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蕭女士聞言,只抿了抿嘴,好半晌,抬了一下手,似乎想要親近一下凌驍,然后雙眼看著他,又有些膽怯,過了良久,只道著:“我···我不是要問這個···” “想問跟白家的婚事么?”凌驍見她不接,直接將文件夾放回到了辦公桌上,頭也未抬,直接繼續道著:“婚事已經取消了,白家老爺子親口應下的,放心,對公司不會有任何影響?!?/br> 說罷,凌驍繞到辦公桌內,坐在了椅子上,脫了腳上的皮鞋,從右邊的柜子里翻出了一雙半舊的球鞋,直接傳到了腳上。 隨后又從抽屜里翻出了一張身份證,跟手機一起塞進了自己的褲兜里。 他只身一人,就跟三年前來到這里一樣,全身上下只有這一個手機,一張身份證證件。 “我···我也不是要問這個···”蕭女士看著凌驍的一舉一動,慢慢的紅了眼。 凌驍全部收拾好后,只起身,淡淡的看了蕭女士一眼,問道:“現在,我的債務還清了吧?” 說罷,沒待蕭女士回答,直接越過了她,筆直,毫不停留的往門外走去。 拉開門的那一瞬間,蕭女士只捂著嘴泣不成聲的沖他的背影說著:“mama···是mama對不起你···” 凌驍握著門拉手的手微微頓了頓,隨即,沒有一絲猶豫決絕踏出了這間辦公室。 最后,肖女士追了出去,扶著門沿,沖著快要到達電梯口的凌驍哭著喊著:“我···我等著你,帶她回來···” 第136章 136 凌驍對mama的記憶永遠的停留在了三歲那年。 三歲, 才多點大,幾乎很少會有人記得三歲或者三歲之前的事情, 大概是印象太過深刻,所以,凌驍記憶也深刻。 在凌驍小時候的印象中, 他是非常非常幸福的, mama很愛他, 每天會牽著他的手穿著碎花裙踩著高跟鞋踏在青石板地面到鎮上挨家挨戶去竄門子散步。 他的mama跟別人家的mama不一樣,不像別人家的mama每天穿著土里土氣, 他的mama每天穿著好看的衣服,燙了卷卷的頭發,嘴上涂著大紅色的口紅,什么都不做, 就每天往石錫鎮上站著,都是一道最為靚麗的風景。 每天mama問得最多的便是:兒子, mama好看吧。 凌驍總是會一臉自豪的點頭道:好看, 我的mama最好看了。 然后, mama就會親他滿臉大紅唇印子。 凌驍每每就跟泥鰍打滾似的,邊笑邊躲。 那個時候,爸爸也是愛笑的, 每天回來第一件事, 就是將他高高舉起來, 舉過頭頂, 或者直接拎著他將他往半空中拋, 每次將mama嚇得連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 凌驍卻從不害怕,相反,每次都激動得直咯咯大笑,因為他知道,爸爸肯定會接住他的。 *** 那個時候到底年紀還小,沒心沒肺,壓根想不起來變故是從哪一天開始的,不知道是循序漸進成這樣的,還是突然就這么爆發的,他只知道,那天爸爸mama突然吵架吵得非常厲害。 爸爸是個讀書人,斯斯文文,小時候所有人都這樣說,然而,那個斯文從來沒有過任何脾氣的人忽然將整個家都給砸了,mama也哭了,向來愛漂亮愛干凈的她蹲在地上哭得像個小孩,毫無形象可言。 凌驍見了,只癟著嘴巴跑過去抱著mama的脖子,跟著她一嚎啕大哭了起來。 然后,兩人又吵了起來,爸爸赤紅了雙眼,直接將他從mama懷里給拖了過去。 mama哭著,在地上跪爬的拼命將他給摟緊在了懷里。 爸爸又將他給拖了出來,邊拖邊沖mama道:“你走吧,走了后,再也別回來了···” 那個時候凌驍還小,小到完全聽不出那一個字一個字背后的蒼涼跟···決絕,大概還有一種深深地挫敗感吧。 多年以后,當凌驍漸漸長大,才慢慢知道,當一個男人的自尊被一一擊破時,這個男人不死也殘了。 而當一個女人變得決絕時,心也跟著死了。 *** 樓下停放了一輛黑色的小轎車,他們家的這場戰爭將整個鎮上的人全都吸引過來了,因為這場吵架,也因為樓下那輛小轎車。 轎車里坐著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那個時候,那個年代,那樣的人,幾乎只有在電視上才能見得到的。 然后,他的mama上了那輛車,直接在凌驍的眼皮子底下跟著那個電視里的人一起開車走了,盡管凌驍哭著追著那輛車跑著,哪怕摔倒了,依然決絕的沒有再停下來。 從那個時候起,她真的真的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從那個時候起,他記憶中的好爸爸也跟著一起不復返了。 *** 直到,六歲那一年,有次放學回的很晚,他那幾天將吳世昌給狠湊了一頓,結果某天晚上在回家的半道上被他爸爸吳貴松給用腳踩在了地上狠狠地欺負了一陣,直到被小結巴找來了,兩人鼻青臉腫的回了家。 到家時,凌驍無意間瞟了一眼,結果,一不小心看到面館斜對面白家門前停放的那輛黑色的小汽車里,有個女人坐在駕駛座位上,直直的朝著他這邊看著,大概看到了他鼻青臉腫的模樣,只忍不住用雙手用力的捂著嘴,哭得稀里嘩啦。 凌驍看過去的時候,兩人對視了一眼,然后,里面的人發現他看到了她,這才意識到窗戶被打開了,只立馬手忙慌慌張張的將車窗摁了上去,手忙腳亂的開車離開了。 那是三年后的凌驍第一次見到她。 但她應該不是。 后來,凌驍忽然想起,他還曾經奇怪過,為何每次白家人回來了,從來都不下車,車子一停就是一整天。 自從那以后,白家人回來的次數漸漸變少了,每一次回來,凌驍都留意到,是跟白家那家小女兒一塊兒回來的,只是,有時,下車的就小女兒白歌一人。 *** 小時候,凌驍特別恨她,恨那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他以為,她是為了那個陌生的男人不要他的。 再大點的時候,他恨她,恨她的爸爸,他以為,是她的爸爸拆散了他的家庭。 長大后,他不恨了,誰也不恨,因為,他的心已經被溫暖包圍,再也沒有多余的地方裝下別的東西呢。 也漸漸理解了,大人世界里,有取有舍,有得有失,有時候,舍棄的,并不代表就不重要了。 就像是,兩樣同樣重要的東西,你選擇了其中一樣,另外一樣可能就消失了,但如果你選擇了另外一樣,之前的那一樣還在,只是可能不再屬于你了,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 對于蕭女士而言,她選擇犧牲的是她自己及她的家庭罷了。 所以凌驍一直知道,她拋棄了她的所有所保下的那個東西對她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那種用生命中最重要的的東西換取而來的,說崩塌就崩塌了,整個人也會跟著崩潰的。 有時候,堅持不一定是因為喜歡,或許,僅僅只是為了想要證明,她的舍棄沒有白費而已。 那晚,凌驍守在蕭女士病床跟前,沉默了一整夜。 *** 他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蕭女士所面臨的選擇會同樣出現在他的身上。 在那個晚上,對于蕭女士所有的埋怨忽而徹底釋然了。 正是因為嘗試過那種被舍棄過的滋味,凌驍如論如何,也絕對不會讓同樣的經歷出現在他所珍視的人身上。 于是,第二天,他特意去找了白歌。 他精算了所有,卻唯獨沒有算到,世事難料。 第137章 137 北京。 a大。 十月份的天氣,還夾雜著一絲炎熱, 不過到了傍晚時分, guntang的太陽漸漸落山, 天氣倒是漸漸舒爽了起來。 