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我不想讓阿音卷進這漩渦里,最好的辦法就是急流勇退?!币笥璧恼Z調很淡,“等此事過去,我便還權與你,你也要快些適應了?!?/br> “皇叔!”殷承暉急急道,“我會好好保護音音?!?/br> “我會帶著她回趙郡?!币笥枰患诟?,“林家為外戚,過于壯大并不是好事,你不能過于依賴母族,寒門士子可酌情提拔,帝王心術你學不會,只需記得均衡世家大族和寒門,自有人仔細為你辦事?!?/br> “我求您了,皇叔……”殷承暉格外無力,“我真的不行?!?/br> “你只是在逃避?!币笥柘肫疬@幾日查到的東西,眉眼有些冷凝,“該學會面對現實了,不然,現實會把你逼瘋?!?/br> 他難得如此語重心長地和殷承暉說這許多,最后深深看了眼內殿的方向:“我去看音音了,你……先回去罷?!?/br> 殷承暉失魂落魄地看著殷予自行離開,滿是懊惱。 然而,他不明白,真正的噩耗這才剛剛開始。 第二日,天才剛剛亮,便有一隊侍衛從天牢魚貫而出,分別去了攝政王府和皇宮,到了皇宮之中又兵分三路,其中兩路分別去了回音宮和壽安宮,另外那一隊便直接去見了殷承暉。 “什么?”殷承暉聽到侍衛的話有些沒反應過來,“為什么要和我說?” “攝政王吩咐,日后我等直接向陛下匯報?!?/br> 殷承暉聽了,嘴里發苦:“人可審問過了?” “已經卸了□□,正在上刑,您是否親自提審?!币蟪袝煆埧诒阆刖芙^,可想到殷予那張冷冰冰的臉,霎時又猶豫了,“你……朕再想想?!?/br> 魏元音也幾乎是同時知道了消息。 “下手倒是很快?!蔽涸羲坪踉缬蓄A料,一下一下撥弄著花瓶中的桃花,“才剛抓了榛葉,便要下毒,看來榛葉確實捏著一些要他們命的消息?!?/br> 魏元音當初請郭嬤嬤說服太后搜回音宮,也有這層想法在里面。既然殷承暉中毒之事已經遮掩不住,背后之人既想擺脫嫌疑,又想趁機扳倒殷予,如此好的機會,若是不利用,都說不過去。 更何況,她還和徐慧說了那樣含糊不清的話,打草驚蛇在所難免。 拽出一條線索來大大咧咧的擺著,總會有人按捺不住會想殺人滅口永絕后患,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殷予早便暗中置下了人手,只盯著看看何人會去下這個手。 所以,榛葉的供詞反而不是那么著急了。 “王爺的意思是,希望陛下能親自提審?!?/br> 聽到侍衛如此匯報,魏元音的手指一頓,面露驚駭:“他怎么……” 這是非得讓殷承暉面對鮮血淋漓的事實啊,如此殘忍的一層皮扒下來…… “看來,他昨日是認真的了?!?/br> 這江山,是真的不肯再管。 第六十三章 殷承暉十五歲初為太子,應是頂著壓力將魏元音一個孤女收做義女, 對她照顧有加。 魏元音一直感念在心, 是以也將自己當做半個皇室人,想擔一擔皇家的擔子, 但凡有需要她做的, 從不肯置身事外。 如今, 她未來的夫君, 大昭的攝政王殿下要先撒開不管了。 “其實我能理解他?!蔽涸糸]閉眼睛,對著月白喃喃道, “攝政從來不是長久之計, 不但人心浮動, 還會尊卑不分, 更何況,陛下也不能一直逃避下去?!?/br> “殿下?!痹掳讖埩藦堊?,“您不必如此?!?/br> “我只是擔心……陛下承受不住真相?!闭l人不知, 這位皇帝陛下慣來心思單純, 對至親更是信任備至。 魏元音這邊嘆著氣, 那廂殷承暉已經將人提了上來。 奄奄一息的死士,手指盡斷,腳筋也被挑開, 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還有混著冰水的血不斷淌著, 讓他沒有力氣再行自盡之事。 