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這話讓沐縈之有些不好接茬,這個皇帝,說什么不好,偏生說這種叫人誤會的話。 她聽聽也就罷了,這周圍還不遠不近地站著宮人,若是傳了出去…… 沐縈之沒好氣道:“從前陛下不還跟我哥說我是母老虎嗎?像我這種女子處處爭先處處壓過夫君一頭,誰娶了我這輩子都抬不起頭!” 有一次,皇帝跟沐淵之躲在相府的后院釣魚,像許多少年一樣,悄悄地對京城中的貴女品頭論足,說誰最漂亮誰最可愛誰最適合當媳婦。沐淵之自夸meimei是京城的頭一抹絕色,皇帝毫不客氣地對沐縈之點評了一番,正好被路過的沐縈之聽到。 皇帝聽到她聽到陳年舊事,急忙打起了哈哈:“這些事你還記得呢!那……朕是開玩笑的嘛?!?/br> “陛下是皇帝,陛下說不好的,自然是不好?!?/br> “哈哈,”皇帝想起從前的事,又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笑過之后,又沉沉嘆了口氣:“其實,當初選后的時候,朕要是選你就好了,把所有政事都交給你,朕就在后宮左擁右抱飲酒作樂,做個從此不早朝的昏君?!?/br> “陛下是當世明君,這個職責可是推脫不掉的?!闭f完,沐縈之便沉默了。 她與皇帝相識于少年,深知他是一個有想法有銳氣的進取之君,偏生這樣一個人,在朝中被溫相和沐相挾制,在后宮又被太后和懿安攜裹,如今心愛之人還不能理解支持他,他的心中有頹喪實屬自然。 這些事沐縈之明白,但她若去插手,便是僭越了。 若是她破壞了這里面的平衡,莫說太后、皇后、溫相,就算是沐相,也未必能饒了她。 軟轎終于到了,沐縈之向前走去,正欲上轎,旁邊伸過來一只手。 沐縈之回過頭,果然對上了皇帝樂呵呵的臉。 她無奈,只好搭著他的手上轎。 …… “白夫人不是說要來給本宮請安嗎?怎么還沒到?”皇后放下手中的茶杯,望向旁邊的宮人。 “白夫人原已經接進宮了,半道上遇到懿安殿下在騎馬,殿下沒有拉好手中的韁繩,那馬差點傷了白夫人?!?/br> “噢?懿安真是太無法無天了,也不知道陛下究竟要縱容她到什么時候!”皇后聽到懿安,頓時來了些氣。 宮女見皇后動了怒,馬上笑道:“御攆正好路過,皇上當場就斥責了懿安殿下呢!” “斥責?皇上的斥責還不就是那么輕飄飄的幾句?!被屎髮实鄣目v容已經深惡痛絕,又有些習以為常。 宮女急忙搖頭,“這一次是真的斥責,皇上還當真懿安殿下和白夫人的面,給禁衛軍統領下令,說以后有人再在宮里騎馬,一律按宮規處置。當時,懿安殿下一路哭著跑去太后娘娘那里,宮里多少人都看見了吶!” “皇上真的這么說?”皇后有些不相信。 “是真的?!?/br> “那白夫人沒有大礙吧?” “聽說沒什么事,就是受了點驚嚇?!?/br> “那她已經出宮了?怎么沒人過來回個話?”不知道為什么,聽到皇帝當眾斥責懿安,她心里并沒有特別痛快,語氣亦稍稍不耐起來。 宮女服侍她多年,自然察覺到了她的變化,口中的語氣也跟著變了:“白夫人,跟著陛下去御書房了?!?/br> “去御書房?”皇后吃了一驚。 御書房是皇帝處理政事、批閱奏折的地方,通常都是司禮監尹公公在那邊伺候,朝中有急事的時候溫相、沐相也會過去。 為了避免后宮干政的嫌疑,皇后也極少踏足御書房,偶爾送些補品、糕點過去,亦是很快就離開。 “陛下帶白夫人去御書房做什么?不是該給她傳召御醫嗎?”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br> 宮女的聲音一落,旁邊打扇的小太監湊過來道:“奴才聽說,方才陛下傳召白夫人的時候,把御書房里的下人都留在外面,奴才跟在御書房當差的兄弟問了,都說不知道他們在談什么?!?/br> 這話一出,皇后的臉色一下就白了許多。 不過她到底是皇后,見多了風浪,還繃得住,繼續問道:“那他們在御書房談了多久?!?/br> “不久,就一炷香的功夫?!?/br> 皇后微微閉了閉眸,“本宮知道了?!?/br> 小太監小心地覷了她一眼,又補了一句:“還有一件事,不知道當不當向娘娘稟明?!?/br> “說!” “今日有個小太監,在烈馬踏向白夫人的時候拉了白夫人一把,陛下對他大加贊賞,還把他安排去御書房當差?!?/br> 這話一出,皇后的眸光立刻變得更冷。 普天之下,想在皇帝身邊安插人手的人實在太多。 