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他捧住了她的臉,低頭想再親吻她的嘴。 “何方則,我的話,你到底聽還是不聽?” 忽然,妻子的聲音,帶了一絲柔柔的勾人韻味,飄入了他的耳中。 何方則慢慢地抬起頭,和枕上的妻子四目相對。 她發絲凌亂,面頰緋紅,雙眸含水,呼吸也有點急促,美得奪人魂魄,就仿佛和很多年前,當何方則還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低級軍官,第一次看到她,就再也無法忘記的容顏一樣,沒有半點變化。 何方則頓住了。 馮令美等了片刻,眼底流露出了濃重的失望,以及一縷無法抑制的怒氣。 “滾!” 她轉過臉,不再看他。漂亮的紅唇里,吐出了一個冰冷的字眼。 那只柔軟的手,也不再屬于他了,從他的衣領里抽了出來。 何方則僵了片刻,忽然再次捧住她的臉,低頭想繼續親吻她。 “何方則,我叫你滾!” “沒有我的允許,你敢碰我?” 她一字一字地道。 何方則再次僵住,片刻后,慢慢地松手,從她身上爬了起來,下去,背對著床上的妻子,默默地整理好自己的衣物。 “我走了?!?/br> 何方則低低地道了一句,朝門走去。 馮令美一直轉頭朝里,一動不動,等丈夫走到了門邊,說:“何方則,這是我最后一次給你機會。你要是還不聽,我和你,完了!” 何方則在門后站了片刻,慢慢地回頭,凝視著床上那個始終沒有看向自己的漂亮女人。 “小八……別的無論什么事,只要你開口了,我一定會聽你的。唯獨這件事,我無法選擇?!?/br> “原本我就配不上你。是我誤了你。爹那里該怎么說,你讓我知道就行,到時我無不配合?!?/br> “……對不起……” 他的聲音低沉,說到對不起的時候,帶著一絲微微的顫音。 他頓了一頓,猝然轉頭,伸手打開了門。 馮令美慢慢地轉過臉。 門后已經沒有了人,房門緊閉,房間里空蕩蕩的,就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她的眼圈,慢慢紅了。 …… 馮恪之回到馮公館,得知何方則片刻前來了,這會兒人就在樓上房間里。 他夫婦應該已經很久沒有在一起了。 馮恪之也不清楚他兩人為什么會變成今天這樣。但說何方則有別的女人,馮恪之是不信的。 他要真的有,別說八姐,自己這一關,就別想過。 馮恪之怕驚動他夫婦相好,正躡手躡腳地上著樓梯,忽然聽到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一看,何方則出來了,不禁一愣:“八姐夫,這么晚了,你不住下?” “我八姐呢?” 他看了何方則的身后。 何方則微笑道:“我來就說幾句話,說完就走。你八姐已經睡了?!?/br> “我先回了?!?/br> 何方則朝馮恪之點了點頭,下了樓梯,大步穿過客廳,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門外。 馮恪之目送他的背影離去,走到馮令美的房間門口,敲了敲:“八姐,睡了嗎?” “睡了。有事?” 過了一會兒,馮令美的聲音傳了出來。 “八姐夫來了,怎么又走了?八姐你不讓他???” “大人的事,你少管!睡你的覺去!” 屋里靜了下來,再沒有任何聲音了。 馮恪之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 次日傍晚,馮恪之開車來到周家那條巷子外,停了車,正要進去,忽然又記起她那天說不讓自己進的話。 說實話,她的這種要求,讓馮恪之一度感到很不高興。 生平第一次,有種被人掀下面子往地上踩的感覺,不大舒服。 但看在是她的份上,也就不計較那么多了。 馮恪之往里走了幾步,又遲疑了下,見巷子口有幾個小孩蹲著在玩石子,見自己過來了,紛紛歪著頭看,于是招了招手,從兜里摸出一張鈔票,遞了過去,笑瞇瞇地說:“拿去買糖吃。幫我去周家把孟小姐叫出來,就說人來了,她要是不出來,人就進去了?!?/br> 小孩兒已經認得錢了,歡天喜地,一窩蜂地朝里跑去,沒一會兒,又一窩蜂地跑了出來。 馮恪之看見周太太跟了出來,忙迎了上去。 周太太笑道:“馮公子,你是來接蘭亭的?你們約好的嗎?蘭亭沒和我說起過。下午她就跟著老周去蘇州參加一個學術會了,要過兩天才回來?!?/br> 馮恪之遲疑了下,問:“她是早就定了行程的嗎?” 周太太搖頭:“不是。蘭亭今天說自己也想去旁聽,正好期末,學生復習居多,老周就帶上她了?!?/br> 馮恪之不語。 “要不你進來坐坐?” 確定故人之女對馮家的這位風流公子并無任何特殊感覺之后,周太太就放心了。 只要不牽涉到蘭亭,她對這位馮公子,還是很有好感的。 “不了。我也只是路過,想起來有個事要找孟小姐說,這才過來而已。不在就算了,下次吧?!?/br> 馮恪之辭謝,在周太太目送之下駕車離去。 神色,慢慢地沉了下去。 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開了一會兒,把車里準備好的一束玫瑰給丟出了車窗,打了個方向,車就朝著憲兵司令部疾馳而去。 第49章 三天后,孟蘭亭隨了周教授從蘇州回上海,和同行之人作別后回去,意外地發現,周家的客廳了,竟然坐著兩位不速之客。 憲兵司令部的司令楊文昌和張奎發,兩人來訪,周太太陪在一旁。 看到孟蘭亭隨了周教授進門,不止楊文昌和張奎發面露喜色,連周太太也松了口氣的感覺。趁著他兩人畢恭畢敬地見周教授,周太太借幫孟蘭亭拿行李的機會跟進了屋,低聲說:“他倆中午就來了,問我你什么時候回,我說你中午的火車,大約傍晚回,他們要是不介意,可以留下來等?!?/br> “我只是隨口客氣罷了,沒想到他倆竟當真,坐了一個下午,我還給他們做點心吃?!?/br> 周太太對憲兵司令部的固有印象始終無法完全消除,語氣有點抱怨。 “這兩人提了一大堆東西來,客氣倒是客氣得很,就是怎么有點憨頭。我都不知道暗中提醒幾次了,就是不走。問找你什么事,又不說?!?/br> 周教授已經進了書房,孟蘭亭從屋里出來,和兩人打招呼。 楊文昌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臉上帶笑,寒暄了幾句,說:“孟小姐,鄙人今天來訪,是代表憲兵司令部上下兩千官兵,向孟小姐致以最高的謝意!倘若不是孟小姐的幫助,我們憲兵司令部也不可能獲得這樣的榮耀!” 孟蘭亭正要開口,一旁,張奎發唰地展開一聯碩大的紅紙,上頭用毛筆寫了醒目的“致謝書”三字,下面密密麻麻,全是憲兵團夜校班學生的簽名。 “孟小姐請看!這是我們憲兵的集體簽名!倘若不是擔心人來得太多影響到了孟小姐,他們原本都要一道來的!” 張奎發雙手遞過紅紙。 孟蘭亭一頓,接了過來,放好,道謝,又自謙一番。 楊文昌又說:“我聽馮參謀講,孟小姐決意不再執教我們司令部的夜校了?馮參謀對此很是體諒,特意叮囑我,孟小姐執教辛苦,叫我不必再來煩擾孟小姐了。但孟小姐有所不知,請看——” 張奎發立刻又從公文包里掏出另一張紙。 這是一份敲著鮮紅印章的公文。 “孟小姐請看,這是今天上頭剛下發到各省市機關部門的文件,要求全體部門高度重視夜校學習之重要性與必要性,利用業余時間,提倡新風,移除舊弊,自我提高。其中,我司令部更是以榜樣而名列其上,不日將會有兄弟部門前來取經學習!” 張奎發說。 楊文昌接:“孟小姐,實不相瞞,值此關鍵時刻,這消息于我猶如當頭霹靂,孟小姐若是不來,我夜校班何去何從?憲兵團的兄弟們得知,更是自責無比,恐怕自己太過粗魯蠢笨,這才令孟小姐萌生去意。這也是我今日特意上門拜訪的原因。懇請孟小姐看在有教無類的份上,倘若能夠撥冗,考慮繼續執教我們憲兵團的夜校,將是我們全體官兵之莫大榮幸!” “孟小姐,您再看!” “呼啦”一聲,張奎發變魔術一樣,又一次從對著孟蘭亭展開了一張和第一張相同大小的紅紙,只不過,上頭的毛筆字變成了“請愿書”,下面也密密麻麻地簽了許多人的名字。 “孟小姐,這是我們憲兵團全體官兵的請愿書,以千萬分之誠意,懇請孟小姐重新考慮!” 一旁周太太,被張奎發從包里掏出來的一套一套的東西看得是目瞪口呆。 孟蘭亭沉默之時,身后傳來話聲:“蘭亭,難得他們勤奮向學,你的課,證明對他們也確實大有裨益,我建議你可以考慮繼續執教。系里太忙的話,我幫你調整課目?!?/br> 周教授鼻梁上架著眼鏡,手里拿著一本書,打開門,站在門口說道。 “是!是!教授您說得太對了!鄙人萬分感謝您的理解和支持!” 楊文昌感激不已,點頭哈腰。 周教授點了點頭,拿著書,關門又進去了。 “孟小姐?” 楊文昌和張奎發小心地看著孟蘭亭。 孟蘭亭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對馮恪之提出終止執教時,他的那一番應答,心里感到郁悶無比,只好點了點頭,說:“謝謝憲兵團官兵對我的認可,好吧,我可以再試著教一段時間看看?!?/br> 楊文昌和張奎發大喜,仿佛唯恐她又改變主意,對望了一眼,屁股立刻從粘了一下午的椅子上站了起來,和周太太道了聲別,不顧周太太追著要他們把東西拿走,疾步如飛,轉眼就不見了人。 楊文昌和張奎發走后,當晚,孟蘭亭替周教授整理這幾天會議紀要之余,越想越是氣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