出韓國公府，或是當成了小貓小狗兒一樣地養著，那才是厭惡韓譽的做派。

    可是如今韓譽讀著書，跟隨的先生都是大家，都是韓國公府十分用心請來家學，束脩很貴，只主要為了叫韓譽得到最好培養的人，在韓譽的讀書學問上，太夫人仁至義盡。不然真以為天降文曲星，自學成才就高中了??？

    “兒子明白?！表n國公發愁，不過也知道老娘不好搞定，頓了頓，見阿菀窩在一旁一臉天真懵懂，想到這小侄女兒竟然去宮中住了一晚……國公大人也想陪皇帝在宮里住一晚上呢，只可惜帥氣的皇帝不給國公大人這個機會不是？

    這能在宮中住一晚上，還跟皇帝一塊兒吃了飯，把韓國公給羨慕得眼睛都紅了，急忙把胖嘟嘟正拱著胖爪子跟阿琪道喜的阿菀給叫過來，偽裝慈愛地問道，“五丫頭，昨日在宮中過得好不好??？”

    “好極了?！迸謭F子想到羅妃過的那奢侈的生活，頓時羨慕得眼睛都亮了。

    要不是她心中有宏愿，不僅做米蟲，還得是只不跟人分享的米蟲，她她她，她沒準兒就要預定太子身邊未來的絕世妖妃了呢！

    不過胖團子是只有節cao的團子，聽聞太子都已經有媳婦兒了，決定抬抬手放過他。

    只要太子的心尖尖兒就好了，別的就不要了。

    她搖頭晃腦，一片天真單純，胖嘟嘟一團倒是也玉雪可愛，韓國公眨了眨眼睛，心里羨慕了一下這團子的運氣，頓了頓便笑瞇瞇地繼續問道，“我聽你四嬸說，你見著七皇子了？七皇子好看么？”

    他笑得一臉不懷好意，胖團子還沒忘了他為了跟安王有三生之約就差點兒買了自己的嫡長女呢，哼哼了一聲，一邊側頭開始細細地咳嗽，一邊虛弱地歪在了抿嘴一笑的阿琪的懷里目光朦朧可憐，呆呆地說道，“大伯父覺得七皇子好看？您喜歡七皇子那樣兒的呀？”

    韓國公默默地琢磨了一下，覺得這怎么不怎么對味兒呢？

    “七皇子天潢貴胄，對你好么？”他決定厚著臉皮繼續問。

    阿菀就知道這壞大伯打什么主意了，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看著韓國公，許久，張開了自己的小嘴巴。

    韓國公期待臉。

    “不知道?！迸謭F子的這三個字差點兒噎死韓國公。

    “不，不知道？”這團子好壞都不知道？是不是傻？

    “就是不知道?！卑⑤也焕硭?，扭著胖嘟嘟的小身子就歪在了阿琪的懷里，一只手捧著自己的心口，一邊含淚，聳了聳自己圓潤的小肩膀，一滴大大的眼淚掛在胖腮上，哽咽虛弱地說道，“大伯父只喜歡七皇子，傷心！”她嗚咽地控訴了一聲，越發在韓國公目瞪口呆里叫了一聲，“都，都別管我啦！”