朝中的重臣、宮中的嬪妃,甚至連太后想在皇帝身邊安排點人都非常困難。 皇帝最信任的人是司禮監的尹公公,他身邊飲食起居,都是尹公公一手安排的人,可謂是銅墻鐵壁、密不透風。 就算是皇帝寵愛的她,在宮中多年,也只能使喚得動幾個邊緣的小角色。想要安排人手去皇帝身邊,皇帝總是不動聲色地借尹公公之手回絕。 以前她總覺得,他是帝王,自然要保持帝王的威儀??赡莻€小黃門,只是因為救了沐縈之,皇帝就把他安排進了御書房…… 皇后的心里忽然一陣絞痛。 沐縈之、沐靜佳……這兩個名字像魔咒一般在她的腦中反復回旋。 她們是姐妹,有許多相像之處,難不成皇帝是因為這個,所以才答應讓沐靜佳進宮的嗎? 要不然,為什么他推拒了甄選秀女,卻答應納沐靜佳為妃? 皇后的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絲恨意和怨氣。 ☆、77.第 77 章 沐縈之回府的時候正是吃中飯的時候。 剛下馬車, 白福就迎了上來, 看著像是有事。 “怎么了?”沐縈之問。 白福湊近了一點, 壓低了聲音,“半個時辰前兵部來了急令, 這會兒將軍正在思慕齋收拾東西呢!” “兵部急令?”沐縈之微微一愣, 旋即快步向思慕齋趕去。 思慕齋里, 此時已經擺好了午膳。 白澤坐在桌旁,面色沉凝。 “將軍?”沐縈之站在門口, 輕輕喊了一聲。 “回來了?坐下吃飯吧?!卑诐梢姷剿?,緊繃的臉龐上霎時便露出了一抹笑意, 像是撥開云霧見到了陽光一般。 沐縈之望著他, 點了點頭, 緩步走到桌旁,坐在了他的身邊。 丫鬟們布置好了桌子,便默默退了下去,關上了房門。 沐縈之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筷,只是靜靜看著白澤。 白澤知道沐縈之在等他開口,斟酌了一番言語,方才道:“今兒剛才岳父那里回來, 就收到了兵部的調令?!?/br> “調令?”白澤才到虎賁衛多久,怎么就要去別的地方? “嗯, 是右相他們的提議, 他們說我好大喜功、貪戀兵權, 因此才會極力主戰?!?/br> 沐縈之冷笑著“哼”了一聲。 這些人也好意思說別人貪戀權勢! “我爹不知道這事嗎?” “知道,在相府的時候已經告訴我了。不過他說,陛下對我并無不滿,只是右相等人懷恨在心借機報復?!?/br> 這些事沐縈之并不在意,只追問道:“所以呢,你要調去哪里?” “名義上我仍是虎賁主帥,不過陛下給我安排了一個欽差,讓我去福建巡視海防?;①S軍務由羅義暫代?!?/br> 朝廷一心主和,這是眾所周知的,溫相、沐相更是一清二楚,這也是沐相并未站出來反對主和的原因。但是兵部尚書……沐縈之想到那一天的晚宴…… 雖然白澤一直是反對和談的,但兵部尚書一直站在背后支持他,甚至讓他起頭給皇帝寫折子。 原來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打的還是虎賁衛的主意。 現下白澤去福建巡視海防,少說也要幾個月的時間才能回來,虎賁衛中才清理了溫相的勢力,正好給了羅義扶植自己勢力的機會。 這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不過現在白澤的主帥位置還在,倒不是完全沒有挽回的余地。只是,這就需要從長計議了。 今日在御書房,皇帝半分消息也沒透給她。 果然是君心難測! “將軍什么時候出發?” “今晚?!?/br> “今晚?”這也太快了些。 白澤眸光似水,輕柔地落在沐縈之身上。 “其實,我并不介意虎賁主帥的位置,我難舍的,只有縈縈而已?!?/br> 沐縈之忽然覺得鼻子一酸,眼眶里莫名其妙就有了淚意。 她垂下頭,“將軍,菜要涼了?!?/br> “嗯?!卑诐赡闷鹕鬃?,幫沐縈之添了半碗飯。 自從他們倆坐在一起吃飯,沐縈之再沒用丫鬟陪著用膳。添飯、夾菜,都是白澤的事。 她拿起筷子,端起碗,白澤夾了一塊香薰鴨rou放在她碗里。 沐縈之看著碗里的鴨rou,忽地有些哽咽。 “將軍,今兒我們都不管別的事了,就在院子里曬曬太陽,說說話,如何?” 白澤聽到她的話,喉嚨頓時動了動。 這是沐縈之第一次主動向他提出要求。 從前都是他主動說一起用膳,一起沐浴,一起出門。她總是躲他、拒他、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