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好的,我知道了。 薛靈珠怔住了,那種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讓她心口堵的發慌,恨不得噴出一口血來。 她幽幽記起,曾經她給她使絆子后,阿尋是根本不知道的,明明她已經做的那樣明顯了,她還毫無所覺,逼得她不得不自己繞個彎子通過其他人的嘴故意跟她揭穿自己。 知道真相后的阿尋果然發怒了,笑容不在,又兇又惱的來找她算賬。 沒有人知道,每當這個時候她有多開心。 她喜歡撕裂人面上的笑容,很過癮! 薛靈珠自以為的誅心之言,就這么被輕描淡寫的帶過去了,以至于她久久不能回過神,等秦河抖著拂塵迎了上來,她猛然回過神來,剎那間,扭曲得痛苦讓她不能自已。 杏兒察覺不對勁,上前扶了她一把,薛靈珠如一頭受傷的雌獸,痛苦又絕望,一把揮開她,“滾開!” 驚得秦河慢了幾步才重新上前,道了句,“福王妃,郁候細君,太后她老人家等著二位呢?!?/br> 楚尋眼角的余光掃到薛靈珠失態,面上表情不變,眼底劃過一道銳光。 如果說小時候的阿尋是快樂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么薛靈珠則是小心翼翼的活在別人的世界里,她總是忍不住去觀察身邊人,看有誰比她擁有的多,比她過的快樂,每當覺得自己不如別人的時候她就會感到異常的痛苦。 小時候的阿尋看不透,即便刺痛了薛靈珠也是無心為之,但看過了阿尋記憶的楚尋卻深刻的明白擊倒薛靈珠該用何種方法。 那就是活的比她好,比她快樂,那樣,即便自己什么都不做,薛靈珠就能親手將自己推進深淵。 秦河引了二人入內,里頭并不如秦河所言請了幾名命婦作陪。 尚未進屋就聞到一股濃郁的檀香味,上首正中的位置端坐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身上沒戴什么首飾,單右手掛了一串南海夜明珠串的念珠,顆顆圓潤飽#滿價值連城。但據說這些夜明珠都是今上一片孝心跟東海龍王求來的,若不然太后也是不會要這樣的奢侈物件,只因是東海龍王賜的,那就是開過光的法器,意義別有不同。她身上穿著一件素色衣裳,看上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沙で宄挠浀?,就因為阿尋曾經不小心碰到檀香將這樣的衣服燒了一個小洞,被壽康宮的掌事青蓮嬤嬤罰跪了三天三夜,還不許吃飯只給口水喝。后來阿尋偶然得知太后那衣料子也是千金難求,據說每年才織出兩匹,都是按照太后的要求,做成太后喜歡的花色。 薛靈珠和楚尋一前一后,俯身跪拜,“老菩薩,萬福金安,孫媳來給您請安了?!?/br> 太后信佛,最近幾年都有些魔怔了,就連兒孫們請安,他們要是稱呼她老菩薩她就開心,叫她其他的,她反而不怎么高興。 薛靈珠體胖,腿腳又不便,屈膝彎腰略顯困難,杏兒站在她身后,很自然的上前扶了她一把。 太后笑瞇瞇的,說:“靈珠身子這般沉,可是有喜了?” 薛靈珠腳底不穩,差點仰倒,僵著臉道:“沒,沒有?!?/br> 太后面露遺憾,仍舊是慈眉善目的臉,“你這身子任誰看了去,都會以為你懷了七八個月快臨盆了。你和吉人尋常在家要多親近親近,這都多少年了,怎么連個孩子都沒有?你心里也得有個數?!?/br> 有個數?什么數?還不是敲打她主動張羅為丈夫納妾。(嘿,咬碎一口銀牙,咬碎一口銀牙) 薛靈珠口內連連應“是”,面上一陣紅白交錯。要不是怕楚尋借機告狀,她真是一點都不想進宮。先前皇后看在她是她親侄女的份上,對她還頗為照顧??捎袝r候因著看不上她娘的出身和做派,對她也橫挑鼻子豎挑眼,但那也都是背后的事,只要忍一忍還能過去??勺詮乃镌O計她嫁給靳吉人后,皇后對她的態度就一下子冷了下來,倒也不再說她了,就是看不見她了。 薛靈珠都能想象得到,將來靳吉人的兄弟靳珩娶妻了,妯娌倆個在婆婆跟前服侍,該是何等的尷尬場面。 楚尋自進入殿內,就察覺到一股冷冰冰的視線落在身上,盯得人頭皮發麻,等她請過安抬頭,那道視線也恰好的收了回去。 “你是……楚尋?”太后遲疑半晌,面上笑容不變,轉而笑著對青蓮嬤嬤說:“這孩子長開了可真像她娘,一等一的美貌?!?/br> 青蓮斂眉垂眸,低低應了聲“是”。 楚尋倏忽抬頭,嘴角微微勾起,她怎么會忘了她,青蓮嬤嬤。 “來,孩子,到祖母這來,”太后朝她伸出了手。 楚尋低低應了聲“是”,踩著小碎步,慢慢挪到太后身側,只拿頭發頂對著她老人家,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一個恭順溫良的溫婉女子。 太后拉了她的手,轉頭又對青蓮說:“阿尋這些年長進不少,以前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br> 楚尋沒敢真的和太后平起平坐,而是在她腿邊的腳踏板上坐了。 “哎喲,你這孩子,怎么坐那,跟祖母生疏成這樣?!碧罄怂母觳簿鸵獙⑺缴献?。 “老菩薩,使不得?!背さ偷秃傲寺?。 太后見拉不動,嘴里抱怨了句,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幽幽嘆息了句,“你當年要是像現在這般乖巧,又何至于遭受那等磋磨?不僅害了旁人也害了你自己?!?/br> 薛靈珠暗暗咬牙,早有宮人搬了椅子給她,她現在也學乖了,太后和旁人說話的時候,她可不敢再插話了。 這么些年她也看清了一些道理,別人家的孩子永遠是別人家的。太后自己家的孩子,她才會真心實意的疼。她是什么?孫媳婦而已。生了重孫,重孫是他們家的人,她照舊還是外人罷了。 楚尋的聲音低低的,“老菩薩教訓的是?!?/br> 太后先前還擔心楚尋跟她哭跟她鬧,就像小時候一般,給她揉腿捶背的討好她,希望她站在她這一邊,叫她好生為難。 “當年那事,不是祖母不愿替你求情,實在是哀家也是無可奈何啊,你們女孩子家鬧個矛盾也正常,你萬不該下如此重手,害得靈珠摔斷了腿,你瞧瞧她現在,唉……祖母心疼啊?!?/br> “老菩薩,”楚尋俯在她腿上,聲音暗啞,聽聲音仿似是哭了,“當年的事阿尋萬死難辭其咎?!?/br> “唉……”太后擦了擦眼角隱隱顫動的淚水,“罷了罷了,當年事過去就過去了,來,好孩子,跟祖母說說,這么些年,你過的怎樣?” 薛靈珠在下首看的直犯惡心,要是楚尋還像小時候那般硬氣,她還敬她是條漢子! 可現在什么情況?雖然她也曾預料到楚尋經過那些年的折磨,會變得膽小怕事戰戰兢兢,可經過方才那一路上的觀察,她總覺得她現在的表現很不正常,難道楚尋是有什么陰謀? 薛靈珠睜圓了眼,嚴陣以待,時刻準備她發難,全力回擊。 這之后,太后就一直詢問她在南疆過的如何,楚尋意味深長的看了薛靈珠一眼,看得她后脊一僵,激動的插話道:“自然是極好的,祖母都見到她人了,還能看不出來?!?/br> “靈珠,祖母在問阿尋話呢?!?/br> 太后依舊是慈眉善目的一張臉,就像是阿尋小時候常見到的那尊擺在壽康宮神龕里的菩薩像。 法相莊嚴,一臉慈悲。 可所謂慈悲也就是擺在那的,供世人瞻仰,享人間煙火,你要是真將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所謂過去十年過的如何? 呵,楚尋哪有記憶,于是就撿在場所有人愛聽的,信口胡扯,全靠編。 薛靈珠隨著楚尋時不時冒出的轉折詞“但是,可,然而,卻”,一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浮浮沉沉。 楚尋垂著眼,眸底藏下一點笑意,小的時候薛靈珠常罵阿尋搞不清狀況,但她現在又何曾不是這樣,她的擔心完全多余,因為這里沒有人會希望聽到楚尋抱怨這十年過的不好。 尤其是菩薩心腸的太后。 如此,十年過去,她過的尚可,心中沒有怨恨,正是所有人所期望的,皆大歡喜的局面。 只是當她在訴說著這些的時候,一道若有似無的凌冽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 可是,到底為什么?以前小的時候她想不明白,現在更不明白了。 這位青蓮嬤嬤好生奇怪呢。 太后拉著她說了許久的話,心情頗好,還留她用了素齋,楚尋見縫插針提了下郁府現在的情況。太后果然如她所料表示出了“哎呀,怎么這個樣子,我不知道啊”的表情。 太后說:“雖然郁候已經過世了,郁家的爵位也不能承襲了,但現在你回來了,你是郁候細君,這點是不會變的,該你的尊榮一點也不會短了你的?!?/br> 用過膳,太后照例要出去走一圈,再午睡。 薛靈珠腿腳不便,原在糾結要不要跟過去,太后說:“你這身子合該要多運動,利于生養,不過你的腿確實不大方便?!?/br> 薛靈珠一惱,干脆尋了個借口,不去了。 