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她抬頭,哆哆嗦嗦地看著韓國公太夫人。 剛剛剛剛進門的春風得意早就煙消云散。 這快一年的光鮮亮麗,不過是韓國公太夫人的一杯茶,一句話,就把她打回了原形。 她本以為韓國公太夫人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 莫非就因為如今,韓國公夫人有了身孕? 將心中的驚疑不定都壓在心底,柳氏是個十分明白眼色的女人,不然不能十幾年如一日地攏住韓國公的心,也不能一介妾侍卻跟慶王妃姐妹情深不是? 她急忙垂下了頭,柔順地低聲說道,“一切都是姬妾不懂事,求老太太饒恕賤妾這一次吧?!彼钌畹匚艘豢跉?,咬碎了一口銀牙,卻柔順卑微地給太夫人磕頭,忍著此刻主子與丫鬟環視的屈辱,將自己白生生的額頭抵在地上。 尊嚴都蕩然無存。 第10章 見她服軟,韓國公太夫人才冷哼一聲。 韓國公賠笑,看都不敢看柳氏一眼,給太夫人端了一碗茶來。 “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既然做了妾侍,就要有妾侍的規矩,哪家世家能見你這樣勾勾搭搭?且還有一事。就算阿譽出息,我罵了你與阿譽有什么關系?你不過是個上不得臺面兒的妾侍,就算生了阿譽,也得明白,阿譽是韓國公府的大公子不假,可是有我這個祖母,有嫡母在,這才是他的體面。你一個妾侍的體面,本就與阿譽無關,明白么?不要給阿譽丟臉了,出去吧?!?/br> 她還倒打一耙,瞪著眼睛說瞎話,明明剛剛說自己不給韓譽這個面子,偏要說柳氏給韓譽丟臉。 柳氏恨不能一口咬死面前這老太太,然而面上依舊嫵媚乖順,低聲說道,“賤妾知道?!?/br> 她這樣委屈,韓國公這顆心可給心疼壞了。 只是他自幼知道母親的厲害,竟也不敢說什么。 多說一句,恐怕柳氏的命都要沒了。 早年他那死鬼老爹后院兒也有無數姬妾,可是如今那些姬妾在哪兒呢? 韓國公太夫人能在老國公姬妾成群的情況里,韓國公府四子兩女皆是嫡出,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的了。 不能人家吃了幾天齋,就當人家老太太做了菩薩不是? “你先回去吧?!毙睦锵胫然仡^好好兒安慰愛妾,韓國公叫捂著臉不敢抬頭的柳氏退出去,笑了一下,這才帶著幾分誠懇地對太夫人輕聲說道,“母親,這是阿琪的婚事,兒子說給你聽聽?!彼蛄嗣蜃旖?,只覺得自己餓得夠嗆,然而太夫人沒有開飯的意思,不得不餓著肚皮在韓國公夫人關切的目光里輕聲說道,“兒子給阿琪尋的這戶人家,是安王世子?!?/br> “安王?”韓國公太夫人微微皺眉輕聲說道,“我家與安王素無往來,怎么安王府求娶我家阿琪?” “這有什么,一家有女百家求,阿琪在京都之中也有幾分美名,自然安王也有耳聞。且阿琪乃是國公府嫡長女,這身份也賠得起安王世子妃的位置?!?/br> 韓國公面上帶笑,見韓國公太夫人并未拒絕,面上不由露出幾分得意來。倒是見阿琪抱著穿著小紅褂子的胖團子坐在一旁聽著,不由皺眉說道,“小女兒家家的,聽這些也不害臊!這是你能聽的么?”他覺得阿琪這臉皮有點兒厚。 知道自己要找人家兒了,不知道羞澀,反倒聽得興致勃勃,眉飛色舞的。 “父親這是在給我說親,夫君是與我要過一輩子的夫君,我怎么聽不得?不僅我聽得,我還要打聽得?!卑㈢鞅拘詤柡λ?,一點兒都不在意韓國公這份嫌棄,仰頭挑眉說道,“父親也別說什么安王府好不好的。安王府與我家雖然素無往來,不過安王府有一樣兒我是知道的。