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罐子里的血液棉球一毀,他不是勢必得從我身上取血,受傷的還是我呀。 隨著一只只棉球的脹大,淡紅色一絲絲在馬桶的水里氤氳開,交織成有些妖艷的模樣。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男人卻猛然上前一步,一手撐墻,一手使勁地按下的沖水按鈕,按了一下又一下。 隨著一陣陣地“嘩啦啦”,濃艷化開的血紅旋轉消失不見。 按了十幾下后,男人終于停了。 一只手仍然撐著墻,大口而急促的呼吸著,然后轉頭看向我。 他的眉心緊蹙,眼神冰冷黝黑。我感到恐懼極了,一邊慢慢后退一邊從病號服口袋里摸出一把餐刀。 那天在宴會上偷偷藏起來的餐刀。 我舉著餐刀對著他,自以為有力的威脅:“你別過來哦?!?/br> 想想又覺不對,我轉而將餐刀沖著自己的脖子:“……你過來的話,我就劃破自己的脖子,我死了,你以后就沒有持續的血喝了?!?/br> 男人并沒有動,目光鎖緊我,神色卻一分一分沉寂下來。 他仍舊撐墻大口大口呼吸著,緩了一會兒,道:“你哪來的那么多出戲?!?/br> 我固執地不說話,僵持了一會兒,男人揮揮手:“你先出去?!?/br> 我瞪著他,依舊舉著刀對著自己的脖子,舉了一會兒覺得脖子還是挺脆弱的,我怕手抖,于是又轉而對準自己的左心口。 男人終于松開撐著墻的手,身影由燈光打在身后墻上,顯得格外狹長寂寥。依舊迎著光看不清表情,男人聲音沉沉:“行,我出去?!?/br> 第6章 六 廁所有抽氣排風系統,不知安在頭頂上的哪處位置,只能聽到“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的聲響。 有點輕,又有點吵。 我站在廁所地板上,沒穿拖鞋,冰涼一點一點攀上腳心。我把腳趾弓起來,低頭看著綣縮的腳背。 有點無聊,又不敢出去。 過了很久,我在墻邊蹲坐下來,捏著手里的餐刀,輕輕在墻上畫了一個扁圓,加了幾筆,點上兩個綠豆小眼,畫成了一只丑豬頭;又畫了一個瞇瞇眼的,微笑的丑豬頭;繼續畫了一個心形眼的,再畫一個拋媚眼的……畫了一排豬頭后,我感到更無聊了,于是抓起袖子擦擦擦。也不知這墻是什么材質,明明只有很淺的白印,卻怎么也擦不掉了。 我感到挫敗,卻突然地,聞到了牛油火鍋的香氣。 前幾天又饞又餓的時候,我經常夢到熱乎乎火鍋,再加上現在地板挺冰的,我大概是出現幻覺了吧。 可香味卻一陣濃過一陣的飄過來。 這下我忍不住了,悄摸摸走出衛生間,悄摸摸來到玻璃推拉門面前,悄摸摸拉開一個小縫。 縫太小了,什么也看不到,味道卻濃郁而真實起來,還真是有火鍋。 不由把簾子拉開一個大縫,視線搜尋,我看到沙發前擺了個推車,推車最上層支了口紅湯火鍋,火鍋“咕嘟咕嘟”沸騰著,下面幾層擺了很多盤rou菜涮品。 我有點饞,心下嘀咕這是哪出? 挪出去半個身子,見男人靜靜靠坐在沙發群中。 他把一張卡“嗒”地按在茶幾上,沒有抬頭,無波無瀾的聲音傳過來:“我們談談?” 見我沒動,男人起身,徑直走到推車前,從下層挑了盤嫩rou片,夾起一片薄薄的,涮進紅湯里。三五秒便燙好了,男人另只手拿出香油碟,將微卷的rou片擱進去沾了一圈,送進嘴里。 他的動作故意放的很慢,我也很慢的跟著咽了口口水。 “你很想吃火鍋?”男人悠悠夾起第二片rou。 我不自然的移開目光,卻還是忍不住看男人把第二片rou吃下肚子,小聲問道:“你怎么知道?” 男人放下rou盤,換了一盤筍片拿起來:“你有幾次做夢都在念叨火鍋?!?/br> 我們可是隔著厚厚的隔音玻璃的,我驚奇:“你這都能聽到。哦……”旋即想到,“哦我知道了,你們饜客聽力視力都格外的好?!?/br> “是,都很好??晌覅s嘗不出這火鍋是什么味道?!蹦腥藠A著筍片在湯里涮著,聲音沉靜,“你過來,幫我嘗嘗如何?” 我使勁嗅了嗅空氣中的香味兒,拖長聲音道:“行吧……”身子不由自主走過去,訕訕地,“你剛說,我們談談?” 我走到離火鍋推車半步遠的位置,男人向后讓了一步,我卻也沒上前:“你先說要談什么?” 男人雙手收回到褲兜里,站的很直,顯得有點鄭重,又有點寂寥的樣子。他說:“樂意,你畢業后工作兩年了,一直很努力,特別是獎金高的任務做的比誰都積極,你很想多賺錢?” 對他的問題我有點摸不著頭腦,努努嘴道:“當然,誰不想多掙錢?!?/br> 男人很快道:“第一,我給你補償,按天計費,每天是你一年的工資?!?