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
在四五年前,他們可是連rou都吃不起的狀態,過年時不被凍到掉腳指頭都不錯了。 所有的官員終于都能休息一段時間,放下各種身段去過過普通人的悠閑日子。 皇上自己也是善心大發,給宮里的大小太監和宮婢們都發了年貨和賞銀。 他到了這個時候,都記得設置抽調審核的機制,不讓宮里潛在的霸王把這些好處都獨吞了去。 又開始下飄飄揚揚的大雪,孩子們都穿的跟毛團似的,在太液池上滑冰坐雪橇。 佩奇雖然怕冷,但也被宮婢們套了小花襖,黑著臉拉著小雪橇逗那幫熊孩子玩。 虞璁和宮妃們站在不遠處,看著這湖面上被放置的芬芳繁花和別致冰雕,也難得談笑晏晏的處了許久。 他在看著這些并不屬于自己的孩子們,還有這些環肥燕瘦的宮妃時,有那么一瞬間的愣神。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脫了這龍袍,和陸炳一起站在北京的街頭,笑著靜靜的走一段。 不必有無數仆從的跟隨,不必有山呼萬歲的榮光。 兩個人都捧著一個烤紅薯,在寒風中去擠地鐵,又或者看一場電影,也是很好的事。 帝王的華麗衣冠可以暫時放下,可這衿貴而疏遠的身份,卻如何也擺脫不了。 “陛下在想什么?”皇后見他略有些走神,笑著道:“基兒滑冰的樣子是越發輕快了,真怕他摔著?!?/br> 虞璁輕輕嗯了一聲,露出淡淡的笑容:“都會長大的?!?/br> 陸炳依舊一個人呆在書房里,繼續披著晨衣在看積攢的公文。 他自打進了京城之后,幾乎淡忘了自己一個人還能做什么旁的事情。 走神之際,熟悉的腳步聲傳來,竟是虞璁含著笑走了進來。 他還提了一個小食盒,散著淡淡的香味。 “萬——” “嗯?” “熙兒?!标懕对谀抢?,見他從容的把食盒放下,怔道:“你怎么過來了?” “再過一個時辰就是元旦了,我陪你一起過年不好么?” 虞璁低頭打開食盒,笑的略有些青澀:“看看這個?!?/br> 陸炳確實沒吃晚飯,只是對京城的新鮮吃食都沒什么興趣,自己本身性子寡淡,不是很在意這些。 可是這食盒之中裝了三四道菜品,看炒制的法子,還有菜色,都有些陌生。 “這是哪個廚子做的?”他好奇地聞了聞:“還挺香的,就是模樣怪了些?!?/br> 小皇帝眨眨眼睛,笑著道:“是我做的?!?/br> 這邊陸炳正幫著布置碗筷,差點打翻了醬碟。 他整個人大腦空白了幾秒鐘,看了眼桌上的白斬雞回鍋rou還有幾個素菜,半晌說不出話來。 ——皇上給我做了頓飯?! “再不吃就冷啦,”虞璁相當滿意他這驚詫的反應,湊上前吧唧一口道:“吃吧吃吧?!?/br> 陸炳艱難的開口道:“先賢有云……君子遠庖廚……” 虞璁抬眸望著他,笑意漸濃:“不是君子,是你的良人?!?/br> 第119章 過年難得清閑, 虞鶴想著約嚴世藩一起去看看那時興的冰燈會,還可以再順路逛逛夜市。 沒想到去了府上, 一問那守門的小廝才知道, 這嚴大人已經被李家父子請去府上赴宴了, 估計得一兩個時辰以后才能回來。 ——又是李時珍! 虞鶴心里一沉,只平靜地應了一聲, 扭頭回了自己的府上。 他看著一路的采買年貨的行人,只覺得心里不太對勁。 按照正常的情況, 這嚴世藩也不算自己什么人,他去哪,和誰吃飯,那都與自己毫無關系——自己心里如此不痛快是為什么? 可今天……是元旦啊。 宮里連朝覲獻禮的規矩都省了, 就是讓各自團聚和滿。 他與東樓相識已久, 兩人在京城中都孤零零的,原以為……真的可以如同家人一般。 等快到了虞府,只聽車夫的一聲驚呼, 虞鶴才從亂七八糟的心緒里回過神來。 “這是嚴公子?” 虞鶴愣了下,直接掀開了垂簾,冒著風雪往前看去。 那披著白羽縐面鶴氅的公子正回過頭來, 眉目如松煙墨般深厚溫潤,神情恬靜而又溫和。 嚴世藩如今年歲漸長, 個子越發高挑挺拔,竟不知不覺間高了他一個頭。 他顯然在虞府前站了好一會兒,耳朵尖都凍紅了。 還沒等車停穩, 虞鶴就直接翻身下去,皺眉道:“怎么不進去?” “在等你啊?!眹朗婪Φ溃骸澳闩率莿倧膰栏貋?,對么?” 