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那個北桀人拿出什么東西, 沒有人追問,眾人皆在暗暗咒罵著北桀人的卑劣和歹毒。 但沐縈之不用問也知道冒裕拿出來的是什么東西。幾個月前她丟了一個藕荷色的肚兜。當時夏嵐以為是洗衣裳的小丫鬟粗心大意, 扣了那小丫鬟半月的月錢。如今看來,那小丫鬟是冤屈了, 那肚兜原是被冒裕拿走了。 想到這里,沐縈之不禁一陣惡寒。 冒裕到底在暗中窺伺了她多久, 他看到了什么?又拿走了什么? 她初時以為冒裕是個垂涎她美色的登徒子, 然而現在看來, 冒裕每一個行動都只有一個目標——白澤。 甚至可以說北桀入京議和, 所有的計謀都是圍繞著白澤而進行的。 他們那么多的安排和布置、他們所有的生機都系在白澤一個人的身上。 白澤生,北桀亡。 北桀要生, 便要不擇一切手段亡了白澤。 看著眼前一動不動的白澤, 沐縈之只覺得一陣絞痛。白澤會被這些小伎倆引開,是因為她,若她早在身邊布置清風清河這樣的高手,北桀的詭計便不會得逞,她也絕不會成為白澤的死xue。 “這村子到底怎么回事?”蕭芳芳問道,“我方才進村一圈,居然十室九空, 活著的人也跟將軍一個模樣?!?/br> 桃葉是個結巴, 他的meimei桃枝倒是個口齒伶俐的, 聽到蕭芳芳這么問, 便嘟嘴道:“我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大約半個月前, 突然就有十來個人倒下了,原本村里有個巫醫,結果他死得最快,陸陸續續倒下的人越來越多,有人說要去鎮子上請大夫,可去了就音訊全無,村里余下的活人也跑得差不多了?!?/br> “你們倆怎么沒事?”蕭芳芳目光一沉,看向桃葉和桃枝。 她的目光自帶著一股威懾,桃葉立馬惶恐地搖了搖頭,桃枝也一點也不害怕,“我說了不知道啊,不知道他們為什么得病,也不知道我們為什么不得病?!?/br> 蘇頤在茅屋內外轉悠了一圈,若有所思道:“這兩兄妹遠離村子住在這山上,不與村子里的人接觸,吃的是撿回來的山貨,喝的自家打的井水,未染疫病在情理之中?!?/br> 這話一說,蕭芳芳回過頭格外看了蘇頤一眼,“你還懂疫???” 蘇頤臉上的神色原本嚴肅的,見蕭芳芳看著自己,頓時輕佻地挑了挑眉眼:“蕭將軍,我懂的可不止這些。你若是好奇,咱倆還可以細談呢!” 蕭芳芳見他如此,臉上又滿是嫌惡,拔劍便朝蘇頤一砍。 蘇頤早有防備,拔劍擋住蕭芳芳一擊,嬉皮笑臉地看著她:“將軍覺得我怎么樣???” “別鬧了?!便鍦Y之在旁邊打圓場,伸手撥開蘇頤的劍,替他收回劍鞘。 蕭芳芳亦收回件,重新轉向桃葉桃枝兩兄妹:“你們倆為何不住在村里?” “不想住就不住唄?!碧抑κ莻€聰明的小姑娘,聽出了蕭芳芳話里的懷疑,頓時有些不高興了。 她走到沐縈之旁邊一把推開沐縈之,嚷道:“你們問這么多做什么?出去!都給我出去!” 沐縈之冷不丁被桃枝這么一推,朝旁邊跌去,還好沐淵之站得近,眼明手快地扶助了她。 “你這小丫頭,做什么呢!”蕭芳芳斥道。 桃枝毫不示弱地昂起頭:“這是我家,我不樂意你們進來?!?/br> “村……村長不讓、讓我們住?!碧胰~見meimei鬧起來了,忙在一旁斷斷續續地說道,“爹、爹娘是外鄉的?!?/br> 沐縈之被桃枝一推,并未有任何不悅,站穩之后,對蕭芳芳道:“蕭將軍,他們若是北桀jian細,絕不會把讓將軍活到現在。我相信他們是將軍的救命恩人?!?/br> 蕭芳芳眉心一動,沒有再說什么。 