安王妃賢惠,安王府妻妾和睦,如今安王府光庶子就有七個,聽說安王世子還友愛兄弟,前些時候我都聽人說起,說是陛下叫安王世子進宮輔佐太子,可是安王世子卻把機會給了庶出的弟弟,是也不是?” “兄弟情深??!”韓國公不由發出了來自靈魂的感慨。 這份兄弟情深,實在叫人熱淚盈眶。 韓國公太夫人卻聽出了幾分意思。 “你等等。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這世家豪門的女眷雖然俱在一塊兒常說八卦,不過韓國公太夫人已經上了年紀,并不大在外走動,不過是韓國公夫人在外往來。 她雖然也曾經聽過了幾分安王妃的賢惠美名,那可是京都出了名兒的賢惠人兒,不僅不嫉不妒看著安王美人無數地往府里劃拉,還主動把身邊的美人送去給安王紅袖添香,那在京都之中十分有美名,把個京都四大妒婦之一河間王妃的娘家韓國公府給比的…… 韓國公太夫人都覺得賢惠太過,這是要完的節奏。 果然,聽到安王世子竟然讓了東宮太子面前的位置,韓國公太夫人便越發不悅了。 雖然兄弟情深是要緊,不過把自己日后的前程給了庶出的弟弟,這不是安王世子愚蠢,就是安王世子在安王面前不及庶出的弟弟們得寵,不得不讓。 無論是哪一種,叫韓國公太夫人說,這婚事就不怎么樣了。 安王世子自己愿意怎么讓都無所謂,可是若是日后阿琪進門,難道也要阿琪跟著讓? 有些事,是不能退讓的。 她早年常教導自己的長女河間王妃,有些東西,寧愿背負惡名也絕不能讓。 比如男人,哪怕被人罵妒婦,不賢,也決不能讓給別的女人。 安王妃這樣的榜樣在,不會日后也得要求自個兒兒媳“賢惠”吧? “這婚事不成?!表n國公太夫人之前對這安王世子沒有惡感,也對安王妃賢良淑德沒什么意見,不過要叫自家長孫女嫁到這樣的人家去苦熬,那也是決不能同意的。 阿琪是她心里最惦念的孫女兒,她這樣為難她的婚事不過是希望阿琪幸福。怎么可能把阿琪嫁到安王家去吃苦,故作賢良卻有苦說不出?她直搖頭,韓國公頓時急了,急忙探身過來問道,“母親為何不愿意?” “安王府妾侍庶子太多,做世子妃必然辛苦,你舍得?” 韓國公有什么舍不得的。 出一個嫡女,換一個親王妃的姻親,他還覺得賺了呢。 韓國公府這樣風光顯赫,除了他們兄弟在京都之中顯赫,不也是因兩個meimei都做了親王妃的緣故? 韓國公嫡女做安王世子妃,那也是很可以的了。 “母親,您好好兒想想,這是別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安王乃是親王,又是陛下的弟弟,雖不及慶王與陛下兄弟情深,可怎么也是與陛下最親近的一個不是?阿琪若嫁了安王,咱們這府里就又出了一個王妃。這樣的好事打著燈籠都找不著?!?/br> 韓國公耐心地想要勸說韓國公太夫人,韓國公太夫人卻說什么都不肯,他急了,不由有些不快地說道,“母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這做父親的都樂意,母親何必抗拒?” “父母之命?我還是你老娘呢!我說這婚事做不得,你聽從了么?”韓國公太夫人拍案,冷冷地問道。 韓國公:…… 韓國公被噎得夠嗆,半晌沒說出話來。 大意了。 早知道就應該先跟安王把這件事給說定了再說。 如今在韓國公太夫人面前過了明路,他竟不能做主了。 “沒有安王世子,阿琪恐怕最多做國公夫人,做個侯夫人,母親,你舍得?” “我只舍不得叫孫女兒見那三妻四妾?!?/br> “阿琪怎么可能會嫉妒?!蹦遣怀闪怂莻€妒婦meimei河間王妃了么…… 河間王妃的惡名真的是叫韓國公受夠了。 他一世英雄,因為女人簡直灰頭土臉。 