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沒多時,白永旺就走回灶上,打開蒸籠,一大股白氣夾帶著一股rou香味撲鼻而來。 白永旺拿出一個盤子,夾了兩個包子,端到沐縈之跟前。 “縈縈,這邊這個是香菇rou餡兒的,這邊這個是白菜雞蛋餡兒,你嘗嘗看?” 這兩個包子,每一個都有拳頭大,沐縈之哪里吃得完,不過,對上白永旺殷切的目光,她哪里好拒絕? 好在冬雪機敏,拿了一雙筷子將兩個包子都夾開。 沐縈之正要品嘗,鋪子外面便傳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老板,包子怎么賣?” 白永旺正等著沐縈之的點評,聽到這么個聲音,回過頭,見是一個衣衫襤褸之人,皺了皺眉,從袖子里掏出一塊碎銀子遞給他。 那人卻沒有接銀子,抬頭笑道:“老板,我是來買包子的,不是上門行乞,你這包子,多少錢一個?” 他的聲音很清很亮,說起話來讓人聽著很舒服。 沐縈之放下筷子,抬眼望了過去。 那人是個年輕的后生,身上的衣衫看著是書生樣式,只是像是從泥里滾出來的一樣,看起來臟兮兮的,有好幾處地方都劃破了。頭發自不必說,亂糟糟的綰在一起,但他的臉卻是洗得干干凈凈的,面目俊逸,一雙眼睛宛若冷月清輝一般,皎潔又幽靜。 白永旺自然也從他這張干凈的臉龐上看出了他的不一般,忙收起銀子,心下愧疚起來。好端端的,被人當做乞丐,不是侮辱人么? “實在不好意思,”白永旺懇切道,“這位小哥,我這小店還沒開張呢!今兒不做生意,這一籠都是試菜的,你往別處去問問?!?/br> 那年輕男子蹙了蹙眉,“你這不是還有客人嗎?” 他的目光往沐縈之這邊一移,下一瞬便愣住了。 “你……” 沐縈之含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淡淡喊了一聲:“馮公子?!?/br> 那人聽到這聲稱呼,整個人宛若遭了雷擊一般,臉上全是不肯置信。 白永旺上前,小聲道:“縈縈,你認識他?” 這一聲“縈縈”,將呆愣住的年輕男子喚醒了過來。 他的臉上涌起一陣狂喜,“你真是沐姑娘?” 沐縈之含笑點頭。 他忽然大笑起來,“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哈哈哈!” 沐縈之聽著他的話,但笑不語。 眼前這個落魄的年輕公子,不是別人,正是為她寫了《明珠賦》的馮亦徹。馮亦徹說她還記得他,這話不對,馮亦徹雖然相貌不錯,但當年在燈會上,沐縈之滿眼都是裴云修,哪里留意得了他? 能認出他來,只因為馮亦徹的相貌與馮亦倩有六七分的相似。 于是,沐縈之笑著搖了搖頭,“馮公子誤會,其實當年我雖聞馮公子才名,卻并不記得馮公子的樣貌?!?/br> 這話一出,馮亦徹頓時愣住了,疑惑道,“那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我是我?” “公子的堂姐,馮亦倩,如今正在我府上做先生?!?/br> “堂姐?”馮亦徹了然了。 他和堂姐,無論是樣貌還是心性,在馮氏的子弟中都是最接近的。 現下他正不知在京城該投奔何人,突然聽到沐縈之說認識馮亦倩,立即大喜過望,“我堂姐在沐姑娘府上?那沐姑娘能否告知家姐住處,我好……尋個落腳之處?!?/br> 他身上的盤纏已經不多,要住客??峙聯尾涣藥兹?,若能在堂姐那邊暫住幾日,定能想出別的辦法。 沐縈之點了點頭,“一會兒你同我一起隨將軍府便可?!?/br> 馮亦徹點了點頭,猛然間又想起了什么,“將軍府?” 