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她在門外站了一會兒,終于開始懷疑——雖然在她的回憶里,她是被蘇念一劍貫穿心臟的,但她終究沒有死,就算舒洄有通天的本事能夠從閻羅殿里搶人,那她的身上也不可能沒有一絲傷痕留下來。 難道她好不容易恢復的記憶竟然是錯誤的嗎? 可是蘇念身上致命的傷又是怎么來的?是慕容家主殺了他,還是她殺了他?但她怎么可能會對蘇念出手。 更說不通的是,如果她看到的是真的,他現在怎么可能還活著。 果然只是個夢吧? 她理不出頭緒,又有些害怕見到他,一時間竟有些焦灼。 隔壁的房門忽然咯吱一聲打開了,葉檸轉過頭去,便看到一身淡衣的蘇無音。 她有些措手不及,“你不是在前面的庭院里嗎?” 他的反應很平靜,甚至有些冷淡,“風太大,我回房了?!?/br> 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蘇無音沉默了一秒,“夏姑娘有什么事要同我說嗎?” “有?!?/br> “去前廳吧?!?/br> 正要走,白慕楚卻從走廊的拐角處過來了,手里還端著一碗藥湯。 葉檸有些愣住。 蘇無音目光嘲諷的看著她。 “下著雨,姑娘居然還能在廢墟里枯坐一夜?!卑啄匠⑺幫脒f過來,表情有些莫測,“你這樣不愛惜自己,家里人知道勢必要傷心的?!?/br> 葉檸表情沉默的接過藥碗,道:“讓白大哥費心了?!?/br> “這沒什么?!卑啄匠粗?,目光深沉的輕聲嘆了口氣。 蘇無音似乎笑了一聲,“既然夏姑娘生病了,那就請喝完藥再過來吧?!?/br> 他的語氣不冷不熱,聽不出什么情緒。 葉檸還想說些什么,便看到蘇無音竟然已轉身走遠了。 她端著藥碗站在原地忽然覺得心亂了起來,良久,問身前的白慕楚,“白大哥,如果在很重要的事情上面你無法分清自己是對是錯,那要怎么辦?” 白慕楚是什么時候回答的,她已記不得了,只記得最后的一句,“如果分不清對錯,就暫時先放下,不要走極端就行了?!?/br> 來到前廳的時候,很多人正在喝早茶。 有幾個異域的僧人正在用桃枝完成“橓夭”儀式的占卜,周圍圍了不少人。洛桑在人群中一眼瞥見走進來的葉檸,忙招手道:“夏姑娘,這幾個龜茲人說今日是他們那里祈寒節的最后一日,占卜可靈了,你也來瞧瞧!”邊說著便將身邊的人擠到一邊湊上去,“哎大師,快給我算算我師姐究竟怎么樣了??!” 葉檸的余光掃向了靠著窗邊靜坐的蘇無音的位置,他的桌上放著兩個杯子,她于是朝洛桑輕輕搖了搖頭。 在蘇無音對面坐下來的時候,她難得的十分平靜。 “蘇無音……這個名字如今聽倒覺得有些耳熟?!彼戳丝床贿h處圍簇的人群,似乎忽然想到什么,眉頭一下子皺緊?!盁o音殿?” “巧合而已?!彼痪o不慢的將手邊泡好的茶緩緩推過去,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要吃點什么?” “不用了,我不餓?!彼舆^了茶盞,表情微妙,“原來你知道無音殿是什么地方?!?/br> “奇怪嗎?”蘇無音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眼看她,“夏姑娘到底想同我說什么?” 見自己的試探石沉大海般沒有回應,葉檸有些不習慣的注視著他的眼睛,“我來是有件事情想問你?!?/br> “你說?!?/br> 她不自覺攥緊了雙手,呼吸也輕了起來,盡力讓自己的語氣沒那么沉重,“你來沐守郡到底是為了什么?還是你從來就沒有離開這里……蘇念?” 蘇無音垂了垂眼,表情不見絲毫變化,“夏姑娘看來認錯了人?!?/br> “你當年帶著面具我都能認出你,如今又怎么可能會認錯?” 