沐縈之沒有因為桃枝粗魯的舉動而氣惱,被桃枝這么一推,反倒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走過去,主動拉起桃枝說話?!澳憬刑抑??這些日子多虧你照顧將軍了?!?/br> 桃枝瞅她一眼,點了點頭,又問:“你是誰?” “我是他的妻子?!便蹇M之說著,聲音有些哽咽。 桃枝看看木板床上的白澤,又看看沐縈之,“你是縈縈嗎?” “嗯,我是?!?/br> “早先他昏得沒這么沉的時候,總迷迷糊糊地喊你的名字?!?/br> 難怪……桃葉會那么激動地喊她為縈縈。 “桃枝meimei,如今將軍這個樣子怎么吃飯呢?” “最開始的時候還能嚼,最近這幾日,只有拿湯往嘴里倒了?!?/br> “飯、我做飯?!碧胰~結結巴巴地說。 桃枝聽了,看向沐縈之,“你吃早飯了嗎?” “我們昨夜連夜趕路,要準備飯的話,我可以幫忙?!?/br> “夫人,你在這里陪將軍吧,我去幫桃枝姑娘的忙便是?!瘪T亦徹生得好看,說話的聲音也好聽,雖然趕了一夜的路臉上有些倦意,但笑容依舊清清爽爽的,討人喜歡。 桃枝自然不反感他,帶著馮亦徹和桃葉一起出去準備早飯,清河和清風去屋子外面把守。 他們家里沒有米,只有半壇子混了許多渣子的粗面,但家里的山貨不少,有昨日在山上挖的筍和菌子,還有兩只打來的野山雞。 “雞和筍一起燉了,這面就別用了,我們幾個身上都有干糧,就拿干糧就著雞湯吃?!?/br> 昨日在雁門鎮出發時,每人身上都帶足了一日的干糧,到這會兒還有很多。 “好?!碧胰~和桃枝點了點頭,按馮亦徹的分派動起手來。 桃葉燒雞,馮亦徹生火,桃枝則剝筍洗菌子。 聽著院子里的響動,沐縈之心中稍顯安慰。她坐在白澤身邊,緊緊握住白澤的大手。 許是因為疫病的緣故,他從前堅實的手掌變得有些松軟。 以沐縈之的力氣捏一捏,都能在他掌心捏出一個窩來。 沐縈之什么話都沒說,眼睛里便全是淚了。 蘇頤、沐淵之和蕭芳芳站在旁邊,兩人俱是直直看著木板床上的白澤。 “你在北疆,見過這種病嗎?”蘇頤問。 蕭芳芳搖了搖頭,“以前發過幾次疫病,可都不是這個癥狀,將軍這模樣,實在說不好是什么?” 見蘇頤難得地又嚴肅起來,蕭芳芳道:“怎么著,瞧你這樣子,你還真的懂醫?” “不懂?!碧K頤搖了搖頭,“只是看過幾本前朝官員寫的治水去疫的書籍,略知些罷了?!?/br> 沐淵之聽著他們的話,一籌莫展的站在旁邊,只望著白澤和沐縈之。 “那也無妨,將軍能撐到我們找到他,必然也能撐到大夫趕來?!笔挿挤颊f完,望向旁邊的嚴勇,“其余兄弟,都遭北桀人的毒手了嗎?” 嚴勇聞言,頓時難過地搖了搖頭。 “另外三位兄弟,不是死在北桀人手里,都是前幾日陸陸續續走的,昨日我才將徐鵬兄弟下葬,他們幾人,都埋在這后山上?!?/br> 蕭芳芳皺了皺眉,“這疫病真是奇怪,要說身體強壯,你和這兄妹倆誰能強得過白大哥,怎么他倒下了,你們沒事?” 嚴勇聽到蕭芳芳這么說,頓時瞪大了眼睛,砰地一聲跪了下去,“蕭將軍,你若懷疑我是北桀jian細,一刀砍了我便是!我覺無半分怨言?!?/br> “起來起來,我說的是疫病,不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弄不好這屋里屋外幾個人,全都交代在這里?!?/br> “起來,嚴兄弟?!便鍦Y之扶起他,“你能守住妹夫,便是我們沐家的恩人?!?/br> “恩人不敢當!我是將軍的近衛,這是我該做的?!眹烙逻@才站起來,嘆了口氣,“我也不清楚,不過,那日我們到這里的時候,因為我林子里尋了個方便,再往村子里去的時候,將軍他們正好出村。