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這,就是他最后一次上朝。 從今以后,嘉靖帝都將醉心于道術青煙,不再早朝。 “陸炳?!?/br> “臣在?!?/br> “去,把大理寺卿萬采架過來?!?/br> 呆在隊列中的萬采猝不及防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慌慌張張的就被兩個錦衣衛拉到了他們的面前。 人在被割喉的時候,血可以噴濺多遠呢? 虞璁看著那兩眼瞪得渾圓的臣子,突然揚起了淡淡的笑意。 今天不殺他一個蛀蟲,明日就會死一片的子民。 或死于韃靼,或死于倭寇。 但罪惡,都是在這些人的手中締成的。 “陛下——陛下抓臣是何故??!” 萬采明顯沒想到怎么突然自己被逮了,還在拼命的掙扎求饒,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連拖帶拽的拉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他原以為這都七八年過去了,皇帝不是從來對貪污之事都不聞不問嗎? 如今連一點風聲都沒有,怎么就突然開始抓人——抓的還是自己? 難道是要被架過去訓斥問話嗎?! “萬采?!庇蓁溃骸半蘼犝f你貪贓枉法,魚rou百姓,賣官勛爵,妄議圣上,可有此事?” “陛下!絕非如此!”萬采這時候都快被嚇得尿出來,大腦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駁,只拼命的搖頭道:“陛下,那都是謠言??!一定是有小人反咬一口!望陛下圣鑒?。?!” “陸炳?!?/br> “臣在?!?/br> 虞璁緩緩地抬起眼皮,冷冷道:“在他上朝之時,你們抄完家了么?” “回稟陛下,已擬了單據,快馬趕回宮中了?!标懕髁藗€揖,接過暗處某個錦衣衛遞來的字條,示意可以開始念了。 中央集權要管,君主專制也要管。 虞璁勾唇一笑,看向那如一只雞般還在瘋狂掙扎的萬采,啟唇道:“讀?!?/br> “經粗略統計,已查獲: 金條五十柜 白銀三地窖 翡翠白菜十五顆金玉瑪瑙數斤 ……” 一聽到這一項一項的全都被抱了出來,萬采甚至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只來的及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哀鳴。 那二十多個臣子沒想到皇上會突然來這么一著,此刻哪怕跪的都沒有知覺了,也不敢把頭抬起來。 不是怕朕亂來么? 這一亂來,不就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了? 虞璁一抬手,從容道:“殺?!?/br> 那些跪著的人中有人猛地一顫,明顯恐懼到不想面對即將發生的事情。 陸炳從那兩人的手中接過抖的似篩糠的萬采,揚手一抽繡春刀,將他脆弱的脖頸對準了那一眾沉默如羔羊的文武群臣,還有那跪著的二十多個違逆。 “嘩——” 萬采的頭顱猛地揚了起來,身體發出不由自主的顫動。 他的動脈和氣管在這一刻被同時割開,發出了駭人的嘶嘶聲。 猩紅的血液在一瞬間如滅火器般噴濺爆發,直接噴在那些臣子的臉上脖子上衣服上,每個人都在發抖,可每個人都不敢動。 這是真正的血液啊。 皇帝居然當著他們的面,將一個罪臣割喉而死! 楊慎低著頭站在隊列中,突然有那么一瞬間的慶幸。 當年他們仗著陛下年幼,在朱門前嚎哭似泣靈,其實已經是對帝王尊嚴的踐踏了。 那時候的陛下還只是十六歲的少年,便吩咐當庭杖責,將自己毆打致死。 如今新老官員們交替,殺雞儆猴的一幕竟然再現。 還是那個皇帝,還是那個陸大人。 可是這一次,皇上明顯是特意囑咐了讓陸大人當庭割喉,讓每個人都看見,什么叫做血。 楊一清站在人群中間,微微瞇了下眸子。 他也嗅到了人血特有的腥氣。 這大理寺卿主管生殺大案,如今竟然毫無預兆的就被當朝割喉,現在癱軟如麻袋般被人抬走。 正如老友王守仁所言,這些對于皇上而言……恐怕還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自己不知道還能活多少年數,可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他突然又想到了太祖。 當年太祖厲查貪腐,甚至毫不留情的株連數族,根本不管青紅皂白。 這件事被人詬病許久,可楊一清當了兩朝老臣,再清楚不過帝王們要的是什么。 在太祖駕崩之后,明朝在百年里幾乎都海晏河清,哪怕有帝王不事朝政,哪怕有宦官為威作福,可地方和中央的整體都銘記著過去的慘案,克制著不敢造次。 也許太祖當年,根本不在意殺掉的、剝皮的,是不是那些貪官。 他是要天下人都看到,做這種事情的代價。 張璁看見自己的黨羽忽然被殺,心里猛地一抽。 皇上想做什么? 先是撥走了桂萼,最近又連殺數人,還特意去了一次三大營。 看樣子,這些上奏的人起碼沒幾個敢再吭聲的了。 可是自己又該怎么辦? 辛苦為官多少年,貪的宅邸和清譽好不容易可以兩全,會不會皇上早就知道了? 那他為什么沒有發落自己,而是殺了那個無足輕重的大理寺卿?! 所有的人都開始飛快又沉重的思索,每個人憂慮的事情都不一樣。 可徐階的眼睛,卻亮了起來。 他忽然發現,好像不用這些財務往來,不用貪污受賄,也能辦成事情。 陛下,是在意貪污之事,是在意這個國家的。 如果今后都是如此,那朝廷等換掉一批官員之后,無論是作風還是行事,都會更清明許多。 恐怕陛下之前跟群臣透露贈加俸祿之事,就在于此吧。 他曾經說過,這未來的俸祿,讓他們吃好穿暖,擁有更好的生活。 反過來理解,是不是已經在警告他們,不要再貪得無厭了? 你們只有恐懼,才會聽話。 虞璁看著他們身上飛濺的血液,還有隊伍中有些人臉上的血痕,突然又笑了起來。 有溫度嗎? 害怕了嗎? 曾經,他想過一句話,叫人是由記憶組成的動物。 他在紫禁城的記憶,和在現代的記憶,組成了他靈魂的各一半。 哪怕如今的自己變得越來越冷血無情,恐怕也不是什么壞事。 正如原主所感悟到的那樣,沒有狠決與手腕,永遠都成不了大事。 將來東征扶桑,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聽好了?!钡弁蹙従徠鹕?,任龍袍在地上拖曳。 他的聲音依舊清冷干凈,卻帶著森森的寒意。 “朕,將令工部造冥思庫,此庫無人看守,但東西只能放,不能出?!?/br> “待冥思庫建成,朕給你們十日,把所有貪掉的東西,都交進去?!?/br> “十日之后,要殺多少人,朕一點都不在乎?!?/br> 科舉已經改革,自主招生也即將有結果了。 越來越多的新鮮血液會進入這個朝廷,你們想活想死,全看自己的一念之間。 他露出一笑,又是一派溫文爾雅的神情。 “且記住了,朕說的不會放過你們當中的任意一人,從來都不是開玩笑的?!?/br> 第37章 這輕描淡寫的說殺掉一個人, 和把人架到眼前,鉗制住他且不顧哀嚎哭救, 直接血淋淋的劃開喉嚨, 可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只有近距離的目擊死亡, 才能最深刻的懂什么是怕。 據說有些臣子回去之后,當晚就高燒不退, 還特意請假不上朝。 可誰想得到,這皇上突然說不上朝, 居然就真的不上朝了。 那些回家廢了老大勁把血痕洗干凈的大臣們,原本都還心驚膽戰著,不知道原本要報備的那些折子該怎么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