/br> 他指著不遠處茶幾上擱的一張銀行卡,收回來的手又路過指指火鍋:“第二,想吃或需要什么,寫下來交給林醫生?!?/br> 然后手回收到自己。 我順著他的手指一路看下來,怎么個意思,金錢,美食,和……美男么? 不禁問:“……第三?” 男人蹙眉:“還有什么條件嗎?” 哦……理解錯了呀。我趕緊晃晃頭:“沒有沒有?!痹掚m聽著有緩和的意味,不過還是毫無人性,沒有人生自由,有吃有喝有錢賺又能怎樣呢? 沸騰的火鍋“噗通”起一個大泡泡,空氣里有淡淡嗆人的白煙。 我環顧這個陌生的,空曠的,沒有陽光的大屋子,不自然地笑笑:“我要被你囚禁多久?一年,兩年,一輩子么?” 男人也很輕微地笑了一下,轉而即逝,顯得既不愉悅也沒什么誠意。他說:“先來吃兩口火鍋如何?” 我沒答應他的條件,又開始感到壓抑難過,但我覺得火鍋的確不能浪費。 于是我打起精神,在推車上翻翻找找,先拿了一盤毛肚燙起來。 我取了另一個油碟,用勺子把食材撈出來,然后用左手拿筷子挑著大口大口吃。單手吃火鍋并沒有什么不方便,但站在面前的男人卻讓我有點不自然,我故作客氣的,指著男人剛用過的碟子:“你不吃了嘛?” 男人自顧自地轉身坐回到沙發上,往后一靠:“不了,我想看你吃?!?/br> 你站在地毯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坐在沙發上看你。 火鍋填飽了你的肚子, 你填飽了別人的夢。 ———————— 茶幾上一疊a4紙上壓了支筆。 男人坐在沙發那頭,我在沙發這頭正襟危坐,認真思索我需要什么。 連續兩天我都是把寫好的紙交給林醫生,今天他正好在,便把我叫出來寫。 首先,我明天想吃意大利面,伴著海鮮蝦仁裹滿了香濃芝士的那種,還想喝可樂汽水兒,還要來點水果。 然后,我想要一條裙子或者一身衣服穿,這身病號服不僅丑,而且實在太大了。 其次,房間呆著太干了,我需要一套潤膚乳和一支唇膏。哦,最好還有香噴噴的沐浴洗發乳和護發素。 先這樣吧,一次要求的太多也不好。 幾天下來感覺左手寫字都流暢了不少呢,我滿意的在末尾畫了個豬頭練練手。嗯,左手寫字也算不得太丑嘛。 我拍拍屁股站起來,把紙對折一下遞給男人。男人瞅了我一眼,并沒有接。 哦,離得太遠了。 我保持著伸手的姿勢,往前走一走,那紙快遞到男人鼻子面前了。突然的,他伸手捏住我的手腕。 我嚇了一跳也躲不開,他的眼神定在我的手指上,聲音卻格外輕淡地陳述:“我今天,還沒有喝的呢?!?/br> 這兩天都是我刺破一點指尖,然后擠一滴血到林醫生交給我的酒杯里的。 我很任命地,對茶幾上的半杯酒努努嘴:“吶,把杯子給我好了?!?/br> 男人依舊握著我的手腕,另一只手輕輕抽走我手里的a4紙,然后將那酒杯端起來,放進我的手里。 我把杯子擱在腿上,掏出林醫生給我的細針管,用食指間輕輕一挨,一小滴血珠就滾出來。剛要滴進酒杯中,男人卻突然靠近,低頭咬住了我的食指。 舌尖微熱濕潤,牙齒時不時劃過,似乎想要用力擠出更多的血。 酒杯被碰撒,掉落在毛絨地毯上沒激起一點聲響,酒液浸透布料,腿上冰冰涼涼的。 我感到異樣又恐懼,從腳尖到淋濕的腿上到背心都是寒涼,唯有食指間兒是熱的,漸漸的,又有點疼。 我低頭,看到他眼底一片濃郁幽黑,像漆漆的墨。我想抽回手來,剛一推拒,男人卻突然大力扣住我的喉嚨,將我的頭狠狠壓在沙發靠背上。 他低頭含著指尖,眼睛微微閉上很沉醉的樣子,伸向我的手卻像是一把鐵鉗,那力量大極了,嗓子仿佛一瞬間就要被掐斷。 “……”不光說話,我連咳都咳不出來,肺里的空氣一下子被抽走大半,我拼了命掙扎,卡在脖子上的大手卻紋絲不動。 在我以為幾乎要窒息的瞬間,男人卻突然抽手將我狠狠推開。 我被猛地甩在沙發上,歪倒在一側。慣性的力量使得男人身子也迅速向后摔在茶幾上。 “咳咳,咳咳咳……”我一邊咳嗽,一邊趕緊大口大口呼吸,重獲的空氣太珍貴了,吸進來仿佛都是甜的。 男人撐起身子,亦在大口大口呼吸著,略顯蒼白的臉上卻添了幾分血色,整個人突然生動了起來,像是變了個人。 他舔舔嘴唇,用大拇指很慢地擦拭兩側唇角,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他站起來,伸手扶正了歪倒的茶幾,撿起落在地上的酒杯,抹平了地毯上的幾道褶皺。 然后他從高處注視向我。感受到他的目光,我一邊仍在咳嗽,一邊將手指頭護在胸口,誰也不給的架勢。 男人靜了一會兒,拾起茶幾上的a4紙,轉身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