要說是因為他們碰著了病人才染上的病癥,我們三個人守了將軍這么些日子也沒染病啊?!?/br> “唉?!笔挿挤家鄧@了口氣,“左右等大夫到了就好?!?/br> “不妥?!碧K頤皺了皺眉,上前不由分說地將沐縈之從白澤身邊扯開。 “你做什么?”沐縈之惱怒道。 “如今不知道這到底是什么怪病,也不知道這怪病到底會如何染上,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最好別靠近將軍?!?/br> 沐縈之狠狠瞪他一眼,“那是我夫君,我要照顧他?!?/br> “你懂醫理嗎?你給他擦身子換衣裳他就能醒嗎?你若是病了,那又如何?” 沐縈之被蘇頤的一番話問得啞口無言。 “縈縈,蘇兄說的有道理,若是你染了病,又如何為妹夫張羅治病呢?”沐淵之亦在旁邊說道。 “可將軍已然染病了,總要有人在他身邊照顧,旁人跟他不相干,犯不著用冒險去照顧他。我是他的妻子,理應由我來做?!?/br> “你也不必犯險。嚴勇、桃枝、桃葉在此照顧將軍這么久,一直沒有染病,可見他們不會有危險,在這病查出緣由之前,由他們三人照顧更為妥當?!?/br> “他說得對?!笔挿挤甲哌^來,看著沐縈之,“我們都出去吧,讓嚴勇在這里照顧?!?/br> 沐縈之并未昏頭,聽得蘇頤一番話知道他說的在理,如今既找到了白澤,也不急在這一時了,只得忍耐退下。 院子里,野雞已經咕嚕咕嚕地燉起來了。 馮亦徹見他們走出來,便拿剛煮好的茶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 這些茶葉都是桃葉和桃枝在山里的野茶樹上摘回來,沒有炒,只曬得很干,喝起來極為苦澀,平常桃葉桃枝都是干活累了才喝的。 不過今日眾人皆是趕了一夜的路,此時喝一杯,頗為提神醒腦。 喝過茶沒多久,雞湯便燒好了,雞rou還沒煮爛,馮亦徹先給眾人一人舀一碗湯,先就著干糧填飽肚子。 沐縈之不愛吃餅,馮亦徹就給她添了滿滿一碗山筍和雜菌。 許是雞湯太鮮,許是餓極了,沐縈之抱著土陶碗,吃了滿滿一大碗。 ☆、119.第 119 章 昨夜趕了一宿的路, 吃過早飯, 沐縈之便去隔壁小茅屋睡了,其余眾人也輪流休息,正屋里留下嚴勇和桃枝桃葉兩兄妹照料白澤。 津州城的人來得比預料得要快。 吃過午飯沒多久, 大榆樹村的村口就來了一大群人。 清風最先瞧見,立馬進來稟告, 清河則飛快地下山,將大隊人馬引到山上來。 秦知府親自帶官兵來的, 隨行的有兩個大夫, 一個是知府衙門的府醫, 一個是津州城里保安堂的大夫。 他們倆依序給白澤診脈之后,一個說像是中了毒, 另一個卻說是遭了瘟,各執一詞,卻都看起來沒什么把握的樣子,只好先給白澤灌了一大碗人參熬的汁水吊命。 許是瞧出這兩位大夫醫術有限,秦知府便上前對沐縈之道:“白夫人,此處地方狹窄,藥材缺乏, 依本官之見,應當盡快帶將軍回津州城,再請城中大夫一同會診?!?/br> 沐縈之心中明白, 秦知府能帶這兩位大夫過來, 他們必然是津州城中的好手了, 立時便知白澤這病癥有些棘手。 “正所謂集思廣益,縈縈,你別著急?!便鍦Y之看出了沐縈之的心思,忙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 “就依知府大人所言,即刻回城吧?!便蹇M之站在門口,望著木板床上的白澤,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