沐縈之見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耐著性子解釋道:“陛下賜婚,將我許給了白澤將軍?!?/br> “白將軍?”馮亦徹臉上的驚訝更多了,然而驚訝過后,便是嘖嘖稱贊,“都說鮮花配美人,寶劍贈英雄,像沐姑娘……不,像白夫人這樣的絕代佳人,正該嫁與白將軍這樣的蓋世英雄!” 他毫不吝嗇的夸獎叫沐縈之有些羞澀,忙轉過話題問道:“馮公子驚才絕艷,怎么落得這番模樣?” “說來話長,”馮亦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去年我一個人去巴蜀游歷,離開的時候在大巴山遭了山賊,身上的盤纏全被搶了去,那山賊頭子原想讓我在山上做苦力,后來見我手無縛雞之力,才放我下山,我一路靠著賣字畫賺點潤筆費,走了三個多月才回到京城。原想投靠我的好友,誰知他搬了家,我正想在京城尋個便宜的住處,走到這兒聞到包子香就進來了?!?/br> 竟是如此。 沐縈之聽著馮亦徹說這些事,只覺得這些事情離她實在太過遙遠,但心中又淡淡的羨慕。 她將面前的包子往馮亦徹跟前一推,笑道:“我正在幫我二叔試菜呢,你行遍天下、吃遍天下,正好可以給些意見?!?/br> “你的確是找對人了!”馮亦徹當仁不讓地坐到了桌子的另一邊,滔滔不絕地說起來,“不管是淮揚的煮干絲、蟹黃獅子頭,還是巴蜀的熬鍋rou、辣子雞,就沒有我沒吃過的菜。要說包子,屬當年在金陵吃過的灌湯包最回味無窮?!?/br> ☆、79.第 79 章 白永旺見馮亦徹是沐縈之的朋友, 急忙給他倒了一杯茶。 “馮公子, 請用茶?!?/br> 馮亦徹飲了口茶, 這才拿起了筷子。 馮家是書香世家,馮亦徹此時雖形容落拓,舉手投足間仍具風流氣度。 “這包子里的豬rou肥瘦適中, 吃起來香而不膩。面揉得不錯, 一點面疙瘩也沒有?!?/br> 這馮亦徹三言兩語都說在點子上, 確實是個行家。 沐縈之便問:“那馮公子覺得這包子在你吃過的包子里能排得上號嗎?” 馮亦徹笑而不語:“這手藝嘛, 開家小鋪子足矣?!?/br> 這話說得, 沐縈之淺笑,追問道:“若是不止想開小鋪子呢?” “白夫人, 這是你的包子鋪嗎?”馮亦徹沒有直接回答沐縈之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沐縈之道:“不是我的鋪子,是我家的鋪子,這位是將軍和我的二叔。他初來京城,想靠這家鋪子在京城里掙一份家業?!?/br> “如此?!瘪T亦徹笑起來,“也是巧了, 三年前我在荊楚之地游歷時碰到過一位隱居于山林間的老者, 他蒸了一籠包子招待我和好友, 我倆都覺得那包子做得極好,口感柔軟不說, 餡兒料尤其鮮香不膩, 追問之下, 那老翁將他做餡兒的方子告訴了我?!?/br> “馮公子, 那餡兒怎么做的?你能告訴我嗎?”白永旺忙湊近了問。 沐縈之沒有追問,她知道,馮亦徹肯講出來,自然是愿意告訴白永旺的。 “當然!”馮亦徹道,“調餡兒的時候,不要往鮮豬rou里加水?!?/br> “不加水?那哪能拌得開???”白永旺聽迷糊了。 “白二叔別急,你聽我說,不加水,往豬rou餡里加排骨湯?!?/br> “排骨湯?” “嗯,拿一根肋排或者大棒骨,加上幾塊老姜熬一個時辰,排骨自己吃了,湯拿來拌rou餡,拌勻之后撒上香油、醬油、姜末、蔥末就成了!” 光是聽馮亦徹這么一說,沐縈之就覺得唇齒生香了。 她笑言:“骨湯加上rou餡,這聽起來頗有些灌湯包的風味?!?