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犯罪嫌疑人去售樓部這個行為,我們一開始不太能理解?!表n亮接著說道,“但后來想想,我大概想明白了?!?/br> “探查監控運行情況?!蔽液晚n亮異口同聲地說道。 “明白了?!睒s支隊說,“我們之前認為,了解監控運行情況的,肯定是物業這一塊。完全沒有想到,幾公里之外的售樓部里,營銷經理們也都非常了解這一塊??!因為這么先進的循環監控模式、永久性的監控保存,肯定是一個營銷的推薦點??!” “太可怕了?!眱词值淖靼高^程在我的腦海里逐漸清晰,我說,“這該是有多大仇??!縝密跟蹤、細致調查。為了殺這個人,做了多少前期工作??!” “快,去售樓部,調查這輛摩托車究竟是售樓部里面的人的,還是專門去售樓部調查別墅區監控情況的人的?!睒s支隊沒時間像我一樣大發感慨,急著發號施令,“如果是有人打著買別墅的名號去售樓部了解情況,一定要盡可能地搞清楚這人的資料?!?/br> 幾名偵查員領命,匆匆離去。陳詩羽不甘寂寞地跟著一組偵查員趕赴前線。 我們只有坐在專案組里默默地等待著結果。 “這案子證據鏈可以嗎?”大寶說。 最近我們之間談論最多的話題就是證據鏈了,隨著法治進程的發展,我們越來越重視證據鏈的作用,不單單只相信孤證。 “沒問題?!蔽乙е竽粗刚f,“現場有足跡,是兇手的,可以在兇手家里找鞋子。既然是新鞋,我覺得他未必會毀掉?,F場有手印,是放風的幫兇的,這個可以直接認定。另外,還有程子硯的這一套視頻偵查的套路,也一樣可以確定摩托車,確定去售樓部大廳監控情況的人員特征,這都可以作為證據。所以一個系列看起來,證據應該是確鑿的?!?/br> “雨衣,還有雨衣?!绷譂f,“如果他們沒有丟棄,肯定還在摩托車里,即便是做不出血液dna了,也可以就紋路進行比對?!?/br> “是的?!蔽艺f,“只要能順利抓到人,證據沒問題!” 傻傻地等了幾個小時,連中午飯都是在專案組吃的盒飯。在下午昏昏欲睡的時候,小羽毛突然闖進了專案組。 “怎么?搞定了?”我頓時來了精神。 “搞定了!”陳詩羽滿頭是汗,劉海被汗水粘在額頭上,“沒有想到啊,作案的居然是父子倆?!?/br> “哦,合理?!蔽艺f,“是父親作案,兒子放風對嗎?”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陳詩羽問。 我笑了笑說:“這是正常人的心態,而且,讓兒子當人梯,也說明父親的攀爬能力有限嘛?!?/br> “審了嗎?”大寶問。 “晾了他們一會兒?!标愒娪鹫f,“等相關搜查、比對工作做完以后,再審訊比較容易審下來?!?/br> 既然偵查部門采取了這個策略,不管我們有多著急,也只有靜靜地等待著結果。我們可以說是度秒如年,更何況這一天都是在等待中度過的。 先于主辦偵查員,李蒙走進了專案組,從他臉上自信的微笑,我們知道這起案件應該是告破了。 “雨衣、鞋印、手印全部都比對一致?!崩蠲烧f,“和我們推斷的情況基本一致?!?/br> “那就證據鏈完善,鐵板釘釘了?!蔽议L舒了一口氣說,“即便是零口供也沒事?!?/br> “可是,外圍調查倒是有些奇怪?!敝鬓k偵查員跟著李蒙走了進來,說,“通過外圍調查,這一對莊姓父子,和霍駿沒有絲毫關系。難道他們是為了搶劫?” “不會?!蔽覉孕盼业恼摂嗖粫绣e,說,“確定調查仔細了?” “非常詳細了?!眰刹閱T說,“霍駿和他倆沒有任何可能相識,完全就是陌路人啊?!?/br> 偵查員說到這里,我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起了樂天一和蘇詩。他們看起來也是完完全全的陌路人,但是在我的心里,總是隱隱地覺得他倆的死,一定有著某種聯系。 “既然這樣,可別零口供了?!贝髮氄f,“我們還是去聽一聽他們為什么殺人比較好。如果真的是劫財,那犯了錯的老秦得請吃小龍蝦?!?/br> 又到了小龍蝦上市的季節,大寶天天想著招兒讓我請客。 “行啊,如果我沒錯,你請?!蔽移鹕碚泻舸蠹业脚月犑胰ヅ月爩徲?。 “我可沒說啊?!贝髮氄f,“你沒錯干嗎我請?沒道理啊?!?/br> “證據你都看見了,我們公安是不會隨便亂抓人的。你,想通了嗎?”監視器里的偵查員嚴厲地問道。 原本以為年輕的兒子莊峰會先開始交代問題,可沒想到這個莊峰從進來之后就各種裝死,什么也不說。倒是另一間審訊室的父親莊解放的心理防線先崩潰了。 “這事兒,和小峰沒有關系,你們抓他干嗎?”莊解放這么一說,基本就表示他要開始交代了。 “和他有沒有關系不是我們說了算,你交代清楚問題,才是對他最大的保護?!眰刹閱T說,“你和霍駿什么關系?” “沒關系?!鼻f解放說。 “沒關系你會殺他?”偵查員問。 莊解放開始沉默不語。 “好吧,那我們換一種說法?!眰刹閱T說,“你是什么時候開始策劃要殺他的?” “一年前吧?!鼻f解放說。 “預謀了這么久?那么在這一年里,你都做了些什么?” “先是騎車跟蹤他,了解他的作息習慣和家庭情況?!鼻f解放說,“這些事基本都是我做的,和小峰無關?!?/br> “莊峰有沒有參與,我們自然有定論,這不需要你說?!眰刹閱T說,“你說的謊越多,對他越不利?!?/br> 莊解放低頭沉默。 “你為什么選擇周六晚上動手?” “因為這一天他老婆不在家,我不想傷及無辜?!鼻f解放說。 我和林濤對視了一眼,沒想到這個殺人犯居然還真是因為這個原因選擇了這一天。 “你怎么知道他老婆不在家?”偵查員問。 “我們跟了霍駿一個月了,只有周六他老婆開車走了,晚上十點多都沒回來,我就知道她肯定不回來了,所以我們決定動手除惡?!?/br> “除惡?”偵查員問。 “是的,這種暴發戶、富二代都是惡人?!?/br> “你說說你的作案過程?!?/br> “周六晚上,我們在路口守候,看霍駿開著他的小車回來了,不一會兒他老婆開著她的寶馬離開了。我們等到十點多,知道他老婆不回來了,就決定動手?!?/br> “說清楚點,‘我們’是指誰?當時下雨,你們怎么守候的?” “‘我們’就是我和我的兒子莊峰,但是小峰沒有參與除惡?!鼻f解放說,“天下雨,我們都穿著雨衣,把車停在路邊,然后在綠化帶后面守候?!?/br> “接著說?!?/br> “因為我們之前去售樓部了解了一下這個富人區監控錄像的運行方式?!鼻f解放說,“每隔一天,晚上十二點、凌晨三點會有一分多鐘不保存。而恰恰在這個時候,保安室的保安正在巡邏。也就是說,這是他們的一個管理漏洞,只要能找準時間進出大門,是不會被發現的?!?/br> “保安巡邏的這回事,連我們都沒調查到,他們還真是花了功夫!”我說。 “我們在十二點進入大門之后,直接去了霍駿家?!?/br> “你們怎么知道霍駿家在哪里?” “這有什么難的?小區管理漏洞都能被我們找到?!鼻f解放冷笑了一聲說,“其實這個小區我們利用監控漏洞已經進去過兩次了,對他家的位置、開窗習慣和周圍地形都了解過了。所以我們進入小區后,按照既定的方案,小峰在下面當人梯,托了我一把,然后我攀登路燈桿從窗子進去了。當時為了怕被人看見,所以我倆都穿著雨衣。我上去以后,發現雨衣穿著很不方便,所以脫下來拿在手上。說老實話,我進去以后還是有點緊張。為了克服緊張,我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霍駿的臥室,這個時候他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打鼾?!?/br> “接著說?!?/br> 莊解放喝了口水說:“我走到他身邊,他完全不知道。我就拿出褲帶上別著的錘子準備下手,但是因為緊張,手還是很抖。另外一只手上拿著的雨衣可能碰到了霍駿的臉,他轉了個身。這把我嚇了一跳,直接就把雨衣按在了他的臉上,然后反復擊打他的頭部??床灰娝哪?,我就沒那么緊張了,所以很輕松地就把他殺死了?!?/br> “然后呢?” “當時我又害怕,又很累,所以很喘。在床邊坐了十幾分鐘,平靜了一下心情,思考了一下還要做什么。