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
當他再折返回去的時候,虞璁拿了一盒粉末出來,小心的交給了他。 “這是?” “等夜深之后,你把這些粉末都涂在窗棱和門口附近?!?/br> 虞璁小聲道:“涂的時候,一定要戴手套,千萬不要讓自己蹭到這東西?!?/br> 這盒月蟲粉,是當初央崔太醫幫忙研磨的。 原先它是貴族人家的秘物,用來防家賊。 虞璁現在不太放心,才用了這法子。 但凡肌膚碰到這些東西,在半日之后便會紅腫發癢,甚至開始潰爛。 黃公公那邊只進房間聽了幾句,便一臉肅穆的出去通稟。 說是皇上要與要臣商議政事,除護衛和隨侍輪班之外旁人一律不得接近主船正廳,違者重罰。 這話一出,隨行的那四五個官員自然是摸不著頭腦。 皇上一路就是觀光賞玩的心態,怎么突然要提政務了? 這時候商議什么,又沒辦法傳達去京城,還有什么好講的…… 沒想到皇上還真的擬了一份名單出來,之后的一整天里從早上到入夜,都在和人談事情。 中間他出來透過幾次氣,都面色凝重,仿佛要做什么重要的決定。 當天晚上,隨行的客船里就少了幾個侍衛。 “抓到了?!?/br> 黃公公自然跟皇帝通過氣,只扮作老態龍鐘又稀里糊涂的樣子,任由那些侍衛趁他轉身的時候偷聽墻角。 等這三四人被綁到主廳里,虞璁才終于松了口氣。 他瞥了眼這些人側臉和胳膊多處紅腫的痕跡,只喝著茶淡淡道:“嘴巴都塞好了吧?!?/br> “是?!标懕戳搜圻@幾個被綁成螃蟹的侍衛,皺眉道:“是微臣失職了?!?/br> 之前的每一個侍衛,都經過嚴密的背景審查,稍微情況不對的都會被篩下來 這件事完全超出他的預料。 “這可不是雜魚?!庇蓁Φ溃骸皩こH?,可混不到隨行護駕的這個位置?!?/br> 他的宮里,有內鬼。 有人在窺伺他的起居,將蛛網從東南一路織向北京。 每個侍衛的嘴里都放了口撐,孩子們已經提前被帶了下去,由黃公公照看著。 陸炳只繞著他們踱了一圈,冷冷道:“都是錦衣衛出來的,用什么手段逼供,你們也再清楚不過?!?/br> “妻兒母親所在何處,簿子上也都寫的清清楚楚了?!?/br> 他俯身看著為首的那個王三,只皺了眉頭道:“是誰?” 那王三露出懇求的神色,仿佛有話要說。 “讓他說?!?/br> 陸炳點了點頭,伸手取了那木撐。 在那一刻,王三忽然直接從領子之間叼了什么極薄的東西,然后猛地將那東西甩在了油燈旁邊! 下一秒只聽激烈的爆裂聲如驚雷迸發,陸炳直接不假思索地撲了過去! 火焰如長龍般蜿蜒四散,附近的桌布和椅墊全部都被引燃,緊接著就是附近的帷帳! “出去!” 陸炳用最快的速度把虞璁抱了起來,根本無暇顧及身后那些被綁起來的侍衛,健步如飛的帶著他從甲板上用盡全力一躍,只堪堪把虞璁扔到了對面停著的客船上,自己卻沉了下去。 虞璁本身反應沒有他快,一切事情都發生在須臾之中。 只聽見‘轟’地一聲,整艘畫舫都在頃刻間迸裂爆炸,像是早就在暗處埋過種種定時炸彈似的! 氣浪之大直接讓無數碎片似子彈般飛濺,爆炸聲讓人有一瞬間的耳鳴。 虞璁見暗衛們紛紛涌了過來,只厲聲道:“水下有人,救陸炳!” 話音未落,燈火中水面已涌起陣陣的血漬,看的皇帝直接心猛地往下沉去。 你——你千萬不能有事! 絕對不可以! 還未等那些跳下水中的暗衛找到人,陸炳卻在遠處直接冒出水面,身側三具尸體如死魚般浮了上來。 陸炳雙眸冰冷,口中叼著玄鐵匕首,額間一抹血緩緩而下。 “陸炳!”虞璁在這個時候也不敢暴露私情,只握緊扶手吼道:“還有人嗎?” 遠處錦衣衛遞了踏板,陸炳只略一使力,就上了旁側船只的甲板,吐了口中的匕首,又放下了手中緊握的長刀,這時候人們才發現,他身上早已被鮮血浸透。 在他上岸的過程中,又有兩具尸體緩緩地浮了上來,衣服上還綁著明顯被加重過的鐵索。 