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這幾天,打死也不能來司令部了。 …… 孟蘭亭回到周家,見周教授書房里的燈還亮著,輕輕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周教授正在寫著稿子,笑道:“課上完回來了?早點去睡吧?!?/br> 孟蘭亭站在一旁,沒有動。 周教授終于抬頭,疑惑地問:“怎么了蘭亭?你有事?” 孟蘭亭點了點頭:“是。伯父,憲兵司令部的夜校,明天起,我不再去上了?!?/br> 周教授微微一怔:“怎么了?那邊出什么事了嗎?” 孟蘭亭搖頭:“沒事。是我自己的問題。其實原本我就不大想去的,最近更是覺得越來越不適合我了。很抱歉,辜負了您的期望?!?/br> 周教授打量了她一眼:“可以。明天我和那個張秘書聯系下。他們要是還要數學教師,我另換個人過去,代替你?!?/br> “謝謝伯父。真的很抱歉,給您和系里添麻煩了?!?/br> 周教授搖了搖頭:“怪我,沒問清你的意思,就做了安排。那邊你一個女孩子去上課,確實也不方便?!?/br> 蘭亭低聲道謝?!澳俏页鋈チ?。伯父您也早些休息?!?/br> “蘭亭!” 孟蘭亭走到門口,聽到身后傳來周教授的喚聲,回頭。 “往后遇到類似的事,要是你有想法,不要有所顧忌,直接和我說,知道嗎?” 周教授含笑看著她,神色慈愛。 孟蘭亭感到鼻頭一酸,臉上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了。謝謝伯父?!?/br> 周教授點頭:“去休息吧?!?/br> 孟蘭亭從書房里出來。 周太太在門口,帶著擔憂,問她出了什么事。 孟蘭亭再次解釋了一番,洗漱過后,回了屋。 周教授也結束了晚上的工作,和周太太回了臥室。 客廳里的燈滅了,房子里安靜了下去。 孟蘭亭躺在床上,只覺疲乏至極,仿佛閉著眼睛就能立刻睡去了,可是思想卻又仿佛一團正在遭受炙烤的炭,在爐蓋之下,不停地嗶啵爆裂。 凌晨四點多,她就醒了過來,再也睡不著覺。在床上又躺了一個多小時,五點多,窗外開始泛出魚肚白,爬了起來,洗漱穿衣,出了房間,拿了一個帶蓋的洋搪瓷杯,躡手躡腳地從周教授和周太太的臥室門前經過,走過客廳,輕輕打開門,走了出去。 周教授夫婦習慣早起,等下就會起身。 巷口外,隔了一條街的地方,有個賣豆腐腦和油條燒餅的早點鋪,每天五點不到,攤子就開了。周教授愛吃,周太太常去買來當早點。 今早濃霧彌漫,屋檐墻頭,都籠罩著一層白色的濕霧,十幾米外,景象就模模糊糊了,鄰居們大多還在晨夢里。 孟蘭亭踩著濕漉漉的地,走過靜悄悄的霧巷,來到巷口拐角處那桿路燈的電線柱旁時,突然聽到有人叫了自己一聲:“蘭亭!” 她停步,看見馮恪之竟從電線柱后繞了出來。 他還穿著昨晚的衣服,頭發仿佛被濃重的霧氣給浸濕了,一綹綹地垂落額前,兩只眼睛紅通通的,眼底帶了點血絲,電線桿附近的地上,丟了幾個煙頭。 好似在這里,已經停留有些時候了。 看到她的現身,他仿佛松了口氣,面露喜色。 “我昨晚在邊上,可是等了你一夜!你可算出來了!” “有事不知敲門嗎?” 孟蘭亭冷冷地說。 他露出不大自然的表情,微微咳了一聲,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帶著就往前頭去。 “你先跟我上車再說!” 附近就是住戶。孟蘭亭也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掙扎了幾下,見掙脫不開,他抓得反而更緊了,也就停下,任他拖著自己到了那輛停在路邊濃霧里的車旁。 馮恪之將她塞了進去,自己趕緊跟上,啪地關了車門。 第51章 汽車在晨霧里開了片刻,轉上那條愛夢路,停了下來。 彌漫在林蔭和兩旁野地里的白色霧氣,仿佛被風推著,慢慢地流淌。 四周靜悄悄的,看不到有人走動。 孟蘭亭等他一停車,就推開車門下去。 馮恪之也趕緊下來,將她的去路堵住。 “蘭亭——” “請叫我孟小姐?!?/br> 孟蘭亭打斷了他。 馮恪之仿佛沒有聽到。 “蘭亭,我錯了,我不該騙你的。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生氣!但你一定要聽我的解釋!是,當初我是花錢讓他們來上你的課,但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有機會能接近你,才想出了這個法子!” “雖然我之前沒說,但你應該能夠感覺的到,我是喜歡你的!” 他等了片刻,發現她沒有反應,手里捏著那個搪瓷杯子,冷冷地看著自己,頓了一頓。 “蘭亭,我真的喜歡你?!?/br> 他遲疑了下,回頭看了眼四周,見沒有人,慢慢地朝她靠了過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我做夢都夢到過你。之前封閉的那些天,總是想起你?!?/br>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淡淡如煙的晨霧,在樹梢頭間,宛如流云一般,慢慢地流淌。那個英俊的青年男子,對著年輕的小姐,說著叫人聽了心如鹿撞的情話。 他們站在林蔭道旁一叢繁茂的枝葉之下。 一滴晶瑩的露珠,忽然從頭頂的一片樹葉頂端墜落,不偏不倚,打在了孟蘭亭的額前。 少女的額頭如明月般光潔,那露珠仿佛也不勝膚滑,淌過那道宛如以烏緞剪出的眉,倏然跌落在了睫毛之上,碎成顆顆水鉆,在漆黑的睫上慢慢地洇開,消失。 馮恪之凝視著,雙眼一眨不眨,低頭,臉漸漸地朝她俯了下來,唇幾乎就要碰到她的面頰了。遠遠望去,猶如一雙昨夜約會的戀人,在清晨霧氣彌漫的樹下耳鬢廝磨,依依不舍地道別。 “蘭亭……” 他的聲音愈發溫柔了,恍若耳語呢喃。 “只要你點頭,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我家,告訴他們,我娶你……” “啪”! 樹下,突然響起了一記清脆而響亮的耳光聲。 這片初夏清晨的寧靜,就這樣,被這個毫無防備的耳光之聲給打破了。 孟蘭亭毫不猶豫,在他的嘴碰到自己之前,抬手,扇了他一個耳光。 她扇得很重,扇完了,連自己的手心,都有點疼痛之感。 馮恪之僵住了。 片刻后,才慢慢地轉回臉,吃驚地盯著孟蘭亭,猶如不敢置信。 直到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側感覺火辣辣的臉,這才仿佛終于確認了似的。 他的眼睛里,迅速地涌出了一層又驚又怒的神氣。 “打我?” “你竟打我?” 連聲音都變了調子。 孟蘭亭后退了幾步。 “是你自找的!這一巴掌,是還你當初在街頭剪了我的頭發,還有那些你對我的欺騙和羞辱!” “我謝謝你這么給我臉,說你喜歡我,竟還愿意娶我。雖然我也不知道你到底看上了我什么。但是抱歉,我對你沒有興趣!我求你了,哪里來,哪里回去,從今往后,離我遠點,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孟蘭亭剛轉過身,馮恪之就上去了一步,伸手將她手腕抓住了。 “我昨晚半夜就來了,為了見你,在外頭等了一夜!” “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他的臉上,浮上了一層帶了狼狽的惱怒的神色。 孟蘭亭冷笑:“是我叫你來的嗎?” 她甩開他的手,再次掉頭而去,又被他一把攥住了。 “打了我,你就想走?” “你給我說清楚!除了以前剪你頭發,發錢叫憲兵上課騙了你,我馮恪之還有哪里對不起你了?” “我被我爹打過了,我剛才也向你道歉了,你還不依不饒?” 或許是真的憤怒了。 他的手勁突然變得很大,孟蘭亭感到手腕被他捏得生疼,掙扎了幾下,他非但沒有松開鉗制,反而一拽,將自己扯向了他。 搪瓷杯脫手而出,咣當掉落到了腳下,她人更是站立不穩,險些跌倒,朝他撲了過去,臉撞到了他的胸前,鼻梁被撞得一陣酸疼。 眼角一下紅了。 怒氣,終于也不可遏制,從她的心頭涌了上來。 “你真的要聽我說實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