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無祿令哪怕修訂的再滴水不漏,這些人也有法子來造出假象來,繼續瞞天過海的撈錢。 這次南下,最好看看各港口和南京的情況,同時象征皇帝身份的東西也要一并帶上。 虞璁揉了揉眉頭,心想這事跟智囊團的人講,恐怕又是更麻煩的一輪舌戰。 私心也好公務也罷,總該出宮城了去看看實地情況。 但如果半路出了問題,皇帝皇嗣全折在那了,恐怕也會很麻煩。 之前西巡那可都是大張旗鼓的帶著軍馬去的,可這一次畢竟是微服私訪啊。 果不其然,等皇帝略有些忐忑的把這想法說出來,智囊團的諸人都安靜了。 虞璁看著那幾個老頭,心想果然這步子邁的太大了,怕是讓他們心里也不好辦。 “多帶些侍衛吧?!睏钌鲊@氣道:“監國這邊,自然會穩妥的提前準備好的?!?/br> 李承勛已經從蒙古折返,留下毛伯溫在那邊協調軍務。 他看向皇帝,也欲言又止,只點了點頭。 不攔著我?一句反對都沒有說? 虞璁愣了下,心里突然也有了數。 這幾年里,自己要做的事情,有幾樣是大臣們能攔得住的? 與其費時間再互相拉鋸,還不如把事情辦得盡可能穩妥些。 “王瓊已經折返回京,安排了明日與您會見,”虞鶴在旁邊低頭道:“外交的事情已經按流程準備由禮部交代給嚴世藩,讓他擔任新職?!?/br> 虞璁聞言抬頭,驚訝道:“王瓊回來了?” 老爺爺之前在吐魯番那邊,這天高地遠的折騰回來擔任承學,也真是身子骨硬朗啊。 這樣一來,他就更加放心了。 外交官這個位置,是為了有個足夠合適的人,在自己出京的時候能夠協調和蒙古女真朝鮮的諸項事宜。 經濟是國之命脈,肯定要交給持重沉穩又心細如發的徐階。 教育會影響未來的承接和經濟發展,自然歸楊慎全權整合發展。 嚴世藩生來通透機靈,又是幾個老閣臣諄諄教導下長大的,深有王守仁的幾分處事能耐,雖然年紀是輕了些,可是他放心。 直到其他重要的事情一一討論完,楊慎才又開口道:“陛下打算帶哪兩個皇嗣?” 虞璁想了想道:“沒有打算?!?/br> 這兩個名額,要留給那六個孩子去爭。 對那個位置的爭奪,從這一刻起就開始了。 第110章 第二天一早, 六個孩子就被叫到了乾清殿里。 虞璁看著六個小不點,心里其實不太放心。 最大快滿六歲, 最小剛滿四歲, 怎么說都還是懵懂的年紀。 朱福媛作為最小的老六, 按理應該說是最天真無知的那一個,可大概是和兄姐們相處了太久, 現在也能說會道,反應力相當的快。 “今日父皇叫你們過來, 是為了宣布一件事情?!?/br> 虞璁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心里是沒底的。 但有的事,必須要試一試。 “在明年年初,父皇會南下出巡, 也就是去很遠很遠的地方?!?/br> 一聽到這話, 幾個孩子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從前的帝王和子女們關系疏遠,可以說距離感太甚以至于沒什么家庭氛圍。 可是虞璁沒事就去育嬰殿陪他們玩,在沈如婉不在的日子里去給他們講故事上課, 孩童的天性讓他們都不自覺地粘著父親,誰都不希望他再消失好久見不到人。 “但是,”虞璁慢慢道:“這一次, 父皇會帶兩個孩子,一起去?!?/br> 在這一刻, 小家伙們的表情瞬間變得欣喜而又雀躍,幾乎想撲到他的懷里歡呼撒嬌,但是都被禮數壓制著, 只眼神里流露出無比的渴望出來。 “在此之前,每個月,父皇都會帶你們去外頭轉轉?!庇蓁训首油袄藥追?,與孩子們坐的更近一些:“每次不會帶很多,但每個人都會輪得到?!?/br> “到了臘月,大概會有一次考核,成績最好的兩個孩子,就可以去蘇杭和父皇一起坐船了?!?/br> 四皇子抬起頭來,悄悄握緊了拳頭。 “好啦,你們有什么想問的嗎?” 小孩兒們露出歡喜的神情,開始七嘴八舌的問起問題來。 就連平日里最安靜的老二此刻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上次被徐渭帶出去見世面之后,就無比渴望再出去看看。 