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女夢起源
“謝家先祖們,每一個死蠱宿主...都會變作活尸嗎?” 謝湮從未受過命運半點厚待,年幼時,他的世界是被囚禁在方寸大小間的天地,年少時,他是謝公子的替身,年長時,他時時刻刻都在等待死亡的來臨。 死亡對他來說,應該是一種解脫。 謝宴卻冷笑地問他:“以我子女血脈為養分,再食我血rou,能讓你能不死不滅。你活著不能拿我怎么樣,死了就能報仇了,不該高興才是?” 謝湮不想和他解釋什么,謝宴也不會稀罕他的解釋。 他想到自己的父侯也是死蠱宿主,那么... “父親也會變成活尸?” 謝宴的鼻腔發出一個輕不可聞的“嗯”字。 酸澀感涌上謝湮的雙眼,他背過身,不讓別人看見自己此時的脆弱。 陸行焉遞了張帕子給他。 不論雙生子長多大,飛多遠,永遠是父親的兒子。 謝宴道:“地陵只有這一處入口,要想見父親,得穿過每代謝侯墓?!?陸行焉問:“那豈不得遇到很多活尸?” 謝湮解釋道:“謝門不是每代都有雙生子,二代不是,沒有雙生子,沒有生死蠱,便沒有活尸?!?/br> 說罷,他不確信地問謝宴:“我說的可對?” 謝宴想到自己小時候沒有在二代謝侯墓里見過活尸,所以謝湮說的是沒錯的。 他點了點頭。 謝湮心中涌起一絲半點的欣慰。 年幼時,謝宴喜歡坐在他的窗口,故弄玄虛地問他你知道謝家的秘密嗎? 他是謝家棄子,謝家的那些秘聞,只有當謝侯的人才會知道。 謝宴點火,叁人沿著一代謝侯石棺底下的密道到活尸所在的墓室里。 活尸仍在昏睡,謝湮走近他身旁, 無言地注視了一陣子。 他看上去并不像一具尸體,而是一個栩栩如生的活人。 但他是冰涼的。 謝宴在一旁添油加醋:“看清楚了?這就是你以后的樣子?!?/br> “好好活過一遭就夠了,我不在乎身后事?!?/br> 謝宴心道,你就瞎吹噓吧。 他走到一方石壁前,石壁被火光點亮,遠看四方石壁上布滿刮痕,近處看,才看出那并非普通的刮痕,而是一幅幅有內容的壁畫。 因作畫之人水平相當一般,沒人看懂上面究竟畫的是什么。 謝宴踏了踏腳下的地板,一面石壁向一側滑動而去,流出一道窄門。 窄門背后,是一段狹長的通道。 謝宴回頭跟其余二人提醒:“小心腳下?!?/br> 腳下,是鋪滿骸骨的道路。 謝湮和陸行焉是兩個活生生的人,見到滿地的白骨,不禁戰栗。 謝宴道:“入口已經關了,走不了回頭路?!?/br> 他眼神輕佻:“謝欺山,你怕了是嗎?” 謝湮定神,說道:“既然已經來到此地,有何好怕?!?/br> 他踩上一塊白骨,堅定地往前走著。 這段通道很長,叁人幾乎走了半柱香的時間。 終于到了白骨稀疏的地方,謝湮問:“這些白骨從何而來?” “都是被活尸吸食內力之人?!?/br> 謝宴見陸行焉走得有些吃力,便停下來,向他們說起:“百年前,天下大亂,雙生子謝厲謝殊二人一人從軍,一人游走江湖。謝殊創立奈何府,號令江湖,謝厲為助當年的夏王一統江山,邀謝厲攜江湖各派相助夏王,成功助大夏開國,夏王成了皇帝,卻出爾反爾,他以功名利祿誘逼謝厲殺謝殊...謝厲雖殺了手足,卻也對皇室寒了心,故請術士把謝殊尸體制成活尸,為謝家昌運,又設下雙生子生死蠱的詛咒?!?/br> 謝湮聽罷,沉默無言。 謝宴嘚瑟地拍了拍他的肩,像在說——看,這就是你的命。 陸行焉渾身起了一陣惡寒,她下意識將謝宴和謝湮隔開,護住謝湮,對他柔聲說道:“公子,你不會像你的祖輩那樣的?!?/br> 謝宴雙手負在身后,氣定神閑道:“不會的,謝家的命運從來如此?!?/br> 陸行焉好奇道:“話說活尸不死不滅,食盡高手的內力,豈不是天下無敵?” 謝宴道:“這樣不好嗎?