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插曲很快過去,老教授清清嗓子開始講課,董喜雙左右偷著看沒人注意自己了,這才在練習紙上寫字條給蕭駿:為什么今天想要陪我上課??? 蕭駿沒有正面回答,在下面寫:喜歡嗎? 董喜雙耳朵熱了一下,在蕭駿風骨俊逸的三個字后面老老實實地寫:喜歡。 晚上的時候難得宿舍四個人都在,董喜雙大病初愈,身子還虛,蕭駿不讓他多學,吃過晚飯就把人領回來,這會兒正在邊洗腳邊伏在椅背上看黎昕彈《卡農》。 電話響,蕭駿接起來說了幾句,皺著眉頭去了陽臺,說了好一會兒才面色凝重地進來。 小雙有點擔心地問:“出什么事了嗎?” 蕭駿沒做聲,安撫地笑了一下,摸摸他的臉,蹲下來拿毛巾給他擦腳。 黎昕停下手眼巴巴地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默默回頭掏出手機去跟女朋友視頻了。 魯鵬濤探頭過來問:“明天不上課,你們準備去哪玩?” 蕭駿一面給小雙穿鞋子一面說:“不去哪,領媳婦回家過中秋?!闭f完端起盆子去水房了。 董喜雙反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顧不上魯鵬濤在那抓心撓肝地起哄,傻傻地問: “他說回家,是回哪個家???” 黎昕被他逗得要瘋:“你說哪個家,丑媳婦要見公婆啦!” 董喜雙一個鯉魚打挺,穿著拖鞋啪嗒啪嗒地追去水房。 蕭駿正給他洗襪子,小雙左右看看沒人注意,壓低了聲音結結巴巴地說: “蕭……蕭哥,你開玩笑的吧????” 蕭駿看他一眼:“怎么,不想跟我回家?” 董喜雙好像囫圇吞了顆大棗,噎得滿臉通紅,半天說不出話來,跺了下腳又啪嗒啪嗒地跑了回去。 蕭駿洗完了回宿舍一看,董喜雙整個人撅著小屁股埋在衣柜里正在翻,椅背上亂七八糟地搭著翻出來的各種衣服,黎昕和魯鵬濤正在笑。 “行了奶霜,丑媳婦也逃不了見公婆,何況你又不丑,別翻了!”魯鵬濤邊笑邊說。 董喜雙翻衣服翻到熄燈,又緊張得半宿沒睡,拿著手機在百度上搜:“初次見面,送公婆什么禮物”,第二天早上起來一照鏡子才發現有黑眼圈,急得夠嗆。 蕭駿今天沒開自己的車,而是領著小雙上了宿舍樓門口停著的一輛看起來方正又結實的黑色轎車,玻璃上的貼膜顏色非常深,董喜雙坐進去之后才發現駕駛位上坐著人,他拉著蕭駿朝前面努努嘴小聲問:“這是誰???” 蕭駿笑著回他:“這是我爸的司機?!?/br> 董喜雙一聽,立刻放開蕭駿的手,腰板挺直手放膝蓋,規規矩矩地坐在一邊,連悄悄話都不敢說了。 蕭駿被他如臨大敵的樣子逗得笑出來,抓過他的手放在膝蓋上牽好,讓司機先拐去商場買了點東西,帶著小雙回到三環里藏在一片高大云杉后面的別墅區。 董喜雙一下車就看到門口臺階上等著一個穿碎花圍裙的圓臉中年女人,他有點緊張,規規矩矩地鞠了個躬打招呼:“阿姨好?!?/br> “好好,”圓臉女人笑得一臉慈祥:“好乖,快進來吧?!?/br> 他進了門,正看到大廳的樓梯上走下來一個穿裙子的超級美人,不由得呆住了。 女人五官跟蕭駿十分相像,但少了幾分英氣,多了女性的柔美,看起來溫柔而和順,語氣也很柔和:“回來了,外面熱不熱,坐下喝杯涼茶吧?!?/br> 她看起來非常年輕,小雙有點拿不準對方的身份,回頭小聲問身后的人:“原來你有jiejie???” 蕭駿和身前的女人,包括從樓上剛下來的蕭遠海都被他給逗笑了。 “這是我媽?!?/br> “???”董喜雙呆了,側頭望了望客廳那邊正端著飲料過來的圓臉女人。 “那是家里的阿姨,從小看我長大的,跟媽也差不多了,誤會也不打緊?!笔掤E笑著說。 劉麗還在笑,面前的孩子長相可愛討喜,神態呆萌憨直,一看就知道是個實心眼兒不會說漂亮話的,因此這個“誤會”尤其讓她開心。 “這是見面禮,你常用的那款香水?!笔掤E把禮盒遞給父母,“這是鑄鐵壺。東西我選的,錢是小雙的獎學金付的?!?/br> 蕭遠海笑得合不攏嘴,怎么看小雙怎么覺得滿意,嘴里客氣著說:“你看你們倆,都是一家人了,這么客氣做什么?!