蘇無音手中的動作慢了下來,聲音也有些發冷,“夏姑娘病糊涂了?!?/br> 葉檸垂下眼睛,“你若是不愿意承認……我也沒什么可說的?!?/br> 蘇無音也笑了,“夏姑娘非要把我當成另一個人,我也無話可說?!?/br> 葉檸捏著茶杯的手微微發白,聲音卻冷靜了下來,“那么,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有多少個身份,蘇幕?!?/br> 周邊的氛圍吵鬧而喧囂,似乎沒有一個人注意這個角落里轉眼發生的一切,除了一只靠在窗邊的舊木偶。 但蘇無音臉上的笑容卻是瞬間凝固,繼而表情微冷的看著她,“你知不知道這句話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br> 葉檸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我記得那天晚上,無音殿那位殿皇提到了葉家當年的事,然后他用當年葉家被屠殺的方式又毀了慕容家,這件事情只有兩個解釋,他要么是幫葉家報仇,要么是延續他上一場的殺戮?!?/br> 蘇無音看著她臉上逐漸漫起的恐懼和憤怒,表情有些深不可測,“那夏姑娘更傾向于哪一種解釋呢?”默了默,他唇角泛起古怪的微笑,“第二種嗎?” “你就是轎子里那個人對不對?在子時街的時候我就該想到的?!比~檸的指尖微顫,卻沒有松開手心的茶盞,“凡人怎么可能那么碰巧進得了那個地方?!?/br> 蘇無音似乎默認了,卻并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放棄追問,語氣冷淡的嗤笑道:“你覺得是我殺你全家后又殺了慕容一家,是嗎?” “我相信你沒有……”葉檸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否則怎么會只執著于這一個問題,“那你有沒有殺過我?” “殺你?”蘇無音微冷的語氣里帶了點輕嘲的意味,“你都說了我是無音殿的人。我若要殺你,你現在就不會安然無恙的坐在我對面說這些話了?!?/br> “那么,我可曾傷過你?” “沒有?!?/br> “那……”葉檸靜靜將手里的茶盞放了下來,眼角忽然有些發酸,聲音也忍不住有些發顫,“葉家當年的事情和你有沒有關系?” 蘇無音望她良久,忽然有些自嘲的輕聲笑了一下,“我說了,你就會信嗎?” 葉檸想起了那把刺進她心臟的利刃,沉默了一秒,“信?!彼坪跏窃跇O力說服自己般喃喃自語,“你那個時候那么小,怎么可能會做這樣的事情……” 蘇無音輕輕抬眼,“和我沒有關系?!?/br> 葉檸釋然一笑,慢慢低頭說了一句,“這就夠了?!蓖nD了一下,“那么,不管你回到沐守郡有什么目的,只要是和葉家有關的事情,就都不要插手了?!?/br> 蘇無音垂了垂眼,表情似笑非笑,“當然,我本來也不姓葉?!蹦四?,“葉家的事情自然同我沒什么干系?!?/br> 葉檸輕輕皺眉,“我不是那個意思?!彼凵裎?,“你手上不該染慕容家的血,這和你沒有關系……” “哦,你果然還是要向我追究責任?!彼吐暲湫α艘幌?,“很好,這很像你的風格?!彼穆曇袈亮讼氯?,“但北方廢墟下埋了多少白骨,你不會都忘了吧?” 她臉上的表情沒有變,聲音也跟著沉了下去,“沒有,所以我要自己來?!?/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心里默念,我的女主不會黑化不會黑化,她可是男主的白月光,哼╭(╯^╰)╮話說人名你們會亂嗎?女主之前叫夏柯,恢復記憶后知道自己叫葉檸。