    她抽抽噎噎，那可真是團子的臉說變就變，剛剛還美滋滋，一轉眼就流淚了。

    韓國公迎著太夫人與明儀郡主不善的目光，不敢吭聲了。

    他突然有一種千夫所指的錯覺。

    “你看看你，口口聲聲七皇子……自家孩子還顧不過來，你管七皇子什么？那是你的爹？！”太夫人知道韓國公是想燒淑妃與七皇子這熱灶，一時之間簡直都要氣死了。

    雖然說淑妃如今盛寵，在皇帝的心里地位不同尋常，可是說句實話，淑妃的娘家本就尋常，破落戶兒一個，不過是生出一個傾國傾城的漂亮姑娘，借著裙帶關系一躍成為京都新貴。

    這樣的爆發之家，一時顯赫是有的，然而若說起門第，簡直叫韓國公太夫人看不上。

    若說世家豪門，誰不是崢嶸百年，門下弟子輩輩出色光大門庭。

    這樣的世家，就算一時在帝王的心中不得重用寵愛，甚至不及這些新貴，可是人家那門楣卻很能撐得住兩三代的冷落，依舊是頂尖的世家。

    淑妃那樣的娘家，一旦如今的皇帝有個什么，說句不好聽的話，頓時就要被打回原形。

    楚妃淑妃與七皇子走了狗屎運，突然太子倒了，前面的幾個皇子都完蛋，或許七皇子的母族才能繼續顯赫。

    然而就算是這樣，太夫人也沒有紆尊降貴，去和淑妃七皇子這樣的寵妃皇子打交道的意思。

    可是她千算萬算沒算出自己的這個長子，最近仿佛還忙著與淑妃的娘家走近？

    把七皇子掛在嘴邊兒，怕不是想叫太子現在就開始記仇呢？

    “七皇子珠玉之貌，母親您是沒見過?！表n國公卻并不是突然才對七皇子生出幾分親近，乃是因實實在在地在皇子之中考量過。

    這皇子之中雖然太子早立，可是要叫韓國公發自肺腑地說一句，太子若論起文韜武略，其實并不是卓絕于其他皇子，只不過是生了嫡皇子的身份，因此皇帝因禮法立了他。雖然說立了皇后的嫡子做太子，可是前有庶出的大皇子十分出色，右面還有得寵的七皇子，叫韓國公說，日后前程如何尚未可知。

    這千百年間，太子不能登基的還少了不成？

    只是大皇子雖然人出色，可是不大得皇帝喜歡，因此韓國公才更傾向與七皇子相交。

    如今七皇子并未入朝，雖然淑妃盛寵，那也是在宮中，淑妃的娘家又都是廢物點心，因此，若是他此刻出手乃是最得七皇子倚重的時候。

    更何況叫韓國公厚著臉皮說一句，哪怕日后太子登基，七皇子不能成為皇帝，他不過是與七皇子走得近一些，新君也未必會如何忌憚他。

    想到了這里，韓國公臉上不由露出幾分笑意，默默地盤算起了自己的幾個兒女。

    他的庶長子韓譽就不說了，只說女兒們，長女阿琪次女阿恬都是要結親的時候，不提也罷。至于三女阿萱，四女阿蘭，六女阿黛，這三個庶女都是庶出的身份，除了六女阿黛年紀尚且年幼，其余的兩女，阿萱不提，阿黛生得也是個美人坯子。

    她們生于豪門世族韓國公府之中，這身份十分尷尬，蓋因同是豪族的其他門第若是要與韓國公聯姻，對于這等庶女，只會門當戶對給個庶子聯姻也就算了。

    然而韓國公怎么能愿意只叫這幾個生得漂亮的庶女嫁給庶子，那豈不是都辜負了？

    可若說叫庶女們嫁入尋常的王府去，一來做不得正妃，二來，若是做了側妃，反倒會給同族的其他姐妹丟臉。

    叫韓國公說，不如就嫁給未來的新君，雖然說給皇帝是做妾，可是這做妃妾，就不是尋常的妃妾了不是？

    或者，聯姻王府庶子……

    看起來，是得繼續努力，多納幾個美人，生幾個漂亮的庶女了。

    他心里想了很多，臉上不由露出幾分野望。

    胖團子就眼睛上掛著大大的眼淚珠兒，看著她家大伯不知道腦補了什么，正眉飛色舞，嘴角微微一抽。

    她家的傻大伯喲。

    又，又在做夢了。

    第69章

    不管阿菀心里怎么腹誹，國公大人已經這樣決定去做了。

    因此，就在韓國公夫人還在坐月子，阿琪的婚事都只能交給明儀郡主cao辦的非常時期，韓國公府后院兒突然進了幾個年輕美貌的美人兒，生得都是弱柳扶風，明眸皓齒，花樣兒的年紀，好生叫韓國公受用了一番。

    不過韓國公大人可不是一個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無情的人，雖然國公府中來了新鮮的美人，可是國公是個念舊的人，也時常去柳氏養病的莊子上去看望柳氏，等回到家里再看看哭得不成樣子的阿萱。