我覺得我必須做出偽裝,讓警方以為是小偷干的事情,這樣就不會查到我了。所以我把他家柜子里的東西都翻了出來?!?/br> “你從他家里拿了什么嗎?” “我只為報仇,不為劫財?!鼻f解放故作清高地說,“不過為了讓警察確信是小偷干的,我把他的手提包拿走了?!?/br> “直接走了嗎?” “不是,我們在樓下的小樹林里一直等到三點整,知道系統又重啟了,就趁這個時間跑出了小區。還好,并沒有被巡邏的保安發現。后來我們回到路口,騎著摩托車就走了?!?/br> “好,你說的都是實話?!眰刹閱T說,“不過,你還沒告訴我,你和霍駿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讓你花了這么多時間和精力去調查他,然后冒著生命危險去殺人?” 莊解放想了好久,最終還是和盤托出:“其實沒什么深仇大恨,我只是在為民除害。一年前,我和我兒子騎摩托車的時候,和他的瑪莎拉蒂發生了一點刮擦。他惡狠狠地跳下車來看,其實他的車并沒有刮傷,我們也道歉了,可他向我兒子身上吐了口口水?!?/br> “沒了?” “沒了?!?/br> “這算什么仇恨?” “士可殺,不可辱!”莊解放怒目圓瞪,“這種暴發戶、富二代,以為有錢就可以欺負人嗎?從那一天開始,我兒子就發誓要殺了他,我支持我的兒子?!?/br> 我們幾個在旁聽室里聽得目瞪口呆。 “這……這算什么事兒?”大寶說。 林濤愣了半天,緩緩搖頭,說:“所以,這是因為‘尊嚴’而殺人嗎?……人心也太復雜了吧?” 是啊。把自己所謂的尊嚴建立在剝奪別人生命的基礎上,這扭曲的自尊心,是怎么滋長起來的呢? 第四案“尸變” 人們往往用至誠的外表和虔敬的行動,掩飾一顆魔鬼般的心。 ——《v字仇殺隊》 1. 這都過了兩天了,我們似乎還沒有緩過神來。一個簡簡單單的侮辱性動作,居然引發了一起命案。僅僅是吐了口口水,就讓自己喪了命。 而且,兇手還是經過了整整一年的預謀和策劃,在經過縝密的調查之后才動的手,這簡直讓人不敢想象。 人活在社會當中,哪有不得罪人的?如果一次無意的得罪,都能引發這樣的后果,那這樣的世界還能讓人安心生存嗎?整整兩天時間里,我們都在唏噓不已。 但糟心的事情還沒結束,這兩天,我們又處理了這么一起事件。 事情發生在龍東縣,是一起非正常死亡事件,一個三十歲的病人從自己所住的縣醫院病房墜樓身亡。家屬在得知這一消息之后,召集了兩大巴所謂的親朋好友聚集醫院門口“討說法”。警方出動了幾乎所有能調動的警力維持秩序,好在沒有發生沖突。 死者叫馬才,男,未婚,父母雙亡,在一家小公司做程序員,工資勉強糊口。十天前,他查出自己患上了慢性腎炎而住院。在墜樓的當天,醫院向他催繳住院款。而經過警方的調查,發現他的銀行賬戶里存款已經是負數了。 警方經過初步的調查訪問、現場勘查和尸表檢驗,排除了他殺。 但是,事件的處理出現了困難,死者家屬堅稱對死因不服。所謂的死者家屬,是死者的各路親朋好友,甚至連八竿子都打不到的遠親也都來了。據調查,馬才在過去的兩天,給很多親朋好友打電話借錢,但是一分錢也沒有借到。 警方由此判斷,經濟困難是馬才自殺墜樓的動機。 開始,親朋好友們是在圍攻醫院,理由是醫院沒有人性,認錢不認命,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給逼沒了,為什么醫院就不能墊付醫藥費呢? 在維持醫院秩序的過程中,一名沒有經驗的小警察為醫院打抱不平,說了一句:“你們怪醫院不墊付醫藥費?為什么你們之中就沒有一個人為他墊付醫藥費呢?” 就這一句話,矛盾點從醫院轉變到了公安。 家屬們的話鋒一轉,不再提醫院墊付醫藥費的事兒了,轉而開始質疑案件性質的判定。 “一定是他的公司不想報銷醫藥費派人把他弄死了!” “一定是他得罪了什么人被弄死了,我剛才還聽說他談了個女朋友,肯定是那女的謀財害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