币幻嬉呀浽谛睦锎蚨ㄖ饕饷魈煺埩_利軍來,用新壺泡茶喝,報上次他跟自己顯擺硯臺的仇。 晚飯后阿姨把茶果擺在了院子里,一家人圍著桌子喝茶賞月,蕭遠海喝了杯茶之后掏出個小小的紅色絨布包說:“小董今天第一次來家里,叔叔也沒什么送你的,這個你收著,想怎么用都行?!?/br> 小雙愣了下,回頭看了眼蕭駿。 蕭駿只是捏著茶杯笑,不做聲。 小雙只好站起身鞠了個躬說:“謝謝叔叔?!?/br> 他沒經驗,接過來只覺得是個方方正正又沉又硬的東西,一時沒想明白是什么。蕭遠海站起身說:“你們先聊著,駿駿跟我來下書房,電腦好像有點問題,幫我看看?!?/br> 蕭駿斂起笑容,起身在小雙頭上胡擼了一下,跟著上樓去了。 書房里。蕭遠海把一個盒子往前推了推說:“都在這里了?!?/br> 蕭駿翻了翻,盒子里是一架google眼鏡,幾塊硬盤,零零碎碎幾個u盤,還有錄音筆,紐扣攝像頭,外加一大疊洗出來的照片。 “這么多?” 蕭遠海臉色很不好看地數落他:“叫人盯了足足一年的時間都沒發現,你這警惕性也太差了!” 蕭駿翻看手里的照片,心里既驚又怒。他總覺得宋集的出現和那些關于自己的流言十分蹊蹺,留了個心眼讓家里幫忙查了一下,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給蕭遠海都驚出一身的冷汗。 照片有學校里的,有公寓附近的,有他自己的,也有和小雙一起的,還有不少是鹿嶼的??吹贸鰜矶际情L焦鏡頭偷拍的,不然以蕭駿的敏感不至于讓人跟到家門口了還不知道。 “那個私家偵探倒是腦子清楚,稍微一問就什么都交代了,只要我們不報警,什么都好說。為免打草驚蛇,我叫他們先盯著他,囑咐他先不要透露消息?!?/br> 蕭遠海說到這里更生氣了: “跟你說過多少次,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自己是個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嗎?怎么會招惹上這種人?” 蕭駿并不辯解,只是低聲說:“對不起?!?/br> 蕭遠海嘆了口氣:“小董知道這件事嗎?” 蕭駿點了點頭。 “你!”蕭遠海差點拍桌子,想到人正在樓下,才勉強壓住了火:“你這個樣子,人家怎么放心把兒子交給我們?” “趕緊把這事給我解決掉,這段時間你們倆住家里,上學坐我的車,再帶個人接送你們?!?/br> 蕭駿搖頭拒絕:“不用了,我會盡快處理的?!?/br> 蕭遠海吹胡子瞪眼睛的:“我告訴你,樓下這個我喜歡得很,你可給我把事情辦清爽了,有些人性格陰郁,想法極端,一定要注意安全,到時候鬧出什么事故來傷了我兒媳婦我可饒不了你!” 蕭駿下樓,倚著陽臺的落地門看院子里。 京城的秋日難得的天清氣爽。晚上風大,把云彩吹得一絲也無,月華如練,鋪了一地,顯得院子里的燈光都柔軟了許多。 小雙正乖乖地坐在那里講學校里的事,劉麗一面笑瞇瞇地聽,一面剝松子給他吃。 蕭駿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當年自己為了出柜而挨得那頓毒打和半年進不得家門,是那么值得。 晚上睡覺的時候,小雙被安排住蕭駿的房間,蕭駿認命地去住樓下的客房。 蕭駿帶小雙去自己房間里,隨手鎖上門,回身抱住他,兩個人默默地親了一會兒。 董喜雙偷偷笑了一下,小聲叫:“駿駿?!?/br> 蕭駿低頭瞇起眼睛看他:“哦?口氣挺大的嘛,叫老公干什么?” 董喜雙嘻嘻地笑:“阿姨說你的房間不叫別人進的,你不怕我住進來發現你的秘密呀?” 蕭駿雙手握著細細的腰把他舉起來放在書桌上平視:“想知道我的秘密?容易得很,做一次換一個秘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現在就可以開始了?!?/br> 他出差忙了小半個月,剛回來就趕上小雙生病,好容易病好了又體諒他身子虛,怕折騰,搬回了宿舍,算算蕭駿也憋了快一個月了,每天守著香香軟軟嬌嬌的寶貝卻什么都不能做,剛才稍微親了那一會兒只夠點個火,根本沒法解渴。 