這都被你猜出來了。 虞鶴心里憋著氣,只拉著他往避風處走,只悶悶道:“不是去李大人府上喝酒去了么?!?/br> “盛情難卻,肯定要過去坐坐?!眹朗婪斡伤约?,兩人一同往正廳走去:“四氣新元旦,萬壽初今朝。這樣的好日子,怎么舍得跟別人過?!?/br> 他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又格外的自然,以至于兩個人都不由得腳步一滯,眼眸相對。 虞鶴真把這句話全聽進了心里,此刻看向他的時候神情復雜,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嚴世藩知道他的無措,只淺笑著繼續往前走,不緊不慢道:“我跟你的管家說了,晚膳只用煮些餃子?!?/br> “你等等?!庇蔸Q嘆了口氣,揉了揉眉頭道:“東樓,是我想多了,還是真是如此?” “什么?” 他這一句反問,又把虞鶴的種種心緒給按了回去。 此刻屋外風雪呼嘯,連寒鴉的聲音都聽不見。 虞鶴自然是愿意和往年一樣,歲歲月月都和他窩在一起閑談歡笑,可有的事情不能長期這么裝著傻,總有挑破的一天。 已經是嘉靖十二年了。 東樓也已經滿二十了。 按照尋常的人家,十幾歲娶親納二房的都大有人在,這些年里虞鶴作為嚴世藩的近友,也不是沒被旁的大臣旁側敲擊的問過,這小子什么時候娶親,可有中意的人家。 他是少年得志的狀元郎,是尋仙考上來的奇才,如今連進內閣都只是資歷的事情,幾乎幾年里就走完了其他人幾十年都走不完的官路。 想要和他求取姻緣的女子,恐怕也大有人在吧。 “朝徹,你想問什么?”嚴世藩凝視著他,語氣依舊沉穩平靜。 “你,”虞鶴抬眸道:“還不考慮娶個良家子,以后老婆孩子熱炕頭?” 他轉過身去,噗嗤一笑的自嘲道:“總不可能年年歲歲,都和我過元旦吧?!?/br> 卻只有一片令人難熬的寂靜。 虞鶴不敢再回身去看他的神情,只覺得自己的心情在一寸寸的沉下去。 自己這些年里,也一直在想,這越來越細微又復雜的情感,到底是什么呢。 他與嚴世藩相識如此久,幾年里共同經歷的,也不少了。 從最開始一起教小皇子們認字讀書,到每日聽他給自己補習四書五經,交換種種藏書來看。 后來官途漸升,兩人都有了越來越高的位置,監國之時若不是他力挽狂瀾,自己還不知道會有多少的麻煩。 一年年里靜水流深,沒有太多激烈的情感,卻也在無聲之中開始習慣和依賴。 等他真的察覺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已經無法抽身了。 更何況,還有那次,他幾乎想拿命去救他。 那個時候,兩人還只是普通的朋友。 虞鶴自己從前只是個下人的時候,幾度病痛的快要死去,全是靠天命硬生生熬過來的,格外見不得別人有同樣的苦。 嚴世藩惡疾發作,他便跟皇上求了珍藥,深夜帶太醫去救他一命。 雖然那時候只是純粹的想要救一個人,可真的當嚴世藩活過來,而且越來越康健的時候,心里還是會多幾分異樣的珍惜。 就如同努力的栽培出一株蘭草,從此它抽芽開花,甚至只是隨風輕晃,都會牽動自己的內心一樣。 罷了,都是自己想多了吧。 虞鶴定了定神,只想說句什么玩笑話解場。 下一秒,身后卻傳來一聲嘆息。 “我一直以為,你在等我?!?/br> 虞鶴轉過身來,略有些不知所措。 嚴世藩只往前了一步,兩個人近到可以聽見其他人的呼吸。 “我這條命,是你給的?!?/br> 他勾起笑容,溫潤爾雅的模樣里多了幾分的不羈:“虞鶴,你覺得,我在官場上一步步的往上爬,只是為了追名逐利嗎?!?/br> “我是王老先生教導出來的人,怎么可能還拘泥于這些東西里?!?/br> “如果沒有遇到你,我只會進入經部,心甘情愿的去為義父犬馬效勞,根本不會刻意的出風頭爭的皇上的注意,還接下如今的官職?!?/br> “我一直以為,你在等我?!?/br> 虞鶴怔怔的看著他,只低聲道:“……等?” “我想站在,和你一樣高的位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