a大的校門寬闊而氣派,這個點正是人流高峰時期, 進進出出的學生特別多,大部分是步行,少部分騎的共享自行車,人多,卻并不噪雜,不像小時候上小學, 上中學,一到了放學時間段,整個校門口涌出來的人就跟下餃子似的源源不斷的往外竄。 a大乃是北京有名的名校, 學校校風優良, 俊男美女很多, 素質也很好,一陣微風輕輕掠過,樹枝搖曳,灑落在行人的肩頭, 構成了一副動靜皆宜的畫。 *** 就在此時, 從遠處緩緩走來一位二十出頭的女生, 女生身姿綽約, 窈窕纖瘦, 只見她長發披肩,頭發黑直,沒有燙染,非常自然熨帖的那種。 又見她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衣,款式十分簡單的那種,襯衣的尾部挽進了褲子里,襯衣衣袖稍稍挽起,露出了兩截白皙的胳膊,手上臂彎里隨意的搭了一件淺米色的長款風衣。 下身穿了一條淺藍色的九分牛仔褲,牛仔褲款式非常簡單,幾乎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褲子稍稍有些貼身,將那雙纖細又筆直的雙腿襯托得修長又好看,讓過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偷偷瞄上兩眼。 明明不過是非常普通的裝扮,卻給人有種如沐春風的味道,走在了這滿是學生的小道上,只覺得跟這郁郁蔥蔥的校園尤為相配。 走近了,就見她生得柳眉秀目,容貌美麗,尤其是那臉上的皮膚,白的發光,不是第一眼特別驚艷的那種美,而是那種第一眼看過去準備收回目光時,移到半道上又忍不住退回去一看再看的那種,氣質溫柔,美好得讓人移不了眼。 不知道是哪個系的,沒人懷疑她不是這里的學生,而是這里的老師。 *** 石兮緩緩從辦公室走出來,她喜歡走這條路,喜歡每天下班后緩步走出校園。 經過門衛處的時候,門外伯伯笑著沖石兮打招呼道:“陸老師,下課呢?” 石兮笑著沖門外點了點頭,隨口問道:“王伯也快要交班了吧?” “那還早著呢?” 六十多歲的王伯手中拿著個保溫杯,笑瞇瞇樂呵呵的跟石兮嘮了會兒嗑。 出了校門后,石兮風衣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一下,石兮摸出來后看到曉彤給她發來的信息,問她到哪兒呢,讓她快點兒,一會兒主任該到了。 命運有時候就是這般驚人的神奇,她曾經的生活規劃里,有同城的苗苗、薇薇、小郭,卻沒有想到最后離她最近的卻是曉彤。 休息了一年后,石兮考研考上了a大,跟曉彤又同校了,她們由同班同學,變成了同系師姐妹,現如今又一并任職留校,成為了一個辦公室的老師。 她剛入職沒多久,今天系里聚餐,既為她們這幾個新入職的小伙伴表示慶祝,也為剛過完不久的教師節補上一頓飯。 想到命運,想到了曾經,石兮微微失神了片刻。 少頃,回過神來后,石兮只回了曉彤一條信息,道:已經到校門口了,就來了。 *** 正準備退出微信時,恰好收到了苗苗給她發來的視頻,視頻里是兩個光著屁股在地毯上一頓亂爬咿咿呀呀的破小孩兒,兩小破孩在爬行比賽,苗苗的兩個雙胞胎兒子,快一歲了,正是活波好動的年紀,破壞力驚人,苗苗跟她婆婆兩個人一起帶娃都險些有些招架不住。 苗苗現如今每天的動態就是曬娃,曬娃,還是曬娃,每天給她發視頻,打電話抱怨,說恨不得將這兩個小冤家塞回肚子里就好,雖是抱怨,但分明是甜蜜的負擔。 石兮跟兩個干兒子嘮了會兒嗑,沒有跟苗苗久聊,她得趕去聚餐了。 她下午有課,稍稍耽擱了會兒,其實聚餐的地點距離學校并不算遠,只是石兮不怎么愛這類飯局,遇到了是能拖則拖,因為是學校里的事兒,耽擱片刻也沒關系。 方才,石兮剛出門時,分明看到系主任辦公室進了領導,怕是一時半會兒脫不了身。