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
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平百姓,雖然如今講學的次數越來越少,可是他的書籍已經被廣為印發流傳,出門時都有許多人上前簇擁附會。 這個身份能一升再升,如今還得到發改委最高官職,幾乎已經在危險的邊緣了。 一旦他有二心,什么事情都可能發生。 可是陛下依舊不予警惕,甚至還與這老人交往的愈發親近。 “萬歲爺的這一步,我也看不太懂?!眹朗婪嗔巳嗝夹牡溃骸傲x父也并不太能平衡政務和權術,如今許多人想著法子潑臟水,還多虧了你一直擋著?!?/br> “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和王氏,其實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庇蔸Q只覺得心里一驚,也漸漸進入了狀態。 嚴世藩本身有個南京禮部尚書的爹,身上就有舊都那邊的背景。 而新都這邊還有個聲名顯赫的義父,老師是當朝教部尚書楊慎,如果再娶個家世淵源深厚的女子,恐怕已經坐穩未來權臣的位置了。 他如果不自斷羽翼,哪怕在如今萬歲爺的手下能混的風生水起,未來也恐怕會不得善終。 “我看遍了許多的史書,只明白一件事情?!?/br> 嚴世藩深呼吸了一刻,又緩緩說道。 “想要成為皇上最得力的刀刃,” “第一件事,是要露出把柄?!?/br> 權、財、色。 只能在這三者間至少擇一,讓皇上看見能夠控制他的把柄。 要么貪權,做出一派為了上位不擇手段的模樣,讓皇上徹底信任他貪得無厭的嘴臉——這么做風險太大,而且極難平衡。 要么貪財,橫征掠奪,讓陛下覺得自己可以隨時拿此為把柄要挾,否則也不太可能。 最后,恐怕就是色了。 英雄難過美人關,禍水紅顏誤終身。 嚴世藩雖然入宮前就算到了這一步,偏偏沒有算到那突然出現的虞鶴。 他只以為這一輩子會最終走入看似聲色犬馬、縱情風月的結局里,用看似玩世不恭的狀態來博得更多的信任。 可沒想到孤獨的盡頭,還有另外一個人。 嘉靖十二年七月二十五日,嚴家公子直接一口氣納了四個側室。 當天十里長街盡是燈紅彩綠,其勢不亞于皇帝嫁女。 吹拉彈唱自然不必說,八抬大轎更是錦緞相綴,前后駿馬皆是上好的品種。 原本按照禮制,在外官宦皆得應父母之命,可那嚴東樓竟從皇帝那求得恩典,從此婚娶皆隨自己心意。 這做法,可當真是跌破所有人的眼球,隨之種種猜測妄語滋生,連著傳了半個多月。 尋常人家,或者說,稍微正經些的人,都不會露出如此貪色之相。 不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求取良人,迎個像樣的主妻回來打理家事也就罷了——一口氣娶了四個側室,是想做什么? 難道他義父王首輔就不多責難,教教這后生如何是禮儀分寸嗎? 可王首輔那邊被友人問起,也只笑道一聲孩子大了,管不住了,便打個哈哈討論旁事。 更不用說南京那邊,哪怕之后有急信寄來,也被擱在一邊,不被那已經自行立府的嚴外使搭理一字。 到底,還是都被他算盡了。 這四個側室的身份,聽說都大有來頭。 有好事者從嚴府那里打聽,七嘴八舌的予出種種傳言。 有的說這里有娼妓從良,有的說里頭藏著郡主宗親,還有的說是皇帝從江南帶回來哪個巨賈的女兒,將她賜婚與了這芝蘭玉樹的嚴外使。 小茶禮按俗應予十六盤瓜果,而嚴家送出的,是十六盤瑪瑙葡萄,翡翠青杏。 大茶禮擺了九十九盤,盡是金瓜銀果,羊脂如意。 四個側室只在過門跨馬鞍之時露了一面,雖然都不見容顏,可據說個個裊娜娉婷,看身段都是絕世佳人。 那同樣少年得志的虞指揮也帶了金玉合歡杯一對過去慶婚,見了那新郎官只笑道一聲百年好合,兩人同飲了一杯。 皇上只坐殿里喝茶,輕輕嘆了一口氣。 第138章 時間回到皇帝歸京的那一天。 虞璁昏昏沉沉的從中午睡到晚上, 一覺黑甜幾乎沒做夢。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是萬籟俱寂, 連遠處的蟲鳴聲都格外清晰。 他下意識的摸索了身側, 意識到如今恐怕又要自己獨眠了。 在江南時兩人雖然能短暫的相處些許時日, 可中間摻雜了太多的意外變故,以至于一路上都無心私情, 兩人在一起也只是依偎著商議對策。 之前的幾個月里陸炳不在,沈如婉勉強的承擔著大部分的政務, 如今回去了,他恐怕也會一頭扎在衙門里頭,同往前幾年沒有差別。 這也快成異地戀了。 從皇宮到發改委,騎快馬只需要十五分鐘。 