董喜雙臉騰得紅了,眼睛左閃右閃地不肯看蕭駿,手也把人往外推:“別鬧了,我……我沒啥想知道的,真的……” 蕭駿抓著他的手腕環到自己腰上,貼上去吻他,舌頭在口腔里兇猛地進犯了一圈,離開時發出清脆的一聲“?!?。 小雙果然眼睛都迷離了,嘴唇紅紅的喘個不停,滿臉都寫著“我很軟,快來侵犯我”。 蕭駿太喜歡他這個軟糯可口的樣子了,但也知道時機地點不對,只好抵著他的額頭啞聲說:“今天饒了你,這筆賬記著,秘密我可都準備好了……” 中秋過后緊接著就是國慶假期,蕭駿開車把董喜雙送到星嶼去,拜托鹿嶼好好照顧,自己回來解決宋集留下的麻煩。 他約了宋集在學校附近的酒吧見面。 坐在他對面,即便一向冷靜如蕭駿,也難免覺得背后一陣發涼。 他跟宋集沒見過幾次,印象不深,但也知道,他絕對不是長成這個樣子的。對面的人仿佛貼了一張照著鹿嶼畫出來的劣質面具,即便酒吧昏暗的燈光也遮不住令人毛骨悚然的違和感。 宋集癡癡地看著他,笑了一下,語氣溫柔:“你回來了?!?/br> 蕭駿面無表情地回應他的注視。 宋集回頭環視了一下,微笑著說:“記得嗎?你第一次跟我說話就是在這里?!?/br> 那時他跟著蕭駿有一段時間了,知道他常常會來這里喝酒。那晚他來這里碰運氣,正趕上蕭駿一個人在這里喝悶酒,他好像心情很不好,守著瓶烈酒,誰也不看,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倒。 宋集坐在旁邊默默地看了很久,直到蕭駿看起來像是醉了,才敢上去搭話。 蕭駿沒有順著他的話一起回憶往昔,只是冷冷地開口說:“那些關于我的流言,是你放出來的吧?!?/br> 宋集并不意外他已經知道了??粗f:“這一年我沒辦法在你身邊……你……你實在太耀眼了,我得確保沒有人纏著你?!?/br> 但還是沒保住,鹿嶼也好,那個姓董的也好,還有一個姓紀的,包括他們班上那個恬不知恥每天圍著蕭駿轉的譚瑤……太多礙眼的人了。 原來所有誤會的源頭竟然在這里。蕭駿心里無奈而憤怒,語氣冷得像冰: “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宋集露出一個笑容:“我說過的,我愛你。我想跟你在一起?!?/br> 蕭駿表情復雜地看著他:“我也說過的,不可能。你愛的根本不是我,只是你自己偏執的幻象而已?!?/br> 宋集摸著自己的臉:“不,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愛你,我愿意為了你去做任何事,你看,我現在的樣子,你不喜歡嗎?” 蕭駿看著他瘋狂而癡迷的神態,搖搖頭:“你處心積慮地跟蹤和窺探我這么久,居然不知道我真正喜歡的人是誰?!?/br> 宋集像是沒聽懂一樣,狐疑地抬眼,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手指痙攣地捏緊,聲音尖利起來:“什么意思?” 蕭駿看著他,仿佛宣讀最終判決一樣,一字一頓地說:“意思是,你努力錯了方向。我從沒有喜歡過鹿嶼。從沒有?!?/br> 宋集目光空茫而瘋狂地看了蕭駿半天,突然猛地站起身尖叫道:“不可能!” 桌子上的酒杯被他撞翻了,紅色的酒液淋漓地順著桌邊淌下來。 不可能的。那天晚上,他離他那么近,仿佛終于有機會觸碰到神跡的虔誠信徒,用盡自己全部的力氣去取悅心目中的神。然而蕭駿卻無動于衷。最后,他接了個電話,掙開自己的手臂,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永遠不會忘記,蕭駿當時喊的那個名字,鹿嶼。 他曾經非常恨鹿嶼,恨他永遠一副無辜的姿態出現在蕭駿身邊,恨他占據了蕭駿所有的目光。特別是當他知道蕭駿沒有出國,而是追隨著鹿嶼來到這里的時候,那種恨意達到了頂峰。 后來他又開始慶幸,慶幸蕭駿的執著,他求而不得,自己就可以做一個完美的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