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子怪物(三更)
純陰血極寒極陰邪,生靈都想避開它。 謝湮自幼受生死蠱折磨,而純陰血能抑制生死蠱,讓死蠱短暫沉睡,為他續命。 謝湮淡淡道:“你聽錯了?!?/br> “我不會聽錯的?!?/br> 謝湮極厭惡那腥澀的味道。 他是人,不是怪物,只有怪物才吸別人的血。 陸行焉從謝湮拒絕的態度看出些端倪來,她話只問到此處。謝湮比起他那個心機莫測的弟弟,還是簡單了許多。 謝湮不愿說,有人會說。她是奈何府里出來的人,有的是心機手段,她只是比不上謝無咎罷了。 蕭聲聲在洗衣服時偷懶小憩,一睜眼看到陸行焉兩雙澄明的眼睛盯著她,明明她是很和煦的樣子,卻嚇得蕭聲聲從凳子上跌下來。 陸行焉問她:“你怕我?” 蕭聲聲平日里仗著自己的小聰明欺負陸行焉沒錯,但是,她畢竟見過陸行焉殺人的樣子。 她殺人的時候,就是這么平靜。 “你是斷了四大護法手臂的人,四大護法誒?!?/br> 四大護法就是當日護在謝湮身邊的近侍。 謝侯和謝夫人都把謝湮當做手心上的寶,怕“有人”傷害他,所以請來天下頂尖的高手保護謝湮。 “是嗎?” 當日若非四大護法耗損她內力在先,令她沒被殺欲蒙蔽,也許她會將謝湮一刀斃命。 那樣的話,她連知道真相的機會都沒有。 提起那天,陸行焉除了悔恨,就是羞愧。她恨不得自己把那些事給忘干凈。 但那一天,對每個人都意義重大。 謝湮身上的枷鎖被她斬斷了,謝宴也擺脫了死蠱。 所有人在那天之后,好像都突然解脫,除了她。 陸行焉引誘蕭聲聲:“你很喜歡謝欺山是不是?” 蕭聲聲扭捏造作了一陣,說:“沒有很喜歡啦,他欺負我的時候就不喜歡?!?/br> 蕭聲聲的姿態讓她想起來關山時的自己。 明明心里全是那個人,怕自己說出口就會失去,會被輕看,于是口是心非。不過,她是沒有蕭聲聲這樣開朗的性格。 她長在奈何府那樣的地方,已經長壞了。沒有是非判斷,不分黑白。 “哦,那我有個法子也許能續謝欺山的命...蕭聲聲,只要你告訴我為何謝欺山要吸謝無咎的血?” 只要是對謝湮有利的事,蕭聲聲知無不言。 “從我懂事起,就知道謝欺山要喝一味很難喝的藥,夫人叮囑我一定要看他喝下去,但謝欺山從不讓我靠近拿藥的哦,有一次他和夫人爭吵,打翻了藥碗,我去收拾的時候發現那不是普通的藥,味道...跟狗血很像。我是很有求知精神的,就打探了此事,原來謝無咎的血可以給謝欺山續命!謝無咎好像很不滿這事,所以他恨不得謝欺山徹底消失...所以,侯爺和夫人就找了天下頂尖的高手在謝欺山身邊保護他,從小到大,謝欺山都沒離開過他們的視野...” 陸行焉聽過純陰血能治病的法子,但這種陰邪的法子,她起初并不信以為真,當初在奈何府時,她還特意問過謝宴,謝宴是很快地否決了這種說法。 陸行焉對謝湮能夠感同身受。從小生活在絕望中,好不容易有了希望...現在,這希望被她一刀斬斷。 從前是謝湮對她有恩,而如今,是她虧欠謝湮。但凡能救謝湮,抑制死蠱的法子她都要嘗試過。 她不能確認到底是純陰血對謝湮起了作用,還是雙生子的血起作用,這事本來直截了當地問謝宴最方便,但她不愿。 有個人,應當和謝宴一樣清楚此事。 趙行風在去長辛山處理事情的路上被陸行焉攔截。 趙行風上次能贏陸行焉,是情急之下被逼出來的,他之后試圖回味那種生死晦暗的感覺,皆是無果。 