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宮宴的事孫氏早就有所耳聞,雖是在十日后,但衣服首飾俱是現成的,倒不至于手忙腳亂。 “你們且吃著玩著,缺什么東西只管問林mama要?!睂O氏說著便起了身。 此次宮宴是國宴,陣仗非同小可,孫氏身為一品外命婦,自然不能怠慢,需得馬上更衣妝扮。 孫氏正要離席,忽然瞥見悠然的沐縈之,心中一動:“縈縈,瞧著你近來精神不錯,要不要隨我進宮去湊熱鬧?” 沐縈之微微一愣,方點了點頭:“好?!?/br> 口中方一應下,便見沐靜佳的神色忽地黯然了,然而她察覺到沐縈之的目光,又飛快地恢復了常態。 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沐縈之分明從沐靜佳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絲敵意。 這是為何? 沐縈之想,或許她是在羨慕自己能夠進宮見到白澤吧? 不過,即便沐縈之不去,孫氏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帶著沐靜佳進宮。 “你許久沒有進宮,從前做的那些衣裳也不知還能不能穿,先去庫房看看吧?!贝舜窝鐣峭瑢こ?,何況既推了南安侯府的親事,便需要跟縈縈另擇夫君,進宮赴宴的人都是權貴之家,須得讓縈縈好身亮相才行。 當下孫氏便喊了妝娘,細細為沐縈之梳妝打扮。沐縈之生的極美,可她身子虛弱,因此膚色極為蒼白,甚至有冰雪一般的透明感,妝娘費了好大一番勁,才將她的膚色涂抹得健康一些。 一個時辰后,沐相便帶著孫氏和沐縈之一齊進宮。 進得宮門之后,沐相前往金鑾殿,另有內侍上前迎接孫氏和沐縈之。 “夫人,小姐,請上轎?!?/br> “這?”孫氏看著內侍身后的兩臺紅綢軟轎,不禁微微一愣。 內侍笑道,“太后娘娘知道縈縈小姐要進宮,特意吩咐我們安排轎子來接?!?/br> 以往孫氏進宮,都只有那幾位上了年紀的老封君才能乘轎入宮,這一次帶著縈縈過來,沒想到也安排了轎子。 “多謝太后娘娘恩典?!?/br> “您還是到了永和宮再謝恩吧?!?/br> 永和宮是太后的居所,位于皇城的最北面。孫氏和沐縈之坐著小轎,沒多時便到了。 很快便有宮人上前,扶著沐縈之走上臺階。 此時永和宮中已經到了許多人,宮人高聲通傳過后,孫氏與沐縈之便走了進去。 “唷,許久不見縈縈這丫頭,真個越長越美了?!碧笠煌娍M縈,霎時眼前一亮。 沐縈之今日穿的是一襲淺金色月季花云錦的通袖衫子,里面搭的是藕荷色暗花纏枝紋的百合裙。她的膚色過于白皙,身姿亦格外纖弱,原本的冷清氣質被這身衣裳柔和了許多。 “給太后娘娘請安?!?/br> “快,快坐到我身邊來,讓我好好看看?!碧笈c沐府頗有淵源。 當初先帝駕崩后發生了皇位之爭,太后原是在宮中給先帝洗腳的宮女,出身低賤,與當今天子一直不受重視,是沐相一手推著天子登上皇位。因著這番緣故,太后對待孫氏和沐縈之一直格外親切。 沐縈之依言坐到了太后身邊,乖巧地向她問好。 “你娘每次進宮都說你身子不好,須得在家養著,今兒我看著,你也就是瘦了些,這氣色真是不錯?!碧罄蹇M之的手,問起她日常的飲食起居來。 沐縈之一一回答著,只覺得有一道目光死死地黏在自己身上。 她微微側過臉,立馬就看到了前世的婆婆,南安侯夫人,楊氏。 ☆、6.