    阿菀覺得韓國公真忙。

    不過這件事太夫人尚且沒有說什么，卻已經引起了河間王妃的不滿。

    蓋因韓國公時常在河間王面前吹噓自家的幾個美人兒，并且暗戳戳地對河間王懼內表示擔憂，問有沒有“能幫幫你”的地方。

    河間王嘴上沒說什么，轉身就跟河間王妃告了狀。

    這年頭兒，有勸兄弟納妾的，還沒聽說過勸妹夫納妾的。

    河間王覺得務必得叫妻子知道她大哥是個怎么樣的王八蛋。

    且還得表達不屑與韓國公同流合污的一片真心。

    河間王妃給氣的……

    她這就回了娘家，帶著蕭秀一塊兒正在太夫人的面前抱怨說道，“這世上再沒有這樣的兄長！自己貪花好色，后院兒不消停寵妾滅妻也就算了，還來拐帶我們家王爺。母親，大哥如此行事，不僅是自己不自重，也不說我家王爺心里是多么看不上他。您就說說，就算王爺心動納妾，難道我丟了男人，他這個做大哥的還要彈冠相慶不成？”

    這韓國公簡直叫河間王妃無話可說。

    哪怕她與韓國公兄妹感情尋常，可是也不能這么干吧？

    還主動說要買幾個江南水鄉的美人兒來給河間王開開眼。

    “他竟然還做了這樣的事？”太夫人最近忙著養嫡孫，哪里知道長子還干這個惡心的事兒，頓時氣了個倒仰，見河間王妃臉色不好看，急忙對她溫聲說道，“這件事你放心，我斷斷不能容他這樣荒唐！你也不必惱火?！?/br>
    她伸手拍了拍自己最出息的長女，蒼老的眼睛里露出幾分寬慰，溫和地說道，“知道王爺對你這樣用心，我就放心了?！?/br>
    這世間送到嘴邊兒的美人兒還不吃的，河間王算是其中一個奇葩了。

    特別是他不僅不吃，還賣了自己的大舅哥。

    他愿意對河間王妃這樣忠誠，太夫人心里感激河間王什么似的。

    “我家王爺本就不是一個貪圖美色的人?！焙娱g王妃臉上一紅，雖然已經不是羞澀的年少女孩兒，可是卻還是在眼底露出幾分柔情，輕聲說道，“我不后悔嫁給他?！?/br>
    也不后悔只霸占著這個男人不分給別人，哪怕是背負著許多“妒婦”這樣的惡名，可是有了河間王對她這樣的情分，她這一生都不會后悔。見太夫人臉上也露出笑容，河間王妃急忙轉了話題問道，“阿菀在宮中可過得還好么？”

    “還好，雖然只住了一日，不過陛下與皇后都喜歡她，回來的時候賞賜都堆成了小山包兒?！碧蛉司吐冻鰩追肿缘脕?。

    河間王妃見了便笑著說道，“阿菀是個惹人疼的孩子，陛下與娘娘喜歡也不稀奇。她才從宮里回來就叫人送了賞賜的東西來了河間王府。母親，她這小心肝兒，怨不得……”怨不得常常嘴上巴巴兒地說把人放在心尖尖兒上了，看阿菀這樣子，不當真是把家里人都放在心上了么？

    想到這里，河間王妃忍不住低聲對太夫人抱怨說道，“三哥與我到底還是不是兄妹？怎么有好閨女，不知道給我了呢？”

    她前兩天和河間王一塊兒親筆家書，熱情洋溢地重新跟韓三共敘了一下當年的兄妹情深，河間王還專門兒提及想當年自己為了韓三這白蓮花在宮里打翻過幾個宗室子弟什么的，這深情厚誼的，河間王夫妻寫完了這封家書都淚灑信紙了呢，特別的真情實感。

    當然，敘舊了一番，再暢談一下小輩兒們那親熱的樣兒，自然也是理所當然。

    韓三壓根兒就沒親自回這封家書，只叫一個副將代筆，歉意地解釋了一下韓三為什么沒回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