可是偏生像是在星河兩端, 難得相見。 皇帝披散著長發緩緩坐了起來, 打了個餓嗝。 虞鶴也不在,恐怕也沒什么機會過來當自己的內侍了。 秘書這個身份,已經越來越官方化, 與私人生活脫離,卻更多的參與至諸多政務之中——如今虞鶴的一手文章也寫的極為漂亮,想來也是被嚴世藩悉心調教出來的。 有時候虞璁沒空批示, 便由他寫好了發言稿,待看過之后拿去開會時照著念, 倒也沒出過什么差錯。 這一點上,就和現代極為相似了。 從穿越過來到現在,幾年中虞璁都一直學著如何放權與管理, 自己從前是游戲公司的主策劃,雖然說沒有當過什么管理層,但運營游戲,策劃項目,有時候和這件事情有種種共同的地方。 如果說最不同的,大概就是心態了。 當游戲策劃的時候,絕對要考慮玩家那邊的普遍輿論,并且及時調研跟做出對應反饋。 可是當皇帝……似乎不聽百姓們想做什么,也沒啥。 哪怕他現在一擲千金造三個公園專門供自己一個人遛狗,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從前做策劃還可以一邊趕項目一邊期待獎金分紅和年終獎,可如今……整個國家都是他的。 如今cos各種山寨的經濟特區、民族自治州式試驗區,以及解決各種亂來的問題時,好像都有種更新運營活動,自己帶著一群下屬刷怪一樣。 虞璁想到這里,突然打了個嗝。 “黃公公,上晚膳——要姜絲鱔片粥、梅子醬燒鴨,還來兩籠蝦餃?!?/br> 他也懶得梳理長發,就這么披著又隨意穿了件寢衣,就這么走去了主殿。 夏夜清涼,宮里焚了艾草驅蚊,味道也沁香中帶著點中藥的味道。 虞璁這邊開始不緊不慢的用膳,那頭黃公公小心道:“嚴大人在西殿值守,說如果您要見他,他一夜都在?!?/br> 小皇帝筷子一滑,差點戳壞那晶瑩剔透的蝦餃,揮手道:“把他喚過來——” 嚴世藩也不是第一次見皇上如此居家的姿態了。 他當然還是禮數周全,一套行禮帶問候下來,一邊不著痕跡的觀察皇帝的吃相,一邊慢慢講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鱔片粥還有些微燙,虞璁一邊吹著氣一邊問道:“蒙古那邊是怎么一回事?” “格哷圖臺吉他們帶了點兵過來,想讓我們給他們開放試驗權和建立實驗區?!眹朗婪拐\道:“我訛了他們一筆,然后把賬都算到了阿爾楚博羅特他們的頭上?!?/br> “估計……就吵著吵著打起來了吧?!?/br> 虞璁默默啃了口燒鴨,心想這孩子將來怕是難管的很,連蒙古人都敢訛的,也真是吃了豹子膽了。 “那朝鮮呢?垮了是個什么意思?” 嚴世藩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他,壓低聲音道:“他們之前因為瘟疫橫行,派了使臣來我們這求種痘之醫?!?/br> 當初在太醫院研究出這玩意兒,而且不斷試煉成熟之后,先是給院內上下種了一遍,待觀察無誤之后再給皇上和陸炳種了兩顆。 皇上在眾人的心驚膽戰中活蹦亂跳了大半年,太醫院的人簡直感覺天天在提著頭走路,搞不好哪天就一命嗚呼了。 等確認皇上也狀態不錯,就開始給宮內皇嗣和貴族們種痘。 這種事情,可是斷然不可能讓任何旁人插手和作梗的。 因為這事確實涉及人命,雖然原理只有虞璁清楚,卻還是下了株連連坐之令。 皇子、重臣,然后再一級級的普及下去。 三四批醫官陸續成熟,再一批批的教給更多的人,手法和技巧也在不斷改進之中。 在這種情況下,過了一年以后,京城已經有半數勛貴種了牛痘,再也不用為此病擔心受怕。 于是相關的傳聞跟隨著行腳商人和商路不斷傳播,漸漸就到了朝鮮人的耳朵里。 這過來討要技術,也頗為順理成章。 虞璁這頭又接了牛奶呷了一口,慢條斯理道:“你沒有允許太醫院給,朝鮮就崩了?” 真要如此,那這天花就跟黑死病一個殺傷力了,不至于吧。 “不止如此?!眹朗婪睦镞€是略有些忐忑,只沉默了幾秒鐘才慢慢道:“微臣囑咐欽天監和靈宮那邊寫了卦辭,說是朝鮮宗室有煞星相沖?!?/br> “此一方異亂乃妖孽之象——這整支皇族都應連根除凈,由我朝接管,否則概不相助?!?/br> 虞璁差點從龍椅上下來,指著他說來來來你當皇帝好了。 皇帝叼著瓷勺也沉默了很久,緩緩開口道:“這都誰教你的?” 嚴世藩只抬頭望著他,給了個無聲的暗示。 不是我,絕對不是我。 小嚴同志的黑化是天生的,切開了也是黑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一系列的舉措,確實合乎自己臨走前給他的核心方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