殷予到底是沒真的立刻甩手不干,還是在殷承暉下手坐著幫他壓場子。 “到底是誰指使你的?!币蟪袝熞姷窖矍暗膽K相微微閉了閉眼睛, “你的主子是誰?” “沒……有……人?!蹦撬朗咳缃襁€硬氣的很,有氣無力地也僅僅吐出這三個字。 “你若是說了,便還給你一個痛快?!币蟪袝熀卧H自提審過犯人,只能按著話本中那樣胡言亂語。 死士更是咬緊了牙關一個字不吭。 倒是殷予挑了下眉頭:“你自小便當了死士,可家人還在吧?!?/br> 死士匍匐在地上,身子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陛下仁德,不會使用那些齷齪的手段,你猜我會不會?”殷予徐徐道,“便是死士,也有一顆人心,也有軟肋,藏的再好,也能找到蛛絲馬跡,你猜,我想動的手,你的主子能不能攔得住?!?/br> 殷承暉張了張嘴,看著殷予的神情有些踟躕,可他也心知,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拆皇叔的臺,是以又將那些未盡之言咽了下去。 “榛葉是受人指使將□□藏在回音宮中?!币蟪袝熍碇约旱乃季w,“你與她無冤無仇,又何必費勁千辛萬苦到天牢中去殺人,必是你背后之人擔心她說漏了嘴?!?/br> “我……” “你走個干凈,也免得牽連別人?!?/br> “大勢已去,你看不明白?”殷予嘲諷地笑了,“你的主子,總歸還不死心,我們總能查到,更何況,我們今日將你好好送回去,你猜你的主子會不會相信你什么都沒說?!?/br> “你想要護住的人真的還能護住嗎?” 輪番的言語不斷擠進死士的腦海中,疼痛混合著心理上的摧殘不斷折磨著他最后一道防線。一顆心如同在風雨中飄搖,找不到定所。 “是……”他張了張嘴,咽下一口血水,“徐相?!?/br> 聲音極輕,似乎是微不可聞,但在這堂上又清晰無比,殷承暉一字不差地聽進了耳朵中,猛然睜大眼睛。 “你說什么?”電光火石間,殷承暉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好像又有什么沒能完全抓住,他喃喃著不知道該說什么話好,只能干瞪著看著那死士。 死士緩了一口氣,眸中全是死寂:“徐相指使皇后娘娘日日在陛下點心中下毒?!?/br> “不可能!”殷承暉猛然站起。 他下意識看向殷予,想讓那自來通透的皇叔駁回這荒謬的證詞,卻見對方僅僅是不緊不慢地理著杯中茶葉。轉瞬,殷承暉竟然又想起前幾日他的小音音問詢他,究竟覺得皇后是位怎樣的人。 怎樣的人呢?端莊貞靜,溫婉賢良。 殷承暉是實實在在這樣認為的。他從小到大接觸過的女人不多,強勢而固執的母后在他心里有不可磨滅的陰影,所以皇后這般就是他最喜愛的樣子。 然后,一切都是陰謀? 殷承暉看著殷予,又看著趴在地上那出氣多進氣少的死士,恍然間明白了什么,神情恍惚地又跌坐回椅子。 “你們早知道?!?/br> 殷予沉默片刻,將手中的茶盞放下,才囑咐侍衛:“將人拖出去給個痛快吧?!?/br> “皇叔,你知道真相,卻還要我聽見?!币蟪袝煷藭r表情似哭不是哭,似笑又不是笑,只是不停喃喃,“她還懷有身孕?!?/br> “徐石為什么要這樣做?” “我死了,對他有什么好處?!币蟪袝燀幸魂嚸悦?,“是了,孩子生了,我也死了,他們皇后的娘家,把控朝政?!?/br> 殷承暉一直當這些都是史書里才會出現的,竟然真真切切在他身上發生了。 “可是我能怎么辦?”殷承暉惶惶不安,“皇叔,我現在該怎么辦?!?