其實她的腿并不是不能行走,只是有些瘸,走的快了很明顯,要是一小步一小步慢慢走,尋常根本看不出。 初夏,天氣并不太炎熱,絲絲縷縷的夏風伴著花香很是沁人心脾。 太后亦如楚尋之前做的那樣,指著一處景說:“阿尋,你可記得那里?你小時候最喜歡在那玩耍,抓蟈蟈,逮蚱蜢,燕霆他常說你不應該。雖然他態度不好,但他也是真心為你好。阿尋……當年的事你怪他嗎?其實這也不能全怪他,他……” “老菩薩怎么會這么想,當年事全是我一人咎由自取,晉王也是好心,我當年要不走,指不定還會捅出多大簍子呢?!?/br> 太后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你能想明白就好?!?/br> “郁家的小賤人也是活該!”突兀的一聲。 太后和楚尋一直都是輕言細語的,因此隔著茂密樹叢后的人并未看到她們,聲音尖銳又憤怒。 “那么喜歡在先生跟前表現是吧?好!我就讓她表現個夠!” 作者有話要說: 昨兒沖了五十塊發紅包,剛開始是200個點一個包,沒想到小仙女們這么熱情,紛紛留言,一會就發要完了,趕緊換成100個點一個紅包。哈哈也要沒了。發得痛快! 剛才又沖了十塊錢,這次是真真的小小紅包了,20個一個,別嫌棄別嫌棄哈,(捂臉)哈哈。 關于男主啊,大家別慌,不會跟靳燕霆有太多沒完沒了的感情糾葛,還不是因為有小天使跟我要男主要感情戲,作者實在沒辦法,出了個餿主意,權且,權且當他是男主,這意思就是沒感情寄托那就放他身上,不想放反正文里男孩紙也多,徐乘風啊,徐昭啊,南齊南青兄弟,還有小弟弟郁起呢,將來還會有很多可愛的男孩紙……都可以揉頭的嘛。 第33章 舊時景舊時人3 繞過掩映的綠樹紅花就看到五六個錦衣華服的女孩站在池塘邊, 年紀大概在十歲到十五歲之間。 其中一個一看就是領頭人,正自宮女高舉過頭的硯臺里蘸飽墨往青衣女孩面上寫寫畫畫, 口內極盡刻毒,“小賤胚子!我讓你sao!畫花你的臉,給你sao個夠!” 那青衣女孩頭頂厚厚的一摞書, 躬著背,被一眾女孩擋著看不清樣貌。 “干什么呢?”青蓮嬤嬤高聲呵斥。 那領頭女子被這一嚇, 手一抖,一點墨汁濺到身上, 扭過頭就罵,“哪個狗奴才……”面上表情忽的一變, “嬤嬤, ”而后嬌滴滴喚了聲,“老菩薩?!?/br> 太后一直掛在面上的慈悲笑容在看清青衣女孩的相貌時終于有些掛不住了,不著痕跡的斜睨了楚尋一眼。 青蓮及時開口解圍, 說:“四公主殿下你們幾個又在玩什么新游戲呢?真是越來越不像樣了,女孩子家哪能玩的這樣瘋,郁黛你也別在那站著了, 趕緊去洗把臉?!?/br> 太后神色緩和下來, 口內道了聲佛, 指著四公主卻沖楚尋說:“跟你小時候一樣調皮?!?/br> 嘖, 不敢,阿尋小時候雖然連老鼠洞都要掏一掏,可從來沒干過欺負人的事。 “來, 乖孩子,到祖母這來,”她沖郁黛招了招手。 郁黛的臉被畫得不像樣子,根本看不清本來面目,只一雙眼睛透著倔犟,小#嘴委屈的緊緊抿著,但到了跟前,福了福身,微微一笑,“老菩薩,郁黛跟四公主她們玩兒呢?!?/br> “你瞧你這孩子,”太后抓了她的手握在掌心,“你比她們年紀都大,怎么也不管著她們點,這叫什么游戲?能玩嗎?你們都是貴女,天下女子奉為楷模的頂頂尊貴的人,就算做游戲也不能失了身份。她們要是不聽你話,你告訴祖母,祖母替你教訓她們?!?/br> 四公主翻了個白眼,嘴角露出一模嘲諷的笑。 郁黛柔聲道:“老菩薩教訓的是,不過四公主她們很好,都是郁黛玩得瘋了,沒注意分寸。先前在學堂先生還夸四公主敏而好學呢?!?/br> “我知道那鬼靈精的淘氣,你也別替她打掩護,快去吧,快下去洗個臉?!?/br> 郁黛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這時,四公主突然指著楚尋道:“老菩薩,她是誰?” 所有小姑娘齊刷刷的看向了她,眼前這jiejie長的可真好看,好看的讓人嫉妒。 “哦,瞧哀家都被你們吵糊涂了,”太后一樂,“她就是郁黛的大嫂啊?!?/br> 尚未走遠的郁黛聽到此言,后脊一僵,猛得回頭,那一瞬間眸中似有微微火苗在燃燒。在楚尋被貴女們團團圍住后,郁黛又黯然的低下頭匆匆離開。 一直被公主喝令離得遠遠的宮女小文在看到郁黛過來后,提步迎了上去,紅了眼圈,道:“四公主他們又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