雖然不知道蘇杭到底是什么地方,但是肯定很遠很遠,如果能出去,還是和父皇一起出去,那該有多幸福啊。 虞璁耐心的回答著各種雞毛蒜皮的小問題,然后意識到有個人一直沒有說話。 他越過一個個小腦袋看向不遠處站著的朱壽瑛,好奇道:“媖兒不想去嗎?” 小女孩望著他,突然開口道:“如果想贏得話,應該去學什么?” 虞璁愣了下,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別的孩子拐彎抹角的問那么多,她卻就這么直白的問出來了。 所有孩子里,她是最直率又直接的。 不管是從一開始使計去贏那棋局,還是后面坦坦蕩蕩的說想做女帝,幾乎在自己面前,她沒有任何的彎彎繞繞。 但,這是莽撞嗎? 虞璁垂了眸子,突然的想到了另一個人。 虞鶴。 虞鶴在當初被送進宮的時候,也做過類似的事情。 他在極快的時間里,成為了比男寵更親密的存在。 兩個人相識不久,他就敢打著膽子吃同一根糖葫蘆,還賴在自己的身邊撒嬌逗趣。 這樣的直接,在旁人眼里,都不可思議而且放肆。 可是虞鶴最清楚不過,自己要的,就是這種恰如其分的親近和溫暖。 哪怕相識不久,他也敢用這樣直接的方式,給自己想要的東西。 所有的親昵和接近,都是無關情欲和曖昧的,該保持距離的地方他避的干干凈凈,該恣意灑脫的時候也毫不矜持。 與其說,這是城府深厚,善察人心,不如說這是一種本能。 一種察覺到別人的真實需求,和預判回應的本能。 朱壽瑛在每一次做出看似過分放肆的事情的時候,幾乎都在試探自己的底線和需求。 可是自己就喜歡這樣直接而又坦蕩的方式。 她如果對別人也如此,那就是不識分寸。 可憑直覺來看……這孩子在外人面前,恐怕又是一副面孔。 “壽媖,”虞璁看向她,淡淡道:“你這直來直去的性子,是誰教你的?” 小孩兒愣了下,想了想道:“兒臣逾矩了嗎?” 這一句反問,反而讓虞璁不想再追問下去了。 “父皇告訴你,”虞璁心里嘆了口氣,心想這孩子長大了以后,自己未必管的?。骸跋脍A,要學的……就是觀察?!?/br> 觀察二字,是對于帝王而言,最為重要的東西。 說起來很簡單,就是認知所處的環境和情況。 可是真的想要做到,哪怕活到虞璁這個份上,也略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古代的帝王最難的,就是識人和識境。 這兩件事,在嘉靖帝朱厚熜和崇禎帝朱由檢身上,被體現的淋漓盡致。 朱厚熜贏了識人,輸了識境。 他這一輩子,都如同玩狼人殺一般,在不斷的判定和鑒別忠jian。 除了忠jian之外,還要不斷地轉換著利用jian逆,來達成權術的制衡。 最開始,是楊一清和桂萼張孚敬的拉鋸和黨爭。 然后楊一清倒臺暴斃,夏言加入戰局,和郭勛桂萼再次糾纏不清。 每一個臣子都看似忠心耿耿,在自己面前都表現的滴水不漏。 可是背后到底是什么嘴臉,到底應不應該剔出這場棋局,只有皇帝一人可以判斷。 沒有任何可以幫忙參謀的人,也沒有任何可以輔助的工具,只能靠內心的反復斟酌和現實的試探來確認,誰可以成為首輔,擔當大位。 他重用嚴嵩,玩弄夏言,自己埋首于青煙丹爐之后,卻把整個朝廷都控制在了掌心之中。 可是作為帝王,他雖然有南巡的經歷,但是對整個中國的現境,都一無所知。 正是因為識境不清,他在確認權力和地位穩固之后才會耽于西苑,不顧風雨飄搖的明朝一步步衰落,不顧江河日下的社稷,讓國家繼續走向衰亡。 而崇禎在這方面,做的更加糟糕。 虞璁作為被劇透過明朝三百年的局外人,哪怕在猝不及防的當了皇帝以后,也經常忐忑而又不安。 他知道誰堪用,可除了陸炳之外,不知道誰可以信任。 徐階,看似忠良隱忍,可到了中年之后貪墨吞田數萬,不比嚴嵩胃口小。 張居正,自然才藻心機過人,可在帝王隕落之后獨斷專橫,讓年幼的萬歷如同傀儡一般,把權力集結于內閣而只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