然后男主三個名字,相當于三個身份吧,天哪想想好亂。 ☆、歸人 大廳里的“橓夭”儀式已經結束了, 伴隨著喧鬧的吵嚷聲, 那幾個龜茲僧人早已意猶未盡的走出大廳, 踏進庭院,表情虔誠的嘴里念念有詞著什么東西。 天空忽然開始飄雪。 但已經沒有人再去關注庭院里站著的龜茲僧人, 人們回過神來便在旁廳燃起炭爐繼續談天說地, 煮酒話江湖。剩下的人也三三兩兩的或拼桌開賭,或點曲聽書。 周遭所發生的一切, 沒有對他們造成半分影響。 而在不遠處星水云庭的正門外, 卻有一個人正悠悠閑閑的從長街盡頭走了過來。 是個女扮男裝的凡人面孔。 偌大的華貴庭門外光是接應往來客人的獵妖師高手就站了十數位,如此陣勢,難怪有點家底的人都將這里當做避風港——女子心道。 庭外寬廣的青石街路上, 行人路過時無一不習慣性的朝里看一眼, 似乎這樣便就能多一道護身符一般。 然而女子剛想要進去,便被那為首的四名獵妖師攔住了,“看姑娘的樣子,應該是沒有門令的吧?——” “啥?”女子站在原地一臉懵相,“門令是個什么東西?本姑娘這么的人畜無害還需要門令那種東西嗎?” 盡管沒有門令,衣服上帶著泥濘, 發髻也有些散,然而那樣無辜的表情和眼神卻讓這幾位守門的獵妖師硬生生說不出拒之千里的話。 “嗷——”突然間, 從其中一位獵妖師腰間的酒壺里傳出一聲中氣十足的狐嘯。 那女子驀地一驚,抬手指了指,“這位大哥,你的葫蘆里裝的是什么?” “啊——這個???”腰間掛著酒葫蘆的獵妖師聞言, 解下了纏在葫蘆上的絲帶,不以為意的道:“兩個時辰前,有一個小狐貍想從這溜進去,被我抓了?!?/br> “它是我養的,不知這位大哥可否將它還給我?” “它道行低的掉渣,妖氣都沒多少,肯定不會害人的?!?/br> 獵妖師糾結道:“這……好吧?!边呎f著,將葫蘆的嘴擰開,“不過勸你們還是趁早離開吧?!?/br> 于是半個時辰后。 一個人,一只狐貍,站在一堵石墻的狗洞下。 “不行,這洞太小,本姑娘要是強行鉆過去怕是要卡住,卡住了人事小,丟了你們青丘王室的臉事大,你說是吧?小公子?!?/br> 狐貍一臉鄙視的將頭轉過去嚎了一聲。 “不過,你確定我要找的人在里面?” 狐貍再次不耐煩的嗷了一聲。 “那就交給你了,等我弄到了那什么門令就進去和你會和,我族的將來可就全交到你手上了……嚶嚶……” 狐貍被她矯情的嘴臉嚇到,一個哆嗦忙逃也似的鉆進了狗洞。 洞里又潮又濕,還有些臭烘烘的,好不容易將肥滾滾的身軀塞進去,狐貍掙扎了半天,終于將腦袋伸進了墻的另一邊。 然而,還來不及瞅一眼這墻里是個什么景象,狐貍的眼珠子便險些瞪出來——視線里出現了一個穿著紅色外族服飾的小姑娘,它眼睜睜看著那小姑娘風一樣撲了過來,一把便將它給按倒在地上,竟然來不及動彈。 “喲!逮住一個活的,摁??!”小絮雙眼放光,“這是只什么東西,皮毛這么暖和……” “唔,最近這天忒冷,凍手……說起來我還差一只暖手的袖筒呢……” 狐貍的雙腿抖了抖。 小絮仔細瞧著,倒覺得這只家伙頗具靈性,和小灰倒有幾分相似,當下欣慰道:“養了你當靈寵倒也不錯,起碼可以殺殺那只臭老鼠的銳氣,誰叫它一天到晚的覺得自己跟天王老子似的,你說是吧?” 狐貍心說,這我他娘的怎么知道。 然而小絮不理睬它,嘿嘿一笑,二話不說就抱著它進了前廳。 前廳里依舊三三兩兩坐著一些人,小絮一眼便看見了坐在角落里獨自想事情想的出神的葉檸,當下便快步跑過去一屁股坐了下來,歡快道:“美人jiejie,你看我捉到了只什么東西?”轉頭看了看,“蘇公子呢?” 葉檸的表情很是心不在焉,就連目光也未移開半分,“他回房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