第 6 章 南安侯府是世襲的侯府,但因為老國公去世得早,如今的國公爺在朝中沒有實權,只領了一個虛職,因此南安侯夫人只能站在一品命婦們的后面。 打孫氏和沐縈之一進門,南安侯夫人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沐縈之身上。 此時見沐縈之看著她,楊氏便親切地朝著沐縈之笑了笑。 楊氏出生于沒落的勛貴世家,雖說風光不再,但一舉一動都保持著世家的風雅。她的臉盤子很寬,眉眼開闊,看著是個大氣和藹的人。 從前沐縈之和孫氏都被楊氏這種笑容迷惑,此時重新看去,分明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了幾分復雜。 沐縈之立馬明白她的心情。 她既不愿意將自己這般體弱多病的媳婦娶進門,又想攀附相府的權勢,為自己平庸的侯府世子謀一個前程。 這算盤倒是打得精,天底下的好處都叫她給占光了才好。 沐縈之望著楊氏的笑臉,冷淡地轉過目光。 楊氏沒料到沐縈之望見她是這般的反應,一時驚詫得攥緊了帕子。 “左相夫人還真是許久沒帶縈縈出來了。上月聽說太醫院的韓醫正還去相府,聽說是不行了,沒想到這就又出門了?!钡忍蠼o沐縈之賜了座,孫氏身邊一位夫人笑吟吟地開了口,“可見是個命硬的?!?/br> 說話的人是禮部尚書夫人,禮部尚書是右相的門生。當初沐相也曾依附于右相,但沐相平步青云做了左相之后,漸漸展露出鋒芒,自然不甘屈居于右相之下,也發展出了自己的勢力,兩派人馬經常在朝堂之上針鋒相對劍拔弩張。 前朝如此,后宅里的夫人們自然也一樣。平常宴會的時候,這些人就明里暗里擠兌孫氏,孫氏沒這些世家女讀書多,心眼也不如他們多,時常都落在下風。 然而今日這尚書夫人居然說起沐縈之的命來,直接觸到了孫氏的逆鱗,當即喝問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br> 尚書夫人本來只想拿沐縈之的病氣一下孫氏,然而孫氏一下勃然大怒,她倒不好收場了,大殿中忽而靜了下來。 “你急什么,她這意思是說縈縈這丫頭福氣大呢!”右相夫人笑著出來打了個圓場。 “是,是,我是這個意思?!鄙袝蛉嗣c頭道。 孫氏見她們服了軟,這才恨恨地收了聲。 太后面含微笑,微微挑了挑眉,卻沒有說話。 在場的也有依附沐相的大臣家眷,自是以孫氏馬首是瞻,見右相一派的人挑事,頓時揚聲道:“可不是有福氣的孩子嗎?縈縈是相府的嫡出姑娘,千金萬貴的?!?/br> “這都不說了,縈縈還是京城的第一美人呢!” 有人幫腔之后,孫氏倒也底氣足了,“什么第一不第一的都是外面瞎傳,不過縈縈這孩子確實長得好看,我常??粗?,都不敢信這是我自己生的女兒?!?/br> 沐縈之的相貌那是沒的說,右相夫人等人都噤了聲。 誰知沐縈之忽地垂首一笑,“還好女兒是美得讓娘不敢相信,若是丑得讓娘不敢相信是親生的,那可就不妙了?!?/br> 此話一出,大殿之中的人便都忍俊不禁。 不為別的,只因右相家的幼女長相奇丑,要說右相和夫人相貌都是不差,偏偏這幼女全隨了兩人的缺點,五官聚到一起,怪異極了。 右相夫人立時臉色變了。 可沐縈之又沒有指名道姓,哪里主動冒出來認的道理,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桂香,現在是什么時辰了,是不是該入席了?”太后終于發了話。 她身邊的嬤嬤忙笑道,“剛申時一刻呢,還得等一會兒?!?