多少習武之人畢生所求,不正是不死不滅,天下無敵?” 陸行焉并不認同。 習武的妙處,在心神如一。一昧地追求永恒,只會連短暫的須臾都把握不住。 “若是沒了自我,不死不滅,天下第一,還有什么意義...”她惋惜道。 謝宴輕笑道:“你這可有些像說風涼話了,不是人人都有你的天資和際遇?!?/br> 陸行焉雖不覺得自己過得很差,但也著實算不上好。 誰會無緣無故讓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 誰又會用他人性命換一時威名? 她所謂的際遇,是用別人的生命換來的,也不知是拜誰所賜。 她生悶氣,一句話都不想和謝宴說。 她生氣生得如此明顯,謝湮都注意到了。 他道:“往往總是有人機關算盡,卻始終求而不得。阿九能得今日的功力,依我看,還是因她性子通透,為人心善,上天才選中她?!?/br> 謝宴心中滿是不屑。 縱然他有八分認可謝湮的話,但——憑什么是他說出來? 他幻想過,這樣一番話,應是他和陸九新婚之夜時告訴她的。 陸行焉從沒被人這樣夸過,她的雙頰不覺泛紅,在溫暖的火光之下,綺麗如四月春光。 謝宴瞥了她一眼,大步向前走開,打開第二個墓室的機關。 每個墓室的主人不同,構造也不相同。 二代謝侯謝唯陽名滿天下,他是大夏朝廷的中流砥柱,亦為江湖人士所信奉。當時武林眾派欲他任武林盟主之位,他卻謝絕推辭掉。 謝唯陽是真正的君子,只可惜,雖有傳世美名,卻英年早逝,只活了短短叁十載。 謝厲和謝施那一輩人奠定了謝侯府的地位,而謝唯陽,是真正令謝侯府揚名之人。 謝唯陽是謝門五代唯一的獨子,所以他不必受生死蠱的影響,墓室里也不會有活尸這等陰邪之物。 叁人進入他的墓室,陽氣撲面而來。 謝唯陽是謝門奠基人,審美方面更是。 他不好奢華俗套的金銀珠寶,不好繁復的裝飾花紋,墓室和棺材皆由漢白玉制成,沒有多余的裝飾,一切潔凈無塵。 謝唯陽的墓室四面環水,一樽棺材坐落在水中央,如孤島一座。 陸行焉第一感覺是,住在這里的應是一位端方君子。 謝湮沿著石階走到石棺前,問謝宴:“既然曾祖當年沒有雙生子,應也不會有關著活尸的密室?!?/br> 謝宴點了點頭。 他繞過石棺,走向西面的臺階,此處有道暗門,可通往下一代謝侯的墓室。 但謝宴突然心生一個想法,他站在墻邊,朝著不遠處的謝湮揚頭:“你想不想一瞻曾祖風采?” 謝宴自幼沒了父親,身邊全是奉承他的人,這才養成了百無禁忌的性子。 謝湮道:“曾祖是你我先輩,無咎,你未免太無禮了?!?/br> “我無禮?”謝宴忍俊不禁,若非他還姓謝,早就一把火燒了謝家祖墳。 為了那看不見摸不著的命運,以子孫性命做詛咒的先輩,謝宴著實不知道該如何敬重他們。 他已走向棺前,謝湮要攔他開棺的動作,被謝宴一掌推開。 陸行焉見謝宴如此可惡,便扶著謝湮走到石壁墻角,遠離謝宴。 謝宴是個被寵壞的孩子,他的性情這不是一朝一夕所形成的,很難讓他有所改變。 陸行焉只想,若那石棺之下是重重危機,也只能一起應付。 她忽然想明白,謝宴也許并不是像他說的那樣想一瞻曾祖風采。 他們在活尸謝殊的墓室里被煙霧所惑,那煙霧應當正是從這間石室彌漫而去的。 謝宴應當只是在檢查謝唯陽的石棺里是否有觸發煙霧的機關。 掀祖宗的棺材蓋畢竟是背德行為,她走過去,在謝宴推開棺材蓋之前,運內力到手臂,將石棺棺蓋緩慢推開。 同時,一具身著黑衣的蒼老女尸驟然起身,深黑的眼珠盯著入侵者... 陸行焉見過活人世界里的重重惡象,對死人的世界還不大熟悉。 她箭步向后退去,正好落在謝宴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