果然,陸行焉是陸行焉,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她的。趙行風想到以前奈何府時,宗主挑阿九做陪練,他還心有不滿呢。 “師妹?” 陸行焉最擅長經驗總結,她知道他們不愛說真話。 她直接告訴趙行風最近最近自己在以純陰血為引,抑制謝湮體內的死蠱。 趙行風若回答她這樣無用,那則是只有雙生子的血才管用。 趙行風若是什么都不說,那便是只要純陰體的血就能管用。 趙行風的答案是沉默。 “師妹,這于你的身體虧損極大,而且只能護謝欺山一時,根本不是什么長久的法子?!?/br> 陸行焉心中舒緩了口氣。 她終于有了能救謝湮的法子,原來,她的血就能救謝湮。 她淡淡說一句謝謝師兄,形無影去無蹤。 謝湮被坐在樹梢上的陸行焉嚇了一跳。 他很快恢復神色:“你不要坐在那上面,蕭聲聲看到會以為遇到鬼了?!?/br> 陸行焉沉默地看著他。 謝湮發現,她不殺人的時候就是個普通的姑娘。 不過,江湖傳聞素有夸大成分。他記得少時在府中曾聽有人向謝侯訴苦,說那奈何府的宗主如何厲害,如何惡毒,但是當夜里謝宴一回來,脫掉那身衣服和面具,就開始在鏡子前臭美。 那樣的謝宴厲害嗎,惡毒嗎? 陸行焉有事沒事就跑到樹上、屋頂上,謝湮隱約知道為何她總愛呆在高處。 幼年時,謝宴曾帶他爬上一回屋頂,整個魏陽城都盡收眼底,只是他自己身體差,腿軟,恐高,站不穩,一個不慎跌了下來。后來娘就再也不讓他出門了。 站得越高,視野越開闊,視野一旦開闊了,很多事都能輕易拋諸腦后。 陸行焉坐在樹上,仔細打量著謝湮。 謝湮和謝宴的樣貌沒有任何不同,上挑的眼尾,鼻尖凸出的軟骨,還有薄薄兩片唇瓣,甚至睫毛的數量,都一模一樣。 可他們是不同的,當她見到謝湮之后,能輕易地分辨出這種不同。 她從樹上躍下,到謝湮身前。 她知道雙生子有何不同了。 謝宴不論是以謝公子還是宗主身份出現,都極具壓迫感,這種壓迫感,一部分來自謝宴體內邪門的真氣,一部分來自她對他的抗拒。 謝湮身上從沒有這種壓迫感。 現在想起謝宴,她既沒有對宗主的恨,也沒有對謝郎的愛。 她只覺得丟人。 “公子為何不記恨我,還肯收留我?” 陸行焉雖然年輕,但已然是個江湖老油條,她把人心看得清清楚楚,不相信有人會傻到以德報怨。 若謝湮是個以德報怨的人,他也不會從謝宴手中搶奪奈何府。 一樹桃花開得正好,謝湮微微彎腰湊身過去,輕嗅。 有著健全的體魄,卻沒有自由,又有何意義? 一個人連自由都沒有,恨有什么意義呢。 陸行焉,她也是個可憐之人。謝湮知道,她是無處可去的,所以才留她在自己身邊。 “可惜陸九只會殺人,不會行醫,不能幫到公子?!?/br> 謝湮雙手負在身后,他的動作輕柔,像是怕驚擾了這一束花。 “你斷了四大護法的臂,像是砍斷了圍住我的一堵墻...你體會過被困在方寸之地寸步難移的滋味嗎...不是一年兩年...而是二十二年?!?/br> 兩年前謝宴中死蠱,他終于能光明正大離開那間院子,但身邊仍然是銅墻鐵壁。 是保護,也是枷鎖。 陸行焉斬斷了枷鎖,將原本屬于他的身體還給他。別人都怕死蠱,唯獨謝湮不怕。那是他與生俱來的東西,說實話,死蠱離開自己體內時,他還很想它呢。 死蠱在自己身上,他才放心。因為這樣,他就只用想著怎么才能快樂地活,而不是向其它人一樣還要擔心自己何時會死。 謝湮是個很明顯的善人,他和陸行焉以往見過的人都不一樣。