/br> “太后娘娘真是管理后宮有方,白將軍突然進京,這宮宴提前十日,宮里的人竟是不帶一絲慌亂的?!倍Y部尚書夫人見右相夫人不快,急忙站出來將話題帶過去。 她們那一派的人自然也會過意,七嘴八舌地夸了起來。 這么一茬一茬的聊著天,沒多久便到了酉時,太后便宣布擺駕擷香殿。 擷香殿是宮中舉行大宴的地方,沐縈之進去的時候,見沐相與右相等一眾大臣都已經落座了。 宮中宴會,男賓女賓并未隔開,只是分好了桌子。大臣與帝后在最中間,太后與命婦們在旁邊,皇親貴胄的公子與姑娘們則分座在大殿的兩個邊角上。。 她剛落座,就有一道驚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咦,縈jiejie,是你嗎?” 沐縈之回過頭,亦笑了起來,“月兒?!眮砣耸翘K虑涞呐畠荷蛎髟?,比沐縈之小三歲。沐縈之今年已經十七了,與她相熟的閨中好友早已在兩三年前成了親,如今還待字閨中的貴女中,也就沈明月與她熟一些了。 因此便拉了沈明月坐到她的身邊,還來不及寒暄,帝后的御駕便到了,眾人齊齊屈身接駕。 沐縈之行完了了,一抬頭,便遠遠望到皇帝的身邊還站著一個身姿如松的男人,正是今日在街市上遇到的白澤。 他一襲銀色鎧甲,眸色深沉如水,看起來鋒芒畢露,宛如天兵下凡。 “眾卿平身?!?/br> 皇帝與皇后落了座,白澤仍站在皇帝的身旁。 沐縈之遙望著他,只覺得不可思議。 這個人站在這金碧輝煌的擷香殿中,與人中龍鳳們站在一處,居然毫不失色,只是靜靜站在那里,便叫人無法忽視。 “縈jiejie,真沒想到這個白將軍居然長這個樣子?!甭渥?,沈明月便小聲嘀咕道。 皇帝正在激動地敘述著白澤夜襲鳳嶺關的戰績,語氣絲毫不比悅來茶館的說書先生弱。 沐縈之微微一哂。 一天之中,她倒聽了兩遍白澤的不世功勛。 “縈jiejie,你在笑什么?” “沒什么,我朝幾十年來第一次勝了北桀,覺得高興?!?/br> “那可真是,我爹天天都在家里說,白將軍算是給咱們天順朝出了一口惡氣!” 沐縈之望著一臉正氣的沈明月,“你方才跟我說什么?” 沈明月一愣,才想起沐縈之在問她起先的話,忙道:“我是說,真沒想到白將軍居然是這樣樣子。我一直以為,能夠北桀人打仗的人,肯定是五大三粗的?!?/br> 沈明月從前在京城的大街上看到過北桀人,又黑又壯,跟頭熊似的。她一直以為,能打贏北桀人的人,必定比他們更高更壯。 其實沐縈之心里也有些奇怪。 白澤明明出身草根,祖上三代都是泥地里刨食的,他怎么會是這樣一個豐神俊雅的儒將? 沐縈之正要說話,忽然聽得龍椅之上的皇帝提高了聲音:“白澤,朕要封你為二品鎮北大將軍,朕已經為你準備了一座將軍府,讓你在京城有一個落腳之處?!?/br> 天順朝向來抑制武將,哪怕手底下的兵再多,也最多封個三品。 皇帝肯封白澤為二品將軍,足見天恩浩蕩。 白澤上前,跪地謝恩。 右相道:“皇上圣明,白將軍從軍十載,一直為國效忠,臣以為,光賜一座府邸還不夠,最好能夠御賜一段良緣,也好讓將軍府熱鬧起來?!?/br> “哈哈,右相說得極是,”皇帝點頭大笑,“是朕想得不周到了,將軍府除了將軍,還得有將軍夫人才是?!?/br> 右相身邊的禮部尚書當即站了出來,“臣記得,右相大人嫡出的小女兒芳名叫做溫子清,年方十四,正是該婚配的年紀,不若陛下就為子清小姐和白將軍牽上紅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