/br> 原是隨口一說,誰知她一說完,馮亦徹就側過臉驚奇地看向她。 “怎么了?我臉上有東西?”沐縈之瞅著他。 馮亦徹盯了她一會兒,長長舒了口氣,“夫人聰慧,那位老者告知秘訣時,特意說明這是他從前制作灌湯包失敗時想到的改良方子。原是怕湯料浪費,誰知走出來后竟然如此美味。這就叫包子本天成,妙手偶得之?!?/br> 聽到馮亦徹隨手改了詩句,沐縈之不禁失笑,“這倒好,這包子不如就叫妙手包好了?!?/br> “好,好一個妙手包,哈哈!”馮亦徹拍手叫好,端起桌上的茶壺,給沐縈之倒滿,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正想舉起杯子,這才留意到要喝的是茶,而不是酒。 沐縈之自然猜出了他的心思,主動端起茶杯,“以茶代酒,為妙手包干杯!” “以茶代酒,干一杯!”馮亦徹端起茶杯,與沐縈之碰了一下,將茶水一飲而盡。 沐縈之喝了茶,放下杯子,拿帕子輕輕擦了嘴,“久聞公子書畫雙絕,等安頓好后,不如就請公子為小店題寫牌匾?” “沒問題?!瘪T亦徹一口應了下來。 白永旺站在旁邊雖跟不上他們倆的談話,但聽到馮亦徹要幫自己寫塊金字招牌,亦是非常高興,見馮亦徹已經將面前的兩個包子吃掉了,立馬又給他端上兩個。 “白二叔,我已經吃飽了,不用再上了?!瘪T亦徹急忙擺手。 沐縈之看著他,心中微微一動,“二叔,你陪馮公子去綢緞莊買身衣裳吧?!?/br> 不等馮亦徹拒絕,沐縈之便道:“你既要幫二叔寫匾額,他送你身衣裳只當禮尚往來了?!?/br> 如此一說,馮亦徹倒不好拒絕了。 他本是個灑脫爽利之人,知道沐縈之是好意,自是點頭應下了。 這么一身破破爛爛的,見了堂姐指不定嚇著她。 當下說好,白永旺便托沐縈之看著鋪子,帶著馮亦徹往綢緞莊去了。 沐縈之一個人坐在鋪子里,正不知該如何打發時間,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了包子鋪的門口。 那馬車朱漆華蓋,懸掛著八寶攢珠琉璃,車軸上拿黑漆燙了一個“溫”字。 馬車停穩之后,丫鬟挑開車簾,扶著溫子清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溫子清長相不佳,但衣著一直是養眼得體的。 今日她穿了一件天水碧的長裙,那裙子樣式簡單,但染色別出新意,上身是淺淺的藍,裙擺處卻點染出了朵朵白云,打眼望過去,恍若走在云端的仙子。 尤其她戴了一頂冪籬,輕紗將臉龐蒙住,五官若隱若現,并不覺得丑陋。 “溫meimei這般的貴人,怎地來這里了?” 溫子清揚眉一笑,“jiejie都來得,我怎么來不得?” 說著,便不請自入的坐到了方才馮亦徹坐的位置,順手將冪籬摘下,放在一旁。 “我方才在街邊就看到jiejie,只是jiejie這邊有朋友說話,我不便過來,如今jiejie沒人陪伴,我陪jiejie說會兒話吧?!?/br> 她這嘴確是甜,這一番說辭,叫沐縈之也不好說些甚么。 沐縈之看著溫子清,想著日前聽說的事情,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既是溫子清自己送上門來,那就不能怪沐縈之了。 當下沐縈之便吩咐冬雪從柜子里給溫子清拿了個茶杯出來,還沒倒上茶,溫子清身邊的丫鬟就怒道:“只是什么臟東西,也拿出來給我家姑娘用?” “放肆!你出去!”溫子清低低喝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