帝都誰人不知韓國公府顯赫,可是最出名的還是因韓國公府之中,京都四大妒婦,韓國公府就貢獻了兩個呢。 一個外嫁的河間王妃霸占河間王府,河間王恨不能當和尚,另一個嫁進門的韓國公府四太太明儀郡主,仗著自己出身宗室王府,嫁進門十幾年沒有懷孕,依舊霸占四老爺不許納妾。 觸目驚心啊。 這要是自己養出個閨女也是個妒婦,那韓國公這老臉真的就沒了,他頑強地對韓國公太夫人說道,“這做女子的,就該溫柔賢惠,怎么可以嫉妒呢?且就算是日后安王世子姬妾成群,可是她乃是原配嫡妻,誰都越不過她去。風光體面,做著大好的世子妃,親王妃,這日子不是很好么?!彼薏荒芸嗫谄判?,然而阿琪素來知道韓國公無利不起早的,見他如此賣力推銷安王世子,嘴角不由勾起了幾分譏諷。 她剛剛都已經露出意思不愿去和安王世子有什么糾葛,可是她父親卻…… 這一副必定有虧心事的損樣兒,叫阿琪內心十分警惕了。 韓國公太夫人也看出來了,突然冷笑了一聲。 “從前可沒見你對阿琪這樣用心慈愛?!?/br> 韓國公偏愛柳氏所出的庶女阿萱,素日里哪里把阿琪放在眼里過。 這樣一心一意為阿琪的婚事在她這里磨磨蹭蹭,越發叫人心中疑惑。 “母親,您也想想。一個女人,若能做親王妃,這一生也不算是辜負了啊?!?/br> “我說不行!” 阿菀趴在長姐的懷里呆呆地聽著韓國公把這門婚事給吹得天花亂墜的,眨了眨眼睛。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韓國公太夫人身邊,一副弱柳扶風,婀娜柔媚的阿萱的身上。 纖細婀娜,容色嬌美的女孩子的眼底,在聽到韓國公口口聲聲親王妃的時候,眼底多了幾分野望。 很心動呀。 第11章 阿菀并不討厭有野心的姑娘。 阿萱心里有野心,仿佛也跟這件事沒什么關系。 韓國公這么喜歡這門親事,總不能自己嫁過去給安王世子當世子妃不是? 既然阿琪不樂意,那如果韓國公有能耐,就把阿萱嫁過去,豈不是兩全其美? 只不過阿菀與阿萱之間的關系不怎么樣。 阿萱是養在柳氏膝下的庶女,素日里雖然也常常來韓國公太夫人面前討好,然而韓國公太夫人卻并不對她另眼相看,什么風流才女,滿腹詩書,在韓國公太夫人的面前都不怎么好使。 詩情畫意留給別人欣賞也就算了,韓國公太夫人更喜歡明白懂事,心胸寬闊的女孩兒。且阿菀一回京都就被抱到韓國公太夫人膝下撫養,恨不能天天睡在一個屋子里,不論什么都是最好,難免叫阿萱感懷自身,因此是不大樂意和阿菀十分親近的。 她更喜歡與阿恬在一塊兒。 不過阿菀也不大樂意理會她。 前些時候阿菀不過是因剛剛初來乍到,為了和姐妹們一塊兒感情好點兒分了姐妹們一些邊關帶來的稀罕寶石,這怎么也算是示好,阿萱就幽幽地給她來了一句。 “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 阿菀:…… 阿菀從此以后,對這位號稱詩畫雙絕的堂姐就敬而遠之了。 胖團子,嬌花兒一朵兒的,怎么可能承受這樣的言辭的刀鋒呢? 愛要不要。 因此寶石到底最后沒給這堂姐,阿萱還因此病了一場,據說內心十分傷心被堂妹看不起。 不過論起嬌貴嬌花兒需要旁人愛惜,誰比得過曠世白蓮胖團子。 阿菀也頓時病倒,據說被jiejie竟然一句話就指責自己給傷透了心,因此夜夜做噩夢,天天都不敢說話了。不叫阿萱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還不天天在阿菀的面前裝白蓮花惡心人?只有叫她知道自己那招不好使,才叫她能離阿菀遠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