以謝湮的性情,是不會喝陸行焉的血的。 陸行焉知道這點,于是請來了幫手。 在謝湮身邊,沒有蕭聲聲辦不到的事。 “咱們把謝欺山迷暈,喂進去就行了?!?/br> 陸行焉問:“他知道了不會生氣嗎?” 蕭聲聲拍拍自己平平的胸脯:“有我在,他也是罵我?!?/br> 陸行焉二話不說,割破自己手腕放了一碗血。 蕭聲聲看她眼都不眨一下,贊嘆道:“果然是殺了九大門派掌門人的人,都不帶一下眨眼的,你不疼嗎?” 不疼的。 她可是純陰體,又是武林第一高手,還不至于為皮rou傷叫疼。 然而二人都忽略了謝湮對鮮血味道的敏感程度。 ... “謝欺山,你就是一個吸血的怪物...哦不,你只是不能見人,你不知道正常人都是什么樣的,我告訴你,正常人都是不吸血的...不過,你不是正常人,你只是我謝無咎的影子?!?/br> ... 他從噩夢中驟然驚醒,伏在床邊干嘔。 若不是陸行焉眼疾手快,接住蕭聲聲手里的碗,這一碗血就被浪費了。 陸行焉不是個大大方方的人,她雖然不怕疼,但好歹是自己擠出來的血,可不能這樣浪費了。她情急之下,就容易動用本性。 陸行焉封住謝湮的xue道,抽走他的力氣,她道:“蕭聲聲,按住他?!?/br> 蕭聲聲慌了,不知道聽誰的。 她再膽大,也不能做違背謝湮心意的事。 可是... 可是這是能續他的命的東西。 她才不是真的不怕死蠱回到謝湮身體里。只是她從小就做好了準備,謝湮死了,她就去陪謝湮嘛。黃泉路上,有她陪著,謝湮一定不會怕。 她不怕謝湮死,卻很怕謝湮受折磨。 純陰體的血,救不救得活謝湮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對付那死蠱,讓那見不得人的陰氣玩意兒暫時不敢出風頭,讓謝湮免受折磨。 蕭聲聲決定聽陸行焉的話,她摁住謝湮的雙肩,將他像個布偶一樣摁在床上。 陸行焉捏開謝湮的牙關,把剩下的血灌了進去。 蕭聲聲沒見過謝湮這樣可怕的眼神,她不由自主地害怕了起來。 謝湮...他最怕當怪物了。 可是若他能健康,她不怕他是怪物的。 謝湮雖被強逼喝下了陸行焉的血,但他的氣色rou眼可見的好了許多。 蕭聲聲知道這一次是觸了他的逆鱗。 連連幾日,謝湮都沒有讓蕭聲聲見他。 對蕭聲聲來說,這比謝湮責罵她還難受。 陸行焉知道當你想著一個人的時候,可對方不愿意和你說話有多難受。 “是我教唆蕭聲聲的,我太急著補償公子,你不要怪她。她好幾天沒說話了?!?/br> “補償我...你對我有何虧欠呢?” 陸行焉是謝宴手中的刀,謝宴手中的刀為了謝宴而刺傷他,若說有誰虧欠他,也是謝宴不是么? 陸行焉的想法很簡單。 是她受謝宴欺騙,刺傷了謝湮,導致蠱毒回到他體內,既然是她的錯,她就要負起責任。 二人沉默了陣,謝湮問她:“陸行焉,我是個怪物嗎?” 怪物... 什么是怪物呢。 她也曾是謝宴身邊養的怪物罷了,不止是怪物,還是玩物。 謝湮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案幾。 “你替我做一件事,從此以后,你我恩怨就了了?!?/br> “公子要陸行焉做的,陸行焉都會做的?!?/br> “陸行焉,嫁給我?!?/br> 最后一次三更! 明天入v~ 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