/br> 殷予見他這副模樣,闔眸嘆氣:“你不愿接受,所以就可以一直不面對?我們可以瞞著你,另外尋個由頭處置徐家,徐慧依然可以做她的皇后?!?/br> “然而……”他頓了頓,想起少女心事重重的樣子,擰眉道,“阿音卻不該因你無法接受這一切,便滿腹心事,憂思不斷?!?/br> “小音音……”殷承暉頭痛扶額,“抱歉,皇叔,我想靜靜?!?/br> “三日后就是初八了,希望你能想的快一些?!币笥璧宦?,袖手走了出去,徒留殷承暉一人扶額。 魏元音看著鋪陳在床上的嫁衣怔怔發呆。 紅衣如同天邊云霞,只稍稍動一下,便見霞光鋪滿視野,而上面金線巧繡而成的鳳凰更加奪目,仿佛展翅高飛,稍微用力便能掙脫嫁衣。 無數人點燈熬夜,更有人費勁心思的設計,才拿出這樣一件奪目的嫁衣。 魏元音看著,一面是驚艷,一面又是難言。 “陛下已經知道了?”魏元音聽到腳步聲接近,回首便看到殷予沉著一張臉邁了進來。 三日后他二人即將成婚,再稱父皇已是不妥,索性她沒上了皇家玉牒,隨口認的義女還有的回旋。 “嗯?!币笥鑼⑸倥У阶约和壬?,久久,才嘆氣,“我是不是太急了?!?/br> “你是用心良苦?!?/br> 把最鮮血淋漓的一面剖開,殷承暉知道了什么是痛,日后才能在這皇位上待地更穩一些。 “我不想再出什么波折了?!币笥柽B日來調查著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將徐家抽絲剝繭挖了出來,卻也只挖出了一個徐家,所有的證據都沒有牽連到別人,無論是成安王又或者什么其他的心思叵測之徒。 應當是同成安王沒什么關系。殷予細細想著前世徐家的所作所為,成安王揮師入盛安之時徐家的反應太過激烈,徐石更是將林家一并罵做亂臣賊子,應該是沒想到竟然節外生枝。 可要說徐家做出此等謀逆之事的背后沒有其他人的手筆,他又是萬萬不信的。 如此幾番,疲憊的神色更是明顯。 魏元音抿了抿唇角:“本來就比我老,你可要照顧好自己?!?/br> “你嫌我老?”殷予登時挑眉,“你后悔了?” 少女言笑晏晏:“對啊,想想感覺有點吃虧?!?/br> 殷予眉頭一挑,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直直盯著魏元音的眼睛,直把少女盯得臉紅成了云霞。他才慢慢湊了過去,一吻落在少女的唇角。 “阿音,你現在就算反悔,也來不及了?!蹦腥说偷偷穆曇魩е鴾責岬臍庀娙胨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王妃?!?/br> 魏元音耳根一熱,登時不知該如何應答。 “阿音?!币笥杪袢胛涸舻牟鳖i,“我什么都不怕,但往往夢醒之時就怕忽然失去了你?!?/br> 前世的決絕如同噩夢一樣,反復提醒著他,他一旦哪里做得不夠好,讓這江山重蹈覆轍,魏元音也會一并跟著離開。 他甚至后悔,她抱著小皇子跪在他門前求他出山之時為什么沒早點見她,或許,就不至于到最后那般覆水難收。 成安王立于城門之下,針砭時政,點出了大昭一條又一條的弊端,他是敬詢太子的獨子,有足夠的資本讓那些人猶豫……猶豫這江山換一個人做或許更好。 反正如果敬詢太子還在,成安王現在也是太子了,不是嗎? 是魏元音痛斥對方的狼子野心,質問他是不是會將殷承暉唯一的幼兒好好善待,她看出了對方猶疑。 然后從城墻上躍下,以示決心。 她做到了,猶疑不定的軍心恍然驚醒。 “殷予?”少女遲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