虞璁臉色一白,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那幾個被抓到的內鬼,是主動送上來的誘餌。 他們的真實意圖,就是賭虞璁會不會親自去看他們。 一旦能夠開口,他們就會設法引爆船只,然后讓皇帝落入水中。 長期潛伏的水中刺客會直接一擁而上,把他四肢用鐵索縛住,再一刀滅口。 他們想讓自己死。 如果不是陸炳守在自己身邊,如果不是他在執罡軍訓練多時,能夠在水中以一敵四,后果不堪設想! 為什么有人不希望他來江南? 因為農業稅嗎? 因為商業改革嗎? 怎么會有這樣的情況—— “什么都不要說了,??堪哆?,去找知府?!庇蓁诨靵y之中,直接開口震懾道:“現在所有人集合,帶著朕去見蘇州知府,別的一概都不要管!” 陸炳雖然身中數刀,額側也掛了彩,可此刻還是放心不下皇上,只蹣跚著跟了過去,被黃公公心疼地扶上了馬。 大伙兒雖然有意護著皇上,陪他走完這一趟微服私訪,可皇上在混亂中突然來這一出,簡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只有陸炳在聽見這句號令的時候松了一口氣,總算能抱著馬脖子喘息一口氣。 他的傷處都被手下緊急包扎了一刻,但還在汩汩的往外滲著血。 四列鐵衛直接在前打頭陣,掩護后面馳騁快馬的皇帝和諸位要臣,用最快的速度往太守府趕。 這一路馬踏飛沙,驚得打更的小吏都呆若木雞。 2 錢太守睡的一覺酣沉,鼾聲打的能穿過五六間屋舍。 小廝在門口急急敲門,高聲道:“老爺,不好了,出大事了!” 可是那太守睡的幾乎算不省人事,哪里聽得見他的呼喊。 下一刻,直接有人破門而入,將那老頭兒從床上拎了下來。 錢太守猝不及防的四肢懸空,跟烏龜似的條件反射亂蹬,那拎著他的人只一手提了燈照在他面前,讓那老頭終于醒了過來。 在他睜開雙眼的那一刻,沈煉直接放了手,讓他踉蹌著摔到了地上。 “你——你是誰?強盜?來人???!”錢太守懵著往后退道:“都搶到太守府來了?。。?!” “皇帝在正廳等你,”沈煉冷聲道:“速速穿著整齊了過去吧?!?/br> 皇上? 什么皇上? 錢太守被摔得七葷八素的,這時候聽到皇上兩個字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開始做夢了。 這里可是蘇州城! 他順著燈光看見了他腰間的繡春刀,突然驚得一身冷汗。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錦衣衛? “馬馬馬上!” 那太守頭發都被摔的亂七八糟,此刻也哪里有膽子喚侍女過來幫忙,一個人抖抖索索的穿好了衣服,愣是頂著沈煉那獨狼般的注視去了前廳。 太守府此刻燈火通明,頗有種升堂審案的氣勢。 只見穿好蟒袍官服的文武八臣列在兩旁,連太監也是正裝打扮。 錢太守在蘇州呆了頗久,上次進京朝覲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他哆哆嗦嗦的作了個揖,站在中間都不知道該站在哪里。 黃公公只輕咳一聲,高聲道:“跪——” 下一刻,所有人都直接撩袍跪下,猶如上朝。 錢太守本能地雙膝一軟,也跪了下去。 那穿著赤紅十二紋章袞服袍的帝王緩步而入,烏紗翼善冠的邊緣泛著淡金的光芒。 日月星作三光之耀,龍山藻作天下之澤。 只那從容穩健的腳步聲,都仿佛敲在每個人的心上,讓人甚至想要屏住呼吸,隱藏自己的存在。 這是至尊之人才會散發的氣度。 黃公公待皇帝落座之后,才又提氣道:“起——” 滿堂人整齊劃一的站起身來,連帶著那錢太守也不知所措的站了起來。 他用余光瞥見了兩三個